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郡主府。
後院偏廳。
離無極揹負著雙手,抬頭欣賞著掛在牆壁上的一幅幅字帖,時而眉眼帶笑,時而頻頻點頭。
凌語嫣則默默地跟在離無極的身後,目光不由自主的會在離無極的身上來回遊走,似乎對離無極產生了極大的好奇。
看完了牆壁上所有的字帖之後,離無極發現了桌案上那幅還未完成的字,忍不住讚許的點了點頭,看了一眼凌語嫣之後,會心一笑。
“公子平日裡就喜歡這麼直視旁人嗎?”
凌語嫣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避開了離無極肆無忌憚的目光,緩緩說道。
她原本只是有些羞澀,想提醒離無極不要放肆,可是說完之後便開始後悔,因為此話越聽越像是在嬌嗔。
“從未有過,只因是你。”
離無極愣了一下,突然變得認真了起來,一字一句的說道。
聽了離無極的回答,凌語嫣忍不住低下了頭,臉色憋成了通紅一片。
站在門外的夏秋和劍侍正在偷偷向裡面看著,發現凌語嫣此時這副從未有過的嬌羞樣子之後,幾乎傻了眼。
“在下是覺得,姑娘當真是寫的一手好字。”
“古墨輕磨滿幾香,硯池新浴燦生光,或勁鍵或婉轉,或如婀娜窈窕的美人,或如矯健勇猛的壯士,或如春風拂面繁花一片,或如北風入關深沉冷峻!”
“好字,好字!”
離無極笑了笑,重新看向了桌案上的那幅未完成的字,忍不住說道。
聽到離無極的溢美之詞,凌語嫣緩緩抬起了頭,紅著臉看著離無極,眼神中閃爍著一絲悸動。
“早就聽聞公子在宣華殿中震懾乾國使團的事蹟,聞名已久,早就想親眼見識,既然公子到了此處,不知可否願意留下墨寶,讓語嫣鑑賞?”
凌語嫣遲疑了一下,緩緩說道。
“你說這話一點都不真心,恐怕你聽到的都是一些人在背後議論我那日只是以意取勝,並非以字取勝吧?”
“沒關係,字跡潦草如蝸爬,也怪不得別人笑話。”
離無極忍俊不禁的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
實話實說,那日在宣華殿中,的確沒怎麼好好寫,因為比到最後離國已經贏了,所以他就信手寫了幾筆。
“能一人獨戰文殊四子並最終四戰皆勝,天下能有幾人?”
“這樣的公子,又怎會連字都不會寫?”
凌語嫣笑了笑,一臉認真的說道。
聽了凌語嫣的誇讚,離無極心裡十分受用,比那日贏了文殊四子都要舒服。
“好,既然郡主這麼看得起我,那我就獻醜,送給郡主四個字。”
離無極頓了一下,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筆,找了一張空白的字帖,拂硯沾墨,手腕抖動之間,落下了第一筆。
凌語嫣心生好奇,緩緩靠近,一臉聚精會神的注視著。
片刻之後,離無極收筆離案,滿意的點了點頭。
字帖之上,留下了四個妙筆生花的大字:上善若水。
“看來語嫣猜的果然沒錯,公子那日並未全力應戰。”
“好一個上善若水,字好,意更好!”
“一筆而下,觀之若脫韁駿馬騰空而來,絕塵而去,又如蛟龍飛天流轉騰挪,來自空無,又歸於虛曠,意中所含近乎癲狂的原始生命力,衝動中又包孕著天地乾坤之氣!”
“語嫣甘拜下風!”
凌語嫣打量著字帖上的四個大字,情不自禁的說道。
聽著凌語嫣學著自己剛才的樣子把自己的字狠狠稱讚了一遍之後,離無極忍不住再次凝視著凌語嫣,心底升起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公子,可否將這幅字留作紀念,語嫣一定悉心珍藏。”
凌語嫣害羞的避開了離無極的目光,輕聲問道。
“當然。”
“這本就是送給你的。”
離無極毫不遲疑的答道。
“多謝公子。”
凌語嫣欠身一禮,感激的說道。
“以字會友,不必言謝。”
“時候不早了,在下也該告辭了。”
離無極笑著擺了擺手,緩緩說道。
“語嫣去送送公子。”
凌語嫣點著頭說道。
“不必了,突然到訪已是冒犯,郡主留步吧。”
“不過有句話還是要提醒郡主,有人的確想讓凌離兩國開戰!”
“言盡於此,郡主珍重。”
離無極看著凌語嫣,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然後拱手抱拳,轉身走出了偏廳,帶著陸遠徑直離開。
“郡主,人已經走遠了。”
夏秋和劍侍緩緩走進了偏廳,看著駐足良久,一直望著前院方向的凌語嫣,遲疑著說道。
聽到夏秋的聲音,凌語嫣這才回過神來,掩飾著自己的尷尬,轉身回到了書案邊,卻再一次被那幅字吸引。
“上善若水?”
“這就是離陽侯寫的字?看起來還不如郡主寫的呢。”
夏秋也打量了一眼,噘著嘴說道。
“你懂什麼,這樣的字,即便彙集天下文人比試,恐怕也很難有人能出其右。”
凌語嫣無奈的看了一眼夏秋,由衷的說道。
“那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啊?”
夏秋吃了一驚,好奇的問道。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
“他這是在提醒我,讓我繼續掩藏鋒芒,不爭高下利弊,以免招惹禍端。”
凌語嫣沉思了一下,緩緩說道。
“他這是在關心您?”
夏秋明白了過來,疑惑的問道,心裡那點原本對離無極的不喜歡也隨之淡去了許多。
凌語嫣沒有說話,默默地將字帖吹了吹,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
讓她驚訝的並不是離無極舉世無雙的字,而是字中所含的寓意,沒想到,自己花了七年時間偽裝成了一個文弱寡言,與世無爭的樣子,卻只一眼就被他看穿。
...
蕭府。
二房院中,兩名丫鬟剛剛從一間廂房中走了出來,滿臉嫌棄,竊竊私語。
“都病成這副德行了,怎麼還不去死?整日要吃要喝,還得咱們無時無刻的照顧,我真是受夠了!”
“就是,要不是雲家主仁慈,早就將他們母子趕出蕭府了!”
二人一邊抱怨著,一邊向前院走去,一個手裡端著剩了一半的吃食,一個端著水盆。
“住口!”
正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蕭弘興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二人的身後。
兩名丫鬟嚇了一跳,轉頭看了一眼,發現是蕭弘興之後,原本浮現在臉上的緊張也很快消失不見,似乎並未將蕭弘興放在眼裡。
“是誰讓你們口出狂言的!蕭傢什麼時候如此沒有規矩的?!”
“向我母親致歉!否則我就去請家主對你二人家法伺候!”
蕭弘興瞪大了雙眼,不滿的呵斥道。
剛才二人之間的談話,他全都聽到了,他受辱不重要,可他不允許旁人這麼詛咒他的母親。
“二公子,您不必嚇我們,你們二房的事,雲家主不會過問的。”
“更何況,家主也不會為了你們二房動用家法,您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們就先退下了。”
其中一名丫鬟冷笑了一聲,假惺惺的行了一禮,作勢就要拉著同伴離開。
“站住!”
“話沒有說清楚,誰都不可以走!”
“現在就對你們方才所說的話致歉!”
蕭弘興憤怒的上前攔住了想要離開的二人,沉聲說道。
自從大房當了蕭家家主之後,二房的院子裡就沒有了單獨的下人伺候,眼前的這二人,都是大房院裡的,只是因為蕭弘興的母親臥病在床,所以才每日被差遣到二房院中進行服侍。
“我們只遵從家主和小姐的吩咐,二公子還是不要為難我們了,萬一被小姐知道了,恐怕要挨罰的就是二公子你了。”
丫鬟數落了一番之後,不再理會蕭弘興,拉著同伴的手就要繞過蕭弘興離開。
看到二人如此蠻橫,蕭弘興臉色憋成了通紅,更加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