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修容得封號升位,是因為皇上看中順寧公主,璟才人做出那等愚蠢之事,害得順寧公主在宮裡矮人一頭,若皇上不大封順寧的養母,宮裡難免有人看輕。許婉儀懷了身孕封的貴人,誕下龍鳳胎,皇上甚喜,加之許婉儀父親於薊州賑災有功,許婉儀才得晉升。
而她,寧國公府日漸沒落,膝下又沒養著龍嗣,皇上升她到順儀,是否太惹眼了些。
婉芙受寵若驚。
這女子沒了動靜,李玄胤掀起眸,瞥見她時展時皺的細眉,頗為好笑,指腹捻著那株紅豆,這一動作,惹得婉芙倏地回神,此時她腰身抵著高木架,披著的中衣早已無濟於事,她欲蓋彌彰地護住月匈口。大白日的,她倒底抹不開臉面。
不知為何,這抹羞赧,愈發勾出李玄胤心底的興致。
他拿開婉芙的手臂,這女子像一朵嬌花,她大抵不知道,自己這副身子有多麼誘//人。
“旁人得這等好事,不知有多歡喜。”他頓了頓,看向婉芙的眼,“朕升你位份,賜你昭陽宮主位,你不高興?”
婉芙低低垂下眉眼,赤在外面的肌膚暈染出淡淡的緋色,“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上寵愛嬪妾,嬪妾自當高興。只是……嬪妾惶恐,嬪妾沒有家世,沒有子嗣,有何倚仗得皇上寵幸。”
李玄胤漸漸淡下臉色,指腹撫過她泛紅的眼尾。這女子出身低微,在宮中為奴為婢,他看不見的時候,不知受了多少欺辱。
寵她的日子愈多,他便愈發放不開手,見不得這人受氣,才一直這般縱著她的性子,一直這般寵著她。
他看著她的眼,平靜開口,“江婉芙,你記住,在這宮裡你不必依靠旁人,朕,是你最大的倚仗。”
婉芙一怔,微仰起臉蛋,男人指腹碾過她的紅梅,低頭含住了她的唇。
細細密密,纏綿如絲。
婉芙眼睫輕顫了下,玉臂終於環住了男人的脖頸,雙頰如緋,呼吸綿綿道:“君無戲言,皇上可要永遠記得今日對嬪妾的承諾。”
呼吸微重時,外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陳德海喘了口氣,戰戰兢兢地到門外傳話,“皇上,小皇子啼哭不止,許婉儀請皇上過去看看!”
內室,方才所有被這一聲打斷,戛然而止。
婉芙呼吸促促,稍許,推了推李玄胤的腰身,眼眸別開,瞧不出情緒道:“小皇子啼哭不止,莫要出什麼事才好,皇上還是快去看看吧。”
李玄胤不耐地捏了捏眉心,略整衣袍,垂下眼皮,伸手掰過案上女子的那張小臉,偽裝得再好,眼底的那絲委屈倒底遮掩不去。
她很懂事,跟嬪妃爭寵,卻從不把手伸向龍嗣。
“你想朕去麼?”
李玄胤輕捻拇指的玉戒。
婉芙抿住唇角,很快挽起一個笑,依偎到男人懷裡,是全身心的依賴,“小皇子是皇上的孩子,出了事,皇上會難過,會擔心,嬪妾不想讓皇上難過,所以,皇上不必管嬪妾,快去看看小皇子吧。”
她說得很輕,低低軟軟,熨燙著他的心口。
李玄胤斂眸,薄唇微抿,良久,手掌輕撫過她的青絲。
最終,聖駕去了秋水榭。
千黛進來伺候,見主子裹著中衣,髮絲散亂地坐在案上,頓時生出一陣心疼。
“皇上寵愛主子,待主子有了龍嗣,就是許婉儀也比不過主子。”
婉芙本就不在乎皇上去哪,皇上因為龍嗣離開金禧閣,總比因為別的嬪妃離開金禧閣要好。
她搖搖頭,裹緊了中衣。
當夜,昭陽宮收拾妥當,婉芙入住了絳雲殿。莊妃依依不捨,本是埋怨皇上怎的突然把婉芙調走,聽聞香囊一事,當即皺起了眉,不敢再耽擱,甚至安排了幾個宮人,去幫婉芙遷殿。為恭賀喬遷之喜,又往昭陽宮抬了不少的奇珍異寶。
婉芙收拾妥當,已經是深夜了。
秋池輕手輕腳地進來,換上明亮的新燭。婉芙瞧她一眼,“皇上今夜歇在了秋水榭?”
主子聰慧,秋池進來原就是要說這事,可想到主子白日的遭遇,又不忍心。皇上分明是來看主子,偏偏許婉儀藉著龍嗣的由頭將皇上截走。
“主子若懷了龍裔,看那許婉儀怎麼囂張!”秋池氣不過,主子分明從未得罪過許婉儀,偏許婉儀懷孕時就喜歡跟主子作對,如今生了皇子,更是肆無忌憚。
婉芙撫住平坦的小腹,“許婉儀有皇上的孩子,皇上看重,理所應當。”
……
秋水榭
乳母抱著小皇子,哄上一會兒,小皇子便合了眼睛,抿住小嘴沉沉地睡去。
乳母抱小皇子離開,許婉儀掩著衾被,看一眼坐在床榻邊的男人,“是嬪妾大驚小怪,驚擾皇上了。”
李玄胤漫不經心地撥著拇指的白玉扳指,臉色淡淡,“你初為人母,難免會多有擔心。”
許婉儀並未看出男人冷淡下去的臉色,全當皇上是體諒她辛苦,羞赧一笑,“幸而有皇上在,不然嬪妾真不知道怎麼辦了。”
不知為何,李玄胤本應念她誕下龍嗣,去安撫幾句。他從不吝嗇對後宮嬪妃做這些面子功夫,但此時,他懶得去說那些敷衍的話。在金禧閣,那女子分明捨不得他走,卻推他離開。縱使因為龍嗣,可倒底還是讓她受了委屈。
他不緊不慢地撥著扳指,拂袖起身,“朕還有事,愛妃好好歇著。”
許婉儀錯愕,茫然地看向李玄胤,“夜這麼深,皇上要去哪?”
李玄胤沒答,只看她一眼,轉身出了宮門。
待人離開,許婉儀臉色忽然冷下來,“雪茹,你去看看聖駕去了哪?”
不過多時,雪茹從宮外回來,“主子,奴婢瞧見聖駕去了昭陽宮。”
昭陽宮久不住人,許婉儀有孕至今,即便已是婉儀的位份,卻依舊住在偏殿。她曾向皇上提出去別宮主位,分明昭陽宮空著,但是皇上以無合適宮殿拒絕了她。而今,又把離乾坤宮最近的昭陽宮賞給了那個女子。皇上是否早就有意,即便她生下龍嗣,也比不過泠貴嬪在皇上心裡的地位。
許婉儀咬緊牙根,驟然掀翻了床頭涼透的湯藥。
……
婉芙沒想到皇上會折回昭陽宮,她已經歇下了,被外面的動靜吵醒,迷濛地坐起身,模模糊糊瞧見進來的男人。待看清來人,睏意頓時消得一乾二淨。
“皇上不是在秋水榭嗎?”
李玄胤撩起衣襬,坐到床榻邊,神色如常,“如何,可還習慣?”
婉芙不知許婉儀那腦子怎麼惹惱了皇上,既然皇上不說,她也有眼色地不會多問,輕搖了搖頭,軟軟地依靠到李玄胤懷裡,柔柔道:“皇上是不是早就有意嬪妾搬過來,嬪妾瞧著裡面的擺置竟與金禧閣一般無二。”
且都是由著她的喜好來,私庫裡不知何時,還多了一把九弦琵琶。
李玄胤確實早就有意給她換一個住處,昭陽宮不比儲秀宮近,但她早晚要到妃位,總不能一直委屈著與莊妃合住一宮。
李玄胤撥開她頰邊的髮絲,“喜歡麼?”
婉芙笑吟吟地彎起眸子,“皇上送嬪妾的,嬪妾都喜歡。”
幾分真心幾分假意,李玄胤看得清楚,他敲了下女子的額頭,忍不住輕嗤:“花言巧語!”
沐浴過,李玄胤摟著懷中女子合了眼,忽地,那女子拱了下他,李玄胤鬧得不耐煩,拍了下她的腰背,警告道:“別亂動。”
婉芙委屈,“嬪妾忽然想起,今日的抄例還沒給皇上。”
李玄胤合著眼,指腹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她腰上的軟肉,聲音慵懶,“明兒個一起給朕送來。”
婉芙微怔,鼓起小嘴十分不悅地推了男人一把,哼了聲,倏地背過身。李玄胤低低一笑,將人摟回來,卻是沒放過她,嚴肅訓道:“每日三十頁,別想給朕躲懶。”
……
翌日,婉芙得知了宮外一件趣事,江銓休妻,劉氏硬是賴在寧國公府,劉氏母家是書香門第,在上京算得上是有頭有臉,如今這臉面可被劉氏丟得一乾二淨。又是鬧得好一陣雞飛狗跳,最後劉氏不知握住了江銓什麼把柄,逼得江銓留她繼續做府上的主母。不過出了那等醜聞,還有哪門世家願意與寧國公府結交。
婉芙眼眸微凝,握著剪刀修剪多餘的花枝,花骨朵墜落下來,沒了根莖滋養,早晚有徹底凋零的一日。
上元將至,婉芙去坤寧宮問安都較以往熱鬧了許多。大抵是皇上那日在朝露殿對她的維護在後宮有了震懾,如今後宮不論是嬪妃還是奴才,對婉芙都畢恭畢敬,就是嘴碎的陳常在,見到她,即便面上不好看,依舊規規矩矩地福禮。
這日婉芙正在寢殿抄書,珠簾掀開,御前的小太監急急忙忙地跑進來,一臉為難苦澀,“奴才請泠貴嬪安,皇上早朝震怒,一大早上發作好幾回了,陳公公請泠主子去乾坤宮勸勸皇上!”
婉芙不悅地抿起唇,陳德海倒是精明,自上回嚐了甜頭,但凡皇上動怒,都將她請過去捋龍鬚。
“泠主子?”小太監見泠貴嬪面色冷淡,一陣心驚肉跳,生怕自己哪句話說錯,將皇上的寵妃得罪了。
婉芙涼涼瞧他一眼,捏著帕子擦了擦手,招來千黛準備更衣。
小太監見此,心裡那塊大石頭終於落下。皇上動怒,也就只有泠貴嬪哄得好,他們這些御前的人也不必遭罪。
婉芙趕去了乾坤宮,甫一推開門,腳邊便被砸了一道摺子,“混賬!”
跟在後面的小太監嚇得身子一抖,下意識退後兩步,可不敢這時候觸皇上黴頭。
婉芙輕抿住唇角,彎腰將那摺子撿起來,盈笑著上了御階,“陳公公快去上盞新茶,想必皇上罵了許久,該是口渴了。”
李玄胤聞聲,抬眼瞧見進來的女子,眉心突突跳了兩下,一腳踹向陳德海,食指點著婉芙,“又是你把她請來氣朕的?”
陳德海猝不及防,忙扶住要掉下的三山帽,叫苦不迭。泠貴嬪一開口就讓陳德海脖頸一涼,天底下有誰敢跟皇上這麼說話。不過,皇上嘴上說氣,可哪回不是被泠貴嬪哄得舒舒服服,他不請泠貴嬪,實在受不住皇上的怒火啊。
“嬪妾何時氣過皇上,皇上好不講道理。”婉芙哼一聲,不動聲色地倒了盞茶水,手背試過水溫,自然地遞到男人面前。
李玄胤看在眼裡,指腹摩挲了兩下扳指,即便黑著臉,卻依舊接過茶水抿了兩口,對陳德海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陳德海可不敢再待下去,麻溜退出了殿。
“朝政緊要,皇上身子也是緊要,皇上再這樣,嬪妾可不想再理皇上了。”婉芙扯了扯李玄胤的衣袖,眸子瞪圓,小臉氣呼呼的,亦嬌亦嗔,活色生香,格外動人。
佳人如斯,李玄胤就是有氣此時也沒了。
“胡鬧,朕在你眼裡,倒底還是不是個皇帝!”
殿外,陳德海悄悄聽著裡面沒了動靜,才徹底放下心。心裡感激涕零,泠貴嬪簡直就是活菩薩,只差給泠貴嬪上柱香拜拜了。
陳德海喜滋滋地守在門外,正轉過身,一眼瞧見九級漢白玉臺階下上來身披黑麟戰甲的男子,腰挎玄鐵長劍,步伐凜凜,是在血海中殺出英姿,頗有皇上當年御駕親征的風範。
豫北王一去數月,立下大功凱旋,陳德海可不敢怠慢,忙迎上前,“奴才恭賀王爺大軍得勝!”
李玄昭斂了渾身煞氣,疏朗一笑,又是平日風流恣睢的豫北王,“勞請陳公公通稟皇兄,臣弟引軍回京述職。”
……
陳德海不敢耽擱,立馬進了殿通稟。殿內一片祥和,泠貴嬪正在側伺候筆墨,他偷偷抬頭覷了眼皇上的神情,見皇上面色如常,舒了口氣,放心傳話,“皇上,豫北王在外求見。”
倏地,婉芙止住了手,眼眸輕動,臉上潮紅褪去,泛出了異樣的白。
她甚至沒聽清身邊的男人在說什麼,甚至來不及避開,耳邊便響起熟悉的人聲。
“臣弟參見皇上。”
婉芙飛快地別開眼,沒看殿中央的男人一眼,她勉強提起唇角,輕扯了下李玄胤的衣袖,低聲道:“皇上,嬪妾身子不舒服。”
她的臉色確實不用作偽,李玄胤未有疑他,握住婉芙的手心,涼得他不禁擰起眉,“朕傳太醫給你看看。”
婉芙搖搖頭,“想必是昨日受了風寒,回去歇歇就好了。”
從未見過皇兄與後宮嬪妃如此親暱,李玄昭忍不住打趣,“臣弟趕赴廣嶽數月,不知皇上何時又得了佳人!”
他溫笑著掀眸,便是這一眼,讓他看清了皇兄身邊的女子。
李玄昭倏然怔住。
即便過了三載,那雙嬌俏的眉眼卻是刻進了骨子裡,日日夜夜,思之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