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再盯準一個資質好的,為他受傷,為他流血,”紅衣少女一把拽了青年手中的冊子,塞到花向晚手中,傳授經驗,“他出於愧疚必定對少主多加照拂,這一路上培養一下感情,等到天劍宗時,生米已經煮成熟飯,到時候直接上門提親,天劍宗那些老賊,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兩宗聯姻一事,不就妥了嗎?”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花向晚把今夜計劃聽了個七七八八,她將冊子收進袖中,點頭了點頭:“倒也算個法子,但得做得乾淨。”
花向晚說著,抬頭掃了一眼他們:“別偷雞不成蝕把米,反被天劍宗發現了。”
“少主放心,”少女笑了笑,“一群沒出過雲萊的毛孩子,能有什麼見識?等一會兒只要少主你一出手,我們的人立刻就撤,所有設定的機關也會馬上爆破,絕對看不出是我們設局的痕跡。”
“那就好。”
花向晚應聲,似笑非笑看了他們一眼:“要出了什麼岔子,靈南靈北,你們這小腦瓜,”花向晚抬起手,輕輕拍在兩人頭上,“可就再也不用動了。”
這話讓兩人忍不住嚥了咽口水,趕緊跪下,激動承諾:“少主放心,此事萬無一失,絕無紕漏。”
“好。”
花向晚揮了揮手:“去準備吧,我在這裡等著。”
兩人一起應下,趕緊去旁邊佈置陷阱。
花向晚尋了個舒適得位置盤腿坐下,從袋子裡掏出一顆靈氣珠把玩著,若有所思眺望遠方。
半月前,她還在西境。
西境和雲萊是兩片截然不同的大陸,以定離海相隔,相互很少往來。
雲萊以天劍宗為首,宗門林立,依照仙盟規矩行事,修士除魔衛道,百姓富足安康。
西境則逐級分為三宮、九宗、十八門,根據等級不同,管轄著不同級別的城市,平日互不相干,各城之間甚至互相征伐,但關鍵事務,則由魔主統一號令。
魔主由西境眾人推選,基本出自三宮九宗,或偶有能力壓三宮九宗的強者。這一任魔主碧血神君便散修出身,當年血洗上位,力壓三宮,積威甚重,但根基不穩,他上位後,為穩固人心,便從三宮九宗各中選出一名繼承人,承諾日後他若離位,會開啟一場繼承人試煉,由眾繼承人一同參與,最終選定魔主。
而花向晚,便是三宮中曾經最為鼎盛的合歡宮少主,也是魔主繼承人之一。
當年合歡宮正值春秋之年,花向晚也是年青一代翹楚,西境最年輕的化神修士,她成為繼承人候選,那魔主之位幾乎算是探囊取物。
可誰曾想,兩百年前西境邊防大破,魔獸入境,十萬魔獸圍攻合歡宮,也就是那一戰,合歡宮精銳盡折,花向晚金丹半碎,至此無法運轉靈力,只依靠靈氣珠作為靈力補充,當一個“片刻化神”。
從此鳴鸞宮大盛,為了平衡西境關係,魔主將清樂宮溫少清賜婚給花向晚,試圖用清樂、合歡兩宮聯姻來制衡鳴鸞宮。
但誰曾想,三個月前,傳來魔主病危的訊息,西境一番暗潮流湧後,溫少清突然退了她的婚,轉頭就和鳴鸞宮少主秦雲衣宣佈聯姻,緊接著,鳴鸞宮向魔主提出開啟繼承人試煉。
三宮中另外兩宮聯姻,又要逼著她參加繼承人的爭奪,這明擺著是要她死,她若死了,合歡宮後繼無人,一旦魔主真的出事,那麼兩宮聯手剿滅合歡宮,也就是遲早的事。
如此危機之下,合歡宮想出一個辦法——前往天劍宗求親。
天劍宗與合歡宮功法相合,她與天劍宗弟子雙修後,一來滋養金丹,二來對方的修為與她一同共享,於雙方修行都有益處,三來——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合歡宮迎回一位天劍宗的弟子坐鎮,另外兩宮若要鬧事,也得顧忌天劍宗的實力。
畢竟是雲萊第一宗門,護短又強橫,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會不會為一位弟子出手捲入西境紛爭,但未知,便是威懾。
這是個絕妙的辦法,但花向晚不同意。
她希望依靠自己的努力奮鬥力挽狂瀾,但合歡宮上下明顯對她個人的“努力奮鬥”結果保持懷疑態度,一波接一波上門勸說,無奈之下,她只能提出唯一的要求——
去天劍宗可以,但要是遇到她實在不能接受的成婚物件,也不能勉強她。
那什麼算“實在不能接受的成婚物件”呢?
長老詢問。
花向晚想了想,只答:“我以前在那兒有過一個相好。”
這話一出,合歡宮眾人表示都很理解。
宮裡有點年紀的,誰沒過幾個想要老死不相往來的舊相好?
感情的事兒,處理得好叫姻緣,處理不好叫孽緣,孽緣都得斷,斷不好是要出事的。
就一個人,在天劍宗數萬弟子中挑選,這機率低得相當於沒有,於是長老沒把這個要求當一回事兒。
而花向晚也想得明白,天劍宗又不是傻子,合歡宮這算盤這麼響能看不出來?肯定不會答應。所以她也沒把這求親當成一回事兒。
兩方各退一步達成協議,而後長老們趕緊帶著天材地寶向天劍宗求親。
果然不出花向晚所料,合歡宮的態度很誠懇,但他們的打算天劍宗也很清楚,於是禮物全數退回,不痛不癢客套了一句——全憑弟子態度。
兩宮之人素未謀面,哪位弟子願意背井離鄉遠赴西境?
這話無異於婉拒,但合歡宮仍舊不肯放棄,於是便有了這一次千里迢迢過來的“求親”。
合歡宮上下對此次求親報以極大期待,花向晚也無所謂,反正就是成個親,只要不要和“那個人”扯上關係,天劍宗阿貓阿狗,長得好她照單全收。
總歸也不是合歡宮吃虧。
她滿不在意跟著合歡宮來了雲萊,兩宗相交,天劍宗出於禮儀,也派出了弟子到醉鄉鎮來接應。
現下合歡宮的打算,便是先直接找到一個情投意合願意跟她回西境弟子,到了天劍宗先斬後奏稟報掌門,有所謂的“全憑弟子態度”在前,料想天劍宗也不好自己打臉不肯放人。
但要在去到天劍宗前,找到一位“情投意合”“願回西境”的天劍宗弟子,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從醉鄉鎮到天劍宗不過六日時間,她得讓一個少年在六日內對她死心塌地?
這事兒正常人想都不敢想,可誰讓……
他們是合歡宮呢?
主修雙修之術,天生貌美,媚術絕佳,雖然花向晚作為一宮之主培養,在雙修一事上十分慎重,但拿下一個幾乎沒怎麼見過女人的天劍宗弟子,在眾人眼中,也不是什麼難事。
合歡宮眾人信心滿滿,但花向晚卻覺得沒有太大的把握。
畢竟……天劍宗弟子……
“人來了!”
她耳畔傳來一聲傳音,應該是前方早已佈下的探子。
這傳音明顯不是給她一個人,靈南靈北趕緊指揮著眾人隱蔽藏了起來。
花向晚撐著下巴坐在山頂高處,沐浴明月,抬眼眺望遠處,便見一群少年似若流光,御劍而來。
她腦海中莫名閃過一個少年身影,他遠沒有這些少年跳脫,藍袍玉冠,長身負劍,如松如竹。
願天佑合歡宮——
她勾起嘴角,夜風中鬢角輕揚,有些嘲諷作想——
天劍宗,只有這麼一位鐵石郎君吧。
想起那個人,她搖了搖頭。
從乾坤袋中取了個酒葫蘆,一面喝酒,一面從袖中抽出靈北那本記載了此次前來所有弟子資料的名冊,打算熟悉一下此番來人。
就算是阿貓阿狗,也總得挑個品相資質好的。
開啟名冊,第一頁便是一位看上去清俊冷漠的青年。
花向晚略帶嫌棄,兩百年前這種高冷劍修是她最愛的型別,但打從她試過這種硬骨頭的男人後,她就對這種男人就嗤之以鼻。
談感情,要的是溫暖。這種男人一看就是巴巴要你湊上去討好的,有什麼意思?
但出於對任務的基本尊重,她喝了口酒,還是認認真真看起畫像旁邊資料:
“謝無霜”
“32歲,元嬰期,問心劍一脈,師從——”
花向晚喝著酒掃過旁邊小字,七個字映入眼簾:“清衡上君,謝長寂。”
第3章
看見這行字的瞬間,花向晚一口酒嗆在喉嚨裡,急促咳嗽起來。
她趕忙拿了帕子捂住嘴,咳嗽了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
忍不住又把那七個字看了一遍,才終於確認,她沒看錯,的確就是——清衡上君,謝長寂。
清衡上君這個名頭,無論在雲萊和西境,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天劍宗第十五代問心劍劍主,雲萊最年輕的渡劫修士,雲萊第一強者,傳說中能夠一劍滅宗、雲萊莫敢項背的猛人。
相傳當年死生之界大破,天劍宗拼死修補封印之後,元氣大傷。便有一些宗門想要趁火打劫,強行攻上天劍宗。天劍宗存亡危急之際,死生之界突然落下一道劍意。
僅憑這一道劍意,竟就將踏入天劍宗宗門內的一宗弟子,盡數斬滅。
至此之後,雲萊尊稱其劍主為“上君”,成為無人敢挑戰的第一修士,而天劍宗也坐穩了雲萊第一大宗的位置,兩百年內迅速發展,近達鼎盛。
但這樣一個近乎於神話的人物,對於花向晚來說,卻還有另一層身份。
這個身份簡而言之就是兩個字——前夫。
也就是她和長老口中說那位“絕對不能接受的”老相好。
她和謝長寂這事兒,得從兩百年前說起。
兩百年前,西境天機宗預言魊靈出世。
魊靈這東西,是異界專門培養的一種邪魔。
打從第十二代問心劍主謝孤棠加固死生之界封印後,異界就一直在想辦法突破封印。
後來他們造出“魊靈”這種邪魔,用於引誘修真界修士幫忙他們開啟死生之界結界。
魊靈類似心魔,寄生於人體,給予宿主強大的力量,但也會在不知不覺間吞噬宿主。
一隻魊靈的養育,需要無數“魊”的供養,“魊”類似鬼魅,沒有實體,只要怨念足夠濃厚,便可被召喚而出。
它和魊靈一樣寄生於人體,給予人更強的力量,幫助宿主實現其目的,但宿主也會在‘魊’的影響下,喪失理智,濫殺無辜,最終被仙門誅滅。
“魊”的存在,擾得雲萊西境兩地頻頻有無辜百姓喪命,可這世上恩怨難消,“魊”供奉者屢禁不止,有“魊”橫行修真界,魊靈也就一日復一日越發強大。
最終魊靈徹底成熟,需要尋找宿主,於是在天機宗預言之後,西境傾巢而出。
有人是為了得到魊靈,那自然有人——如合歡宮這樣在西境算作名門大派的宗門,並不希望這種禍亂人間的東西出現在修真界。
於是年僅十八歲、卻已是化神修士的花向晚用了假的身份、假的容貌、化名“晚晚”,帶著合歡宮至寶鎖魂燈來到雲萊,目的就是為了協助天劍宗封印魊靈。
那時候她還年少,一段感情都沒談過,師父還同她玩笑,讓她在雲萊找一個道侶,天劍宗的最好,不是問心劍就行。
因為,天劍宗問心劍一脈,雖然實力強橫,但以無限接近天道為道,無小愛,無私情,同這樣的人,談不了感情。
她隨意應聲,滿不在意。
而後她來了雲萊,一眼相中謝長寂。
當時的謝長寂看上去就是天劍宗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弟子,修為不到元嬰,奉師命下山除“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