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息傳開之後,盧氏一族的敵對勢力,又豈會不趁機咬下盧家的一大塊肉?
而盧嶼,他不僅是大大丟了家族的臉面,而且還同時嚴重損害了家族利益,這種又蠢又壞、只會丟人現眼的廢物點心,他家中長輩難道還能不狠狠責罰他嗎?
他若是受了罰、遭了罪,他那個寵子無度的娘,難道還能理智的不去遷怒他的那些狗腿子嗎?
既然終歸會有人替她出手整治這些傢伙,那她又何必吃力不討好的繼續不依不饒呢?
要知道,壞幾個人的名聲,和壞對方整個家族的名聲,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分量。
適度的讓步,給對方保留最後一層遮羞布,不是因為她大度,是因為她還不想徹底惹毛以盧氏為首的那些家族。
這世上的一切東西,包括人命、情感、顏面,其實都是有價碼的。
她的身份特殊,他們不會為了一兩個又蠢又壞的兒孫就把她怎麼樣。但如果她意圖動搖他們的根基,那他們就勢必會瘋狂反撲了。
與其逼著對方和她魚死網破,她還不如明面上暫退一步,給自己博一個大度之名。
畢竟,她也只是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孩子罷了(???),不為自己思慮周全一些怎麼行呢?
虞子禎戲精附身,表演自己是如何“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時候,陳虎山不著痕跡地深深看了虞子禎一眼。
他們的這個圈子裡,流傳最廣的就是虞子禎的莽,可近距離接觸過虞子禎的陳虎山卻覺得,虞子禎的莽其實就和他的笑一樣,都是他們用以自保的一層偽裝色。
一個真的莽夫,他會想到自己不能繼續不依不饒的擴大影響,不能把那些人背後的家族、姻親也給拉扯進來,讓他們跟著一起顏面掃地嗎?
他不會。
可虞子禎會。
大家各回各的營帳之後,陳虎山的侍衛隊長範炳低聲問他,“少爺,您是不贊同鎮北王世子的做法嗎?”
陳虎山搖搖頭,“我是覺得他太聰明也太冷靜了。一方面,他很清楚他扯掉一片礙眼的樹葉,和他直接對著大樹的根部揮舞斧頭,需要付出的代價是截然不同的。另一方面,他即使被人那樣挑釁、侮辱,也依然能夠在形勢逆轉之後做到適可而止,這對我們這個年紀的公子哥兒來說,其實是非常非常困難的。”
分寸二字說起來容易,真要拿捏得恰到好處卻太難了,尤其他們還都是年少氣盛的時候。
範炳不解,“可大家不都說.”
陳虎山頗為無語的回視他,“大家還都說我陳虎山是個沒心沒肺的二世祖呢!”他是嗎?他明明心眼兒可多了。
範炳一聽立馬不吭聲了。他家少爺是沒心沒肺的二世祖?這麼說的人怕不都是什麼絕世大傻瓜吧?
陳虎山深吸一口氣,一邊來回踱步,一邊開動腦筋不斷思索。
“他比我還有房懷英膽子大,初來乍到的,他就敢明晃晃的告訴京城權貴他不好惹。”
“他用莽撞做偽裝,先是大膽地試探每個與他打交道的人,試探他們的底線與性格,然後再踩著對方的底線來回橫跳,在一個讓對方既暴躁,卻又犯不著直接跟他掀桌的範圍內,最大限度的為自己爭取更高的地位和更好的生活。”
“這傢伙”
越是深思,陳虎山就越是覺得,在跟人互相試探、極限推拉這方面,即使是他最為欽佩的他的祖父,怕是也很難做到虞子禎這種地步。
思來想去,他也只能把虞子禎的這一特長歸結為天賦異稟了。
隔了一晚,獵場進了老虎和熊的事情就有了定論,那個為了拍盧氏一族馬屁,幫盧嶼放了他家侍衛以及猛獸進來的禁衛軍小頭目,礙於盧家威勢,獨自一人承擔了所有罪責,留下認罪書自戕了。
他沒有給出自己這麼做的理由,打的自然是人死債消的主意,但那些與盧氏一族敵對的勢力卻不會就這麼任由他為盧嶼遮掩。
很快,有人從他家的馬車上搜出了盧嶼的玉佩,去搜的人同時還帶來了一張面額兩千兩的通兌銀票,以及負責收藏那玉佩以及銀票的禁軍小頭目的寵妾。
禁軍小頭目髮妻死的早,因為他母親和他岳母在他的繼室人選上有很大分歧,一直沒能達成一致意見,所以他便一直沒有再娶妻。
目前他家中管事的女眷是他母親,而他的私房錢則是被他交給了他的寵妾代為保管。
範黨一系的官員偶然發現他那名小妾在得知禁軍小頭目的死訊後意欲捲款潛逃,於是在她出城的路上,把她連人帶東西一起拿下,送到了獵場嚴加審訊。
有了小妾的供詞和作為證物的玉佩、銀票,盧嶼的“幕後主使”身份算是板上釘釘了。
在皇帝帶人秋狩的時候做這種事,往大里說,盧嶼都能得個意圖弒君造反的誅九族罪名了。
但盧潼一系的官員顯然不會坐以待斃,眾人在皇帝面前接連吵了三天時間,最終總算勉勉強強達成了一致意見。
身為幕後黑手的盧嶼,按照大齊律法來說毫無疑問是要被判一個斬立決的,但在太后親自派人出面求情的前提下,皇帝又哪敢真的下令殺盧嶼。
可他不殺盧嶼,範黨和清流一系的官員卻又不依不饒,不肯放棄。
最終,頭大如斗的皇帝被迫抄襲了虞子禎遇到麻煩時的解決方式。
他先是罰了盧氏一族十萬兩白銀,讓他們把這筆銀錢上繳國庫以示懲戒,然後又下旨把盧嶼流放去了西南邊境。
流放地是盧潼為盧嶼挑選的,他挑選西南邊境的理由也很簡單——那裡不歸鎮北王、衛國公、靖國公管。
盧潼是為了盧嶼著想,畢竟他們家的這個蠢貨,放了老虎和熊瞎子進來,為的可是謀害這三家的繼承人。
他對人家的繼承人下手,那人家還不得在他落到人家手裡之後,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只可惜他們家的那個蠢貨確實不負蠢貨之名,他才不管他自己捅了多大的簍子,給盧家惹了多大的麻煩,他只知道,他權傾朝野的叔叔,居然建議皇帝將他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