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涉失敗,虞子禎從那位香料商人的宅邸離開。
她上了馬車,正準備讓人送她去第二家養了西域樂師的商戶宅邸,轉念想到剛剛那位香料商人的異樣熱情,她頓時改了主意。
吩咐車伕把車趕到平民區外,她帶著瑤光和包括馮源在內的兩個侍衛,另僱了一輛街面上攬客的尋常馬車去找那些並沒有被富貴之家養起來的會拉二胡的樂師、歌姬。
這些在外辛苦討生活的樂師、歌姬,大多數都只是“會拉”而已,談不上有多高的技藝水準,這些人從一開始就被虞子禎排除在外。
她讓系統按照他們的技藝水平給這些樂師、歌姬排序,這樣她就可以按照對方的水平高低依次去找人。
然而接連兩次,她卻都在目標人物那裡碰了個軟釘子。
這兩個排在名單最上頭的樂師,她們都不是西域人,只是因為對二胡感興趣,所以才專門尋訪到有名的西域樂師,花大價錢跟對方深入學習了很長一段時間。
這兩位不僅精通二胡,同時還很擅長其他樂器,在京城的平民區一向頗有名氣,那些雖不是豪商巨賈、高官勳貴,卻也同樣家資頗豐的鄉紳、商戶,都很熱衷聘請她們教授自家兒女樂理。
她們不缺錢,也不喜歡官宦人家的勾心鬥角和等級森嚴,更不想被動捲入什麼危險,一不小心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魚,所以在得知虞子禎的來意之後,就都用雖然委婉、客氣、恭敬但卻不失堅決的言辭,禮貌地拒絕了她的邀請。
這要是換了那種好不容易往上爬了一點點就猖狂的沒邊兒,就自覺已經與普通百姓有了雲泥之別,滿腦子都是“老子就是天,老子說出口的話就是天條,你等凡人只能欣然應允,不然就是罪大惡極”念頭的傢伙,她們就算再怎麼小心翼翼措辭,最後肯定也是會被惱羞成怒的對方報復的。
也就是虞子禎年紀小,看著就比較無害,她們才敢順應本心拒絕對方。
好在,虞子禎雖然芯子是個成年人,但她確實不會因為這種事就為難對方。
從這兩戶人家出來,她又去了在名單上排位第三的那名歌姬的住處。
那名歌姬來自西域,是個長相與大齊本地人有著明顯區別的典型胡人。
她最開始是被一名胡商帶到京城的,那名胡商常年往來於大齊與西域之間,生意做得很大,為了打通各處關節,他當年分批送了不少歌姬、舞姬給大齊的大小官員。
虞子禎眼下要找的這名歌姬,她長相雖不如其他歌姬出眾,但卻精通西域的絕大多數樂器,且還有著相當不錯的一副嗓子,唱起歌來就和那百靈鳥啼鳴一樣清脆悅耳。
剛被送給某位官員的那一年,她憑著以上兩個優點和自己頗具異域風情的長相,直接從歌姬成了對方的妾室之一。
然而她一個與大齊人語言不通、習俗迥異的胡姬,又哪裡鬥得過那位官員後宅裡的其他鶯鶯燕燕。
對方只是聯合起來小小設了個套,她就傻傻的自己鑽進去被人算計到了。
於是和得寵一樣迅速的,她又飛快地失了寵。
那名官員重新把她定位成了歌姬,不僅把她從自己後宅趕到了前院伶人們的聚居地,而且還用她和其他伶人一起招待同僚。
那歌姬很快懷了孕,但卻沒人說得清她肚子裡的那塊肉到底是不是那名官員的種。
於是那孩子出生後,就也和其他伶人的孩子一樣,直接成了主家的伶人預備役。
一直到若干年後,那名官員不知因為什麼突然被罷官,他家原本的富貴煊赫一夕崩塌,包括歌姬在內的所有伶人,還有他家的一部分下人都被那官員的妻子直接遣散,歌姬這才和自己的三個孩子一起從賤籍入了良籍。
彼時的歌姬已經學會大齊語言,也已經多少懂了點大齊的階級制度、風俗習慣,她沒有再做回自己的老本行,而是趁著主家慈悲,放了她們入良籍的這個難得機會,拿著自己這些年攢下的賞錢、月錢,以及當家主母給她的那筆遣散費,先是給自己和三個孩子置了個小宅子落腳,然後又弄了個小攤子在街頭賣胡餅補貼家用。
她一介女流,在街上擺攤不僅辛苦,遇到的糟心事兒也比男人要多不知多少倍。
即使她已經儘可能把自己打扮的臃腫、醜陋,但來她攤子收保護費,口花花嘴上佔便宜,或者吃東西不給錢的人卻依然絡繹不絕。
再加上他們一家四口的長相都帶著明顯的異域風格,周邊的小攤小販、街坊鄰居,幾乎就沒有不排擠他們的。甚至還有那五行缺德的,每天都會專門逮著他們一家四口欺負。
這不,虞子禎找過來時,胡姬正護著她十歲的大兒子,不讓過來找麻煩的地痞打她兒子。
這些地痞就是在這條街上收保護費的,他們看胡姬是個胡人,且還是個女人,不僅收的保護費直接翻倍,而且還每天都會跑到胡姬的攤子免費拿餅。
胡姬的大兒子正是年少氣盛的時候,之前一直被母親要求忍耐,但表情和眼神裡卻難免帶出些不服不忿來。
今天他那一臉怒容正好被帶頭的地痞給看見了,對方心情也正不爽著,於是二話不說就要打這個敢衝他們瞪眼的臭小子。
胡姬聽到對方罵她兒子“狗雜種”,立刻就衝過去,死死抱住了她兒子。
她兒子被她這一抱,原本的憤怒小獅子頓時變成了委屈小狼狗,他還沒來得及在不傷到自己母親的前提下掙脫她的鉗制,那地痞就已經一棍砸上了胡姬後背。
胡姬慘叫一聲軟軟倒了下去,她兒子一見頓時慌了神。
他手忙腳亂的去扶自己母親,那地痞卻晦氣的啐了一口,抬手就又揮舞著棍子,砸向了他原本想砸的胡姬大兒子。
胡姬眼角餘光掃到地上那道已經高高舉起棍棒的影子,意識到對方這是又要朝他們母子揮棍子,立刻忍著後背傳來的疼痛感,用力把兒子的頭按到了自己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