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厭的聲音格外的冷。
“離京前再三檢查過的官船說沉就沉,近百萬賑災錢糧不翼而飛,押運災銀的官兵無一生還,陛下卻能在短短几年立足於朝堂,你以為當真是娶個陸氏女就能做得到的。”
“陸家的女兒若真那麼好娶,以你當年在皇子之中的地位,陸青鳳不過是區區旁支庶女,你怎麼就不能如願?”
鋮王被蕭厭的話說的臉上怔住。
蕭厭嘲諷:“是陸家一早就選擇了陛下,而你口中因先帝賜婚被迫與你分開的人,也一早就選了旁人。”
“你胡說!!”鋮王嘶聲厲道:“你胡說八道!!!”
青鳳是被迫跟他分開的,她喜歡的一直都是他。
當年先帝賜婚旨意下來時,她是想要跳湖以保清白,是陸家拿她親生父母逼迫她,是為了讓他能登皇位,她才逼著自己嫁給了謝天永。
她的清白之身是給了他的,就連孩子她也只要了他的血脈,她嫁給謝天永後一直都在暗中助他,替他打探訊息,甚至揹著陸家助他,是他當年時運不濟才會輸給了謝天永……
鋮王滿目血色看著蕭厭:“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可你別想離間我和她之間的感情,我們之間至死不渝,你個閹人永遠都不會懂的!”
“至死不渝?”
蕭厭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驀地就笑了起來,他從袖中拿出兩張東西,直接在鋮王面前展開。
“你幹什麼……”
鋮王吃驚下下意識就想要後退,卻被蕭厭一把抓住頭髮,抵在那血書面前。
“你所謂的至死不渝,就是她明知道當年賑災真相,知道陸家幫著陛下貪墨災銀,卻藉著你對她的信任,截走了你手下之人得來的證據,將你矇在鼓裡多年?”
“你的至死不渝,就是她早知道陸家有意與陛下聯姻,暗中與陛下偶遇多次,讓他情愫暗生,後又欺瞞庶出身份主動求來過繼主支,跪在陸崇遠面前求得這份婚約?”
“你說什麼……”
“本督說什麼,你心裡清楚,好好睜大你的眼睛看看這東西!”
鋮王被迫仰著頭,努力睜大了眼才能看清楚近在咫尺的東西,他原是驚疑,可當看清楚那絹布之上已經幹掉的血跡所寫的東西,他卻是一點點瞪大了眼。
“臣榮江縣令陶子安,呈稟陛下,巡查御史陸崇遠奉皇命賑災,卻違逆太子之意,擅調駐軍封鎖榮江,意欲屠城強平疫患…”
“城中患疫者不過數十,餘者康健近萬,太子回京前已命醫者尋方,設疫區分離於民外,然陸賊欲毀太子清名,藉故強屠百姓,臣哀求五皇子不能,被斷雙足囚於府衙。”
“是夜城中大火燎原,臣受困衙中,耳聽萬餘百姓哀嚎泣血,大火傾天融一城冤骨,拼死留此血書,願蒼天有眼能懲惡賊,否則臣死不瞑目!”
那血跡字字浸透了絹帛,“死不瞑目”四字更是凌亂。
蕭厭看著臉色慘白的鋮王,低頭在他耳邊說道:“你可知陛下當年是如何賑災平亂,他命人火燒榮江,屠儘可能染疫的人,他得陸傢俬軍支援,與當地官匪勾結,大肆屠殺受災難民冒充起義匪類。”
“他拿著戾太子回京後與賀家籌措的災銀糧食,哄騙不知情的災民將他奉若神明,他回京時南地百姓夾道相送,那其中九成都是賺的盆滿缽滿的官匪和行商,那把放在太廟的萬民傘,上面染的全都是那些枉死之人的血。”
蕭厭鬆開鋮王的頭髮,見他伏在地上,才收起那血書一字一頓。
“這血書,是四皇子被廢之後,陸皇后怨恨陸家心狠,親手交給本督的。”
“當年的事情旁人不知情,陸皇后卻是一清二楚,戾太子謀逆之後,你與陛下爭奪皇位,但凡她能拿出這血書,哪怕只是告訴你些許實情,你也能逼得陛下退讓,何至於將皇位拱手讓人,落得如今地步?”
鋮王趴在地上臉上慘白:“不可能……不會的……”
他低聲喃喃,他想說蕭厭是在騙他,想說這血書不是皇后給他的,可是很多年前那些已經幾乎快要遺忘的畫面,卻一點點地浮現在眼前。
當年謝天永賑災回京前,他忙著聯合朝臣對付因賑災失利狼狽回京的謝天昭,當時手下的人的確截留過南地送回京城的訊息,東西送來時陸青鳳也在。
他那時與她濃情蜜意從未防備,是她說上面是些不甚要緊的訊息,他便隨意放在一旁沒再過問,那之後就再未見過那東西……
有些事情根本經不起推敲。
他對陸青鳳動情之後,曾幾次提過去求先帝賜婚,是她說她身份卑微恐會影響他大業,讓先帝對他失望。
先帝賜婚之後,她突然成了陸家嫡女過繼到陸崇遠膝下,哭著鬧著說不願嫁於旁人,說她只願與他為妻。
可是陸家逼他,皇室也逼她。
他從湖中救起想要自盡以全清白的陸青鳳後,在她流著眼淚將清白之身給了他後,對她就此情根深種,深信不疑。
但他當年怎麼就沒細想。
先帝並不識陸家女,可他賜婚的旨意卻是陸氏嫡女陸青鳳,若非陸青鳳早與謝天永早就相識,若非陸家早就知道會有聯姻之事,他們怎會那麼巧就趕在聖旨之前,將陸青鳳過繼到了嫡支?
還有當年皇位之爭。
明明他處處都強於謝天永,明明他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可是謝天永卻總能先人一步算到他想做什麼。
他握著大好局勢,好不容易費盡心力鬥倒了太子,卻到頭來栽在了謝天永手上……
“陸青鳳……”
陸青鳳!!!
鋮王趴在地上,渾身都在發抖,越是細想當初的事情,就越能發現原來處處都是破綻。
蕭厭將血書摺好收了起來:“其實本督一直好奇,如皇后娘娘這般女中梟雄,憑一己之力將陛下和王爺戲耍的團團轉,她當真會將王爺血脈養於膝下?留下這麼大的把柄,隨時能傾覆他們母子的一切?”
他瞧了眼鋮王:“四皇子與王爺,可半點都不相似呢。”
殺人誅心,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