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胤早有這個心思,“溫修容染疾,去行宮養養,於身子有益。”
溫修容要跟去,在皇后的預料之中。皇上重視泠婕妤這一胎,這般大動干戈,又怎會讓她從中出錯?
“懷安公主年歲小,想來也受不住暑熱,皇上不如把楚嬪也帶去。”
李玄胤抬起眼,沉沉的黑眸讓皇后心頭一滯,她微不可查地攥緊了帕子,就聽男人道:“懷安紅疹未退,突然住到別的地方,難免哭鬧。”
“楚嬪與你交好,留她在後宮照顧懷安,也好陪你說說話。”
皇后驀地退了一步,跪下身,“皇上,臣妾……”
李玄胤拂手,攔住她接下來的話,撂了手中的茶碗,站起身,“泠婕妤心性純善,她不會與你爭什麼,再有下次,朕決不輕饒。”
聖駕出了坤寧宮,皇后屈膝福身,恭送鑾輿內的帝王。
“母后,父皇什麼時候會再來?”大皇子眼巴巴看著父皇離開,眼裡亮出的光漸漸熄滅。
皇后抱住兒子,心頭髮酸,江婉芙真的不會與她爭嗎?江婉芙那麼得寵,她甚至想不到,如果江婉芙生下的是皇子,她的靖兒該怎麼辦?
她怎能忍心,讓靖兒可憐委屈地去跟一個妾室生的孩子爭搶寵愛。她的兒子是嫡長子,是該繼承這天下的嫡長子,她不甘心,她絕不甘心。
……
行宮在京城東郊,坐馬車要趕上大半日的路。
婉芙被請去了最前頭的帝王倚仗,她一進去,就窩到了男人懷裡,小臉皺巴巴的。
“還難受?”李玄胤摟住懷裡的人,指腹摩挲著婉芙的側臉,那張臉蛋好不容易養出的肉全都掉了下去,巴掌大的小臉甚是可憐。
婉芙悶悶地點頭,問道:“多久能到?”
李玄胤估摸著出來的時辰,“得過晌午。”
婉芙眉心間的愁容更深了,自打有了這個孩子,就一直折騰她。
她哼哼唧唧地磨著男人,軟糯的模樣把李玄胤逗笑,他拉住婉芙的手,“膽兒肥了,不止跟朕甩臉子,還敢朝朕撒氣。”
婉芙不悅,大抵真的是被男人寵的,騰地翻過身,理也不理身後的人,嘴裡嘀咕道:“都怪皇上,嬪妾有孕遭了多大的罪。”
李玄胤無奈地牽唇,難得耐著性子,合上手中的書,環住女子的腰身,柔聲輕哄,“是朕不好,朕讓窈窈受苦了。”
這句窈窈,聽得婉芙心神一動,她瞄了眼身後的男人,又驀地轉回神,抿唇不語。
馬車過了大半日,終於趕到了行宮。路上顛簸,婉芙骨頭快散了架,李玄胤親自抱她下馬車,又把人抱去了行宮寢殿。
這般的寵妃待遇,隨行的人裝死似的低下腦袋,不敢說話。
……
婉芙悶在寢殿裡睡了半日,到晚間千黛叫醒她,端上了清粥小菜,還有一碗濃濃的藥膳。婉芙怕苦,但知道為了肚子裡這個孩子好,再苦也得捏著鼻子吃下去。
行宮確實要比皇城內清涼,婉芙睡了一覺,精神好了些,在內殿聽見流水聲,多問一句。
千黛聞言,笑著解釋:“主子的住處,是皇上親自安排的,鄰近皇上的金華殿,迎面就是小橋流水,潺潺悅耳,涼爽非常!”
婉芙驚訝,又問道:“皇上可給別人安排寢殿了?”
“你當朕有多閒,要挨個伺候?”
不等千黛回話,一道男人入耳,婉芙抬眸,便見李玄胤從外面進來。行宮不比宮中,男人一襲圓領青竹長袍,斂去玄色的深沉,頗有翩翩公子風度。
李玄胤揮退宮人,坐到床榻邊,這女子沒個良心,當他是什麼,誰都能由他親自照顧?
“嬪妾就是隨便問問。”婉芙臉蛋上揚起笑容,討好地窩進男人懷裡。
李玄胤冷哼一聲,這人什麼德行,沒人比他清楚。他把人扒拉開,“安胎藥吃了麼?”
婉芙乖乖地點頭,剛淨了面,擦過身子,那張小臉清亮明媚,一雙烏黑的眼珠看著他,紅唇淺笑,明黃的燈火下,洩了一室溫柔。
李玄胤喉頭輕滾,捻緊了扳指,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
“朕讓人搭了戲臺子,明兒個唱那出你最愛聽的楚宮秋。”
婉芙一喜,也不管男人厭煩,櫻桃般的紅唇吧嗒親到李玄胤側臉,“皇上待嬪妾真好,也不枉嬪妾為給皇上生孩子,受了這麼多罪。”
李玄胤輕嗤,指腹點著婉芙額頭,“給朕生孩子?”
“江婉芙,你還知不知道羞恥。”
婉芙嗔道:“嬪妾怎麼不知羞恥了。難道嬪妾生的不是皇上的孩子,還是別的男子的嘛……”
“閉嘴!”李玄胤氣得眉心突突直跳,她說的這是什麼話,什麼叫生的是別的男人的孩子,光是想想,他就氣得冒火,她要是敢給別人生孩子,他定要把那人碎屍萬段!
婉芙意識到放肆過了頭,像是被男人嚇住,捂住嘴巴,不敢再胡言亂語。
李玄胤捏捏她的臉蛋,“朕看你睡飽了,敢這麼氣朕。”
婉芙隱隱察覺不妙,正要縮回榻裡,被男人抓過來。
她那雙養得白白嫩嫩的柔荑,又一次失了清//白。
……
行宮內有先帝留下的舊戲臺,宮人提點收拾妥當,婉芙進了戲園子,被引進視野極佳的主位。
名角兒進場,咿咿呀呀地唱起來。婉芙對聽戲沒多大興趣,只是喜歡楚宮秋裡才子佳人的姻緣戲碼。
唱到一半,遠遠地傳進嘈雜的人聲,婉芙不耐地蹙起眉,傳話的宮人猶猶豫豫進來通稟,“泠主子,是宮裡幾位主子結伴而來,要陪主子一同聽戲。”
是陪她聽戲,還是為了別的,婉芙心裡有數。
她招來秋池,“去金華殿看看皇上忙嗎?不忙就說我身子不適,請皇上來戲園。”
秋池跟了主子這麼久,一下就明白主子的意思,她抿唇好笑,應下吩咐出了戲園。
婉芙這才對傳話的宮人道:“本宮一個人看確實無趣,讓她們進來吧。”
到行宮的嬪妃都是李玄胤親自點的人,在後宮裡安安靜靜,沒什麼心思。
她們一入院,就瞧見了坐在主位,挺著孕肚的女子。烏黑的雲發用一根梨花碧玉簪斜斜挽起,眉眼似嬌似媚,惹人痴神,即便有孕,也不過是多了分少婦的餘媚,姿容甚至比往昔還要嬌俏。誰人不知後宮裡如今聖眷優容的泠婕妤,便是當年的應嬪都不遑多讓。
眾嬪妃見禮。
婉芙隨意給她們指了位子落座,眼皮子只懶懶地掀了一下,通身的寵妃氣度。
即便是如此怠慢,嬪妃們也不敢多說什麼,默默地坐到後面,撫著髮鬢,翹首以盼。她們來這可不只是為了陪泠婕妤聽戲的。泠婕妤在這,想必皇上處理完政務,也會過來。
李玄胤進戲園時,一眼看見園內的鶯鶯燕燕,微皺起了眉。
他拂袖入內,見到皇上,嬪妃們臉上登時冒出了亮光,含羞帶怯地見禮。
婉芙扶著千黛起身,李玄胤看這人大著肚子極不方便地要向他做禮,立即走過去,扶住婉芙,“你身子不便,見到朕不必行禮。”
私下婉芙可從沒這麼守規矩過,這規矩是給誰做的,不言而喻。婉芙偷偷眨了眨眼,李玄胤失笑,由著她這點兒小心思。
後面跟隨的嬪妃臉色就難看了許多,她們本就是奔著皇上來的,結果皇上不僅只顧著泠婕妤一人,甚至一眼都不看向她們。便是這用上幾個時辰畫的妝容,都是白費徒勞,皇上一心都在泠婕妤身上。
楚宮秋的戲碼極為精彩,有人卻看得食不知味,一曲唱罷,婉芙坐得有些累了,央著李玄胤要回去休息,李玄胤哪會不依她,領著人就出了戲園,剩下的嬪妃面面相覷,宮人心驚膽戰地過來問話,“主子們還想看什麼?”
其中脾氣最不好的嬪妃,劈手把那單子砸回小太監身上,“不看了,有什麼好看的!”
婉芙倚著引枕聽秋池繪聲繪色地說梨園裡的趣事。
“分明是皇上為主子設的園子,總有人自以為是,以為人人都是主子不成?”
婉芙攪著酸梅湯,剛要再喝一口,就被千黛拿開,“主子一日只能喝小半碗,剩下的不能再喝了。”
婉芙十分不悅,為了孩子好,只能眼不見心不煩地揮手讓千黛拿出去。
珠簾掀開,婉芙以為是千黛回來了,合著眼懶洋洋道:“我突然想吃蹄花了,讓膳房晚膳做兩盤蹄花。”
緊接著聽見女子輕柔的笑聲,“還是行宮的山水養人,泠姐姐到了行宮,身子就大好了。”
婉芙掀起眼,瞧見進來的溫修容,還有她身邊跟著的小糰子。
小糰子長得快,一晃數月,竟這般大。
秋池給婉芙腰背後墊了引枕,婉芙坐起身,“你倒是難得來看我。”
溫修容委屈,“皇上日日伴著姐姐,我要想來看姐姐,難不成要把皇上趕走嗎?”
少見溫修容打趣,婉芙彎彎唇角,不理會她。
“泠婕妤肚子裡是有小娃娃了嗎?”順寧扒拉著床榻,伸出小手,好奇地摸向婉芙的肚子。
婉芙笑著逗她,“是呀,熙兒想要小妹妹還是小弟弟?”
順寧小小的腦瓜似是真的開始認真思考,她糾結一番,最終仰起臉,看向婉芙,“熙兒都想要,泠婕妤可不可以給熙兒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婉芙刮她鼻尖,“貪心的小丫頭。”
順寧努努鼻子,“熙兒才不貪心,熙兒能照顧好弟弟妹妹。”
溫修容把順寧帶回身邊,順寧拉了拉溫修容的衣袖,“阿孃,父皇在哪,熙兒為什麼沒有見到父皇。”
小小的人左右張望一番,沒見到父皇,小臉垮下來,很是失落。
溫修容哄著順寧,臉色卻是一變,“誰又在公主耳邊嚼舌根了?”
今日是順寧拉著她要來看泠婕妤,她本以為順寧只是好奇,原來是聽說了皇上經常來這,才鬧著要過來。
伺候的宮人心頭一顫,戰戰兢兢地跪下身,溫修容冷下眼,“下去領罰。”
待宮人退出內殿,溫修容歉意地對婉芙道:“我也不知熙兒是這個想法,姐姐別見怪。”
婉芙搖搖頭,她哪會跟一個小孩子計較,皇上政務多,單她一個還顧不過來,難免疏忽了後宮別的子嗣。
“皇上午前要面見朝臣,商議政事,後午申時在金華殿批摺子,你那個時辰帶著熙兒過去吧。”
溫修容一怔,牽著順寧起身,真切道:“多謝姐姐。”
……
婉芙這一胎到了七個月,整個人愈發憊懶,她摸著越來越大的肚子,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心中五味雜陳。
千黛端著午膳進來,婉芙擺了擺手,並不想吃。她近來食慾很差,前幾日為了孩子,勉強吃下小半碗的粥,今日一口都不想吃。
“膳房做了主子最愛吃的蹄花……”
“不吃。”婉芙打住千黛接下來要勸的話,歪到床榻裡。
聽到腳步聲,千黛回頭,看見進來的皇上,她正要福身,李玄胤抬手讓她出去。
“想吃什麼?朕再給你找廚子做。”李玄胤坐到床榻邊,拂開婉芙臉頰的碎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