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腳步匆匆進來，伸手遞過一張宣傳廣告。
紙張質量不錯。
硬紙，彩報。
80年代大多數都是紅綠色的紙張，很少看到這種，肯定是什麼奢侈品。
余天接在手裡看去。
這是一輛黑色普桑的宣傳畫。
下面的廣告語也讓人熟悉：擁有桑塔納，走遍天下都不怕。
“咋樣？”
蛤蟆湊在一旁蹲下身，咧嘴笑，“哥，這普桑也太酷了，比咱們那個伏爾加嘎斯好太多！要是咱能弄上一輛，以後出門不管到哪兒肯定倍有面子！”
倒是沒錯。
伏爾加嘎斯才多少錢？
一臺小車全下來不過六七千。
再看普桑。
售價18萬！
這可是八十年代，絕對的天價。
一臺車的價值足夠換來一個四合院，普通上班族一年不到一千的工資，誰能買得起？
只不過。
余天還記得。
桑塔納在83年7月進入市場之後，原本的定價是8萬，可為啥一下漲到了18萬？
簡單想想。
除了人工組裝之外。
應該也用了飢餓營銷以及奢侈品概念作為賣點，專門賣給有錢人彰顯身份用的。
余天興致缺缺，放在一邊。
“車能開就行，這有啥好的，連個星空頂都沒有。”
蛤蟆當然不懂星空頂。
更不知道前世的余天，出門時座駕都是勞斯萊斯和私人飛機。
“誒呀！我的好哥哥，你就買一個唄，反正你也不差這二十萬，身份在這兒擺著呢，總不能和其他小商小販一樣總開個伏爾加吧？再說，我朋友明天就從滬城回來，有現車，不用等！只要你開金口，明兒我一早就去辦，他準讓給我！”
說得好像很稀缺一樣。
其實。
普桑還真不容易買到。
八十年代。
不但車輛種類不多，而且還有限制。
比如紅旗轎車。
只有省部級領導才有資格配備。
如馮市長。
他的座駕就是紅旗。
而像老李一樣的地級市領導，則可以配備上海牌轎車。
再低階別的政府機關和企事業單位，就只剩下伏爾加嘎斯或者普桑可選。
伏爾加嘎斯在政府人員眼裡看來，開出去很沒面子。
所以。
普桑一經面世，便立刻引來了搶購熱潮。
18萬確實很貴。
但別忘了。
全國的有錢人更是數不勝數。
就在上個月。
全國各地的採購人員紛紛帶著介紹信，攜帶大量現金雲集滬城。
有的人為了買下心心念的普桑，一等就是二十一天。
甚至還發生了一件趣事。
有個地級市的秘書，為了能提前插隊買到車，還特別準備了一大瓶墨水。等車出庫時，他迅速開啟後車座，潑的哪兒哪兒都是墨水，高聲宣佈這輛贓車他要了，最終得償所願。
後來。
為了防止此類事情再度發生。
每輛普桑出廠時，一度坐滿四個人，免得有人搗亂。
至於蛤蟆的朋友。
也是等了將近兩個星期。
他們是一夥人湊錢，來回倒賣，為的就是賺些差價。
蛤蟆還說。
買車需要多支付五千塊錢辛苦費。
這還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換別人要多加兩萬。
余天想了想，點頭同意。
沒錯。
面子該有就得有，且普桑的質量也不錯，就當現場懷舊，弄個隨便玩玩。
“等著吧！”
蛤蟆撒丫子跑出門，“哥，明兒一早我就開回來，等你不用的時候也得借我帶小美出去兜兜風！”
..........
蛤蟆走後。
余天帶著豆豆和淘淘先去了協和。
李婉柔的肚子越來越大，妊娠紋明顯，正躺在床上歇息。
蘭大夫照顧得很好。
江華也特別給力。
每天固定四個護士輪班值守，每過兩個小時就有醫生過來詢問，無微不至。
聽余天說要帶孩子們去學校看看環境，李婉柔也很積極。
緩緩下床，摸著豆豆的小腦瓜說，“豆豆長大了，該上學了，老在家待著會變成笨蛋的，走吧，和媽媽一起去看看學校有啥好玩的。”
她的手也恢復了些。
余天攙扶著下了樓。
只是剛坐上小龍的車，李婉柔便嘔了一聲，差點兒吐出來。
“咋了？”
余天關切地問。
“汽油...”
李婉柔捂住鼻子下了車，“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對氣味很敏感。一聞到汽油味和消毒水的味兒，我就想吐。”
這好辦。
正巧今天風和日麗，坐人力車看看風景也好。
小龍打算開車跟在後面。
余天拒絕，給他放了半天假。
小龍不肯。
但余天強烈要求，還拿出二十張大團結，讓他今天必須消費完再回家。
包下兩輛人力車。
一行人前往學校。
一小時後。
在第一實驗門口，一家人下了車。
“好大呀！”
豆豆揮舞著小手跑到門口，看著大操場樂得不行，“爸爸，我想進去跑步！”
淘淘也跑了過去。
指著遠處一棟佔地上千平的三層樓說，“弟弟，看到那兒沒，從左邊數第三個窗戶，我就在那兒上課！”
“那我呢？”
豆豆眼珠不夠用了，充滿憧憬。
“你在那兒！”
淘淘指著三層樓旁邊幾十米遠的被圍欄擋著的小二樓說，“那兒就是育紅班，你比我小，要先去那兒學習。”
兩個孩子童真童趣聊著的同時，余天也和門衛溝通好了。
育紅班有值班老師，可以報名招生。
本來。
這件事只需要蛤蟆隨隨便便就能辦好。
但余天想親自來看看環境。
正巧順道辦了。
免得費二遍事。
一家人剛要進門，人力車伕追了過來。
原來李婉柔剛才給的錢中，有一張毛票掉了角兒，車伕非要換一張。
這無傷大雅。
李婉柔給完錢，正要往回走。
就在這時。
忽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剎車聲。
嘎吱！
一輛嶄新的紅色伏爾加嘎斯轉眼停在門口。
塵煙四起。
主駕門嘭的一聲開啟。
下車的是個穿著西服打著領帶的黑胖子，一臉嘚瑟表情。
“來！兒子！爸帶你看看學校！等開學了你就到這兒來上學，念育紅班！到時候你可得好好學習，不然長大了，連個車都買不起，出門坐人力車，多丟人吶！”
黑胖子掃了余天一家一眼，眼神中都是鄙夷。
“呵...忒！”
話落。
他又大力啐了口唾沫，拉起自家的胖孩子，大模大樣走進小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