帝臺歸鸞(重生

5 便教前緣盡此生

姜澂魚跟著秋綰穿過抄手遊廊,一路來到堂間。

只見院子裡整齊地擺放著幾個木頭箱子,宮人們排成兩隊侍立一旁。

堂間,孟氏正同一位年長婦人說著話。

這位婦人看起來衣著雖樸素但卻是宮制,身姿恭謹卻無伏低之態,應當是宮中的高階女使。

待她轉過身來,姜澂魚立馬就認出了她——來人正是當年靜妃身邊的梁姑姑。

說話間,二人也看見了門口正往這邊走的姜澂魚。

孟氏主動開口介紹道:“梁宮令,這便是我家小女澂魚。”

宮令?姜澂魚心中有些詫異。

那可是太后或皇后身邊代掌鳳印的一品女官。但,怎麼會是梁姑姑呢?

現如今宮裡的情況姜澂魚也不太清楚,只得暫按下心裡的疑問,上前見禮道:

“澂魚見過樑宮令。”

她抬頭的一剎那,梁宮令眸中極快地閃過一絲驚異,隨後不動聲色地笑著扶她起身。

“二姑娘如今可大安了?太妃娘娘記掛著您,特命奴婢前來探望。”

姜澂魚頷首柔聲道:“多謝太妃娘娘記掛,已是大好了。”

梁宮令又道:“娘娘說,公主這次闖下禍事,連累你無辜受災,這次過來,娘娘特命奴婢帶了些上好藥材與補品,雖說國公府並不缺這些,但這是娘娘的一番心意,所以請二位收下,萬莫推辭。”

孟氏和姜澂魚看了眼院子裡放著的那幾口大箱子,而後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神中的無奈。

這麼多藥材補品,要吃到何年何月?

剛開始,姜澂魚在得知是昌平公主的馬撞了她的馬車時,內心不由得有些唏噓。

說起來,那小丫頭的騎術還是自己教的呢。她還是寧王妃時,昌平便慣愛跟在她後頭嫂嫂長嫂嫂短的,如同一條小尾巴。

沒想到一手教出來的學生如今卻撞到她頭上了來,真是前世欠她的。

梁宮令再次開口道:“奴婢這次來也是要傳達太妃娘娘一道旨意,娘娘想請夫人和二姑娘進宮,當面表達歉意。明日午時,娘娘將在福安宮略備薄宴,還請二位撥冗一敘。”

雖然猜不透靜太妃此舉有何用意,不過既是旨意,二人也只得應喏。

送走了梁宮令,孟氏心裡頭便開始盤算起明日進宮的穿戴來。

她自己無所謂,不過這可是女兒回京後頭一次進宮,定要仔細打扮一番才好,不能叫人小看了去。

對這個女兒,孟氏是真心疼愛的。十歲的幼女,誰能說送走就捨得送走呢,只是那時候不得不為之。

養在邊關六年,雖也是錦衣玉食,但與京城繁華自是不能相比,孟氏最怕女兒在哪裡露短讓人瞧出錯來,說嘴取笑了去,於是當下便命自己院裡的管事媽媽楊媽媽去庫房揀了最好的衣物首飾,拿過來供姜澂魚挑選。

榮國公府女主人私庫裡的東西自然是不俗,姜澂魚無奈,只得順著孟氏的意思挑了一樣。她挑中的是一支鸞鳥銜珠金翅步搖,晃動時鸞鳥的翅膀還能上下翕動,工藝精湛,神乎其技。

孟氏見她喜歡金飾,又送了她一對鏤空飛鳳金簪、一對赤金纏珠耳墜做搭配。

轉念一想,戴一身金飾未免太過俗氣,於是又送了她兩支碧玉玲瓏髮簪、一對上品南珠耳墜、一雙羊脂玉手鐲。

只是衣服……孟氏接連翻看了好幾身都沒有滿意的,府裡的繡娘雖照著女兒的身形做了幾身衣裳備著,可原本只是準備剛回家這幾日過渡時穿穿的。

本想著等女兒回來後再找裁縫精細地另裁幾身,沒想到遇上這檔子事,誰也沒心思管旁的了。

於是孟氏有些自責地對著姜澂魚道:

“這陣子光操心你的傷勢了,衣裳一時沒顧得上,只預備下這幾身,明日進宮穿的話,就有些不夠看了。要不阿孃和你去西市逛逛?那裡成衣鋪子多,款式新穎,用料也好……”

還沒等姜澂魚回答,榮國公姜紹就走了進來,開口便駁斥了這個提議:

“出去什麼出去,難道我偌大的國公府,還找不出一件能讓閨女穿出門的新衣裳?”

只見他穿著一身深褐色雲蝠團花紋交領長袍,頭戴玄冠,鬚髯若神,不怒自威。

然而孟氏卻不怕他,直接開嗆道:“姑娘家的事你懂什麼,少過來添亂。”

國公爺捱了一頓嗆,兩手一背,只得保持緘默。他轉眸看著俏生生站在面前的女兒,眉眼都舒展開了。

“澂魚,讓爹爹看看,這些年長高了沒有?”

姜澂魚看著眼前這位“爹爹”,不知是哪裡來的情緒,眼眶頓時紅了起來,她帶著哭腔喊了一聲“爹爹”,便被姜紹攬進了懷裡。

她是想到自己的爹爹了。當年爹爹也是這樣,常年在軍營的他,歸家第一句話就是“讓爹爹看看長高沒有”。

而這句話,她已經很多年、很多年不曾聽到過了。

姜澂魚抬手拭去眼角的淚珠,福身恭敬地朝著姜紹行了禮,道:“澂魚見過爹爹。”

姜紹打量著這個許久未曾謀面的女兒,面上笑容都多了幾分。

瞧著她傷勢已無大礙,便沒再多說什麼,轉身忙自己事去了,只不過聽說她們要出門,於是又多安排了一些人手護衛娘倆。

眼下屋裡又只剩下孟氏和姜澂魚兩人。

梳妝檯前,姜澂魚正對著鏡子試戴新得的首飾,孟氏從鏡裡打量著女兒的眉眼,話到嘴邊卻又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聲嘆氣來得好沒緣由,姜澂魚轉過身疑惑地問道:

“阿孃,怎麼了,女兒戴這個不好看嗎?”

孟氏看著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目光聚集到她的臉上,心下忐忑。

也不知這樣的一張臉到底是福還是禍。

“澂魚啊,你如今忘了許多事,阿孃都不知要從何與你說起。”

她頓了一頓,試探著問道:“你還記得阿孃有一個長姐,長姐家還有個大你六歲的表姐嗎?”

姜澂魚聞言心猛得一跳,怎麼突然問到這上面來了?這位表姐說得可不就是她自己嗎!

她面上強裝鎮定,做出努力思考卻又記不起來的樣子,孟氏見狀便主動開口向她解釋道:

“你這位表姐,也就是當今陛下的髮妻,她已經亡故三年了。說起來她也是個可憐的,因為難產死在了陛下登基那天,只留下一個孩子,生下來便沒了娘。”

姜澂魚低頭靜靜地聽著,極力忍住眼底的淚意。

“你可能有些納悶我為何突然向你說起這個表姐,是因為你啊,實在是和她長得太像了……”

說到這,孟氏突然頓了一下,問姜澂魚道:

“澂魚,我們娘倆沒什麼不能講的。我們家出過三個皇后,當年將你送走,也是我和你爹爹經過多番考量下的決定。但今時不同往日,你告訴阿孃,你想要那個位置嗎?你若想要,爹爹和阿孃總是會幫你的。”

姜澂魚聽到這一番話,說沒有一絲觸動是假的。

當年的她,只是一個沒落的節度使之女,在京中無根無基,僅靠著天子那一紙賜婚書,飄搖於群狼環伺的玉京都城內。

那時,她多麼想有個可以依靠的母家為她撐腰,可如今唾手可得的東西,她發現自己竟沒那麼渴望了。

她知道,這時只要她點點頭,自有精明的父親、疼她的母親還有能幹的兄長為她籌謀登頂之路。

可是,她現在不想再捲進爾虞我詐的勾心鬥角之中,成為皇權的附屬品、犧牲品,活得那麼累,那麼痛。

她只想知道當年的真相,找出真兇,然後報仇。

於是她搖了搖頭,乖順道:

“澂魚就想在爹爹阿孃身邊,做一個不知世愁的小姑娘,才不想嫁人呢。”

孟氏聽著姜澂魚小孩子般的言論,只覺得自己可能是問她問的太早了,她現在哪會在意情愛權勢這些俗事啊。

她的澂魚,就像琉璃一樣乾淨,像雲朵一樣無暇,怎麼呵護都不為過。

孟氏的心柔軟成了一團棉花,現下只想將懷裡的乖女多留幾年,反正前頭有姜凝煙這個未出嫁的姐姐頂著,女大難嫁這種話諒誰也不敢在她這亂嚼舌根。

於是便又細細交代道:“陛下與先皇后鶼鰈情深,自先皇后仙逝後,既不納妃,也不立後,如今後宮已是空置許久,太后又身體有恙,一直在梵伽山靜養,後宮諸事都是由靜太妃代為管轄。明日你進了宮……”

姜澂魚靜靜聽著,神情無悲無喜。

只可惜,孟氏以為的這塊易碎的玻璃啊,早已經過上千度高溫的焠化,凝結成堅硬的晶石了。

她倒映著眾人的模樣,卻再不肯輕易將真實的自己示於人前,只留下一片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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