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中午12:25。
孫為和齊天明牽著手在西北口方向晃悠,彷彿只是一對在遊樂園亂走的普通情侶,但他們來回瞟動的目光總會經過不遠處的一條木質長椅。
長椅擺在路邊,後方是一片草地,左前方百來米是雲霄飛車,右邊則是通往小吃街,人來人往。
沒人坐在那條長椅上,因為旁邊豎了一個“油漆未乾”的警示牌。
這週六是遊樂園試執行的第二天,門票減半,到明天結束試執行,一些基礎設施還在除錯當中,要等一週後才正式開園。
“注意,家屬在靠近,警惕每一個靠近長椅的人。”田弘站在監控室,盯著數百塊監控螢幕中的幾塊,對遊樂園內便衣刑警們道。
孫為往旁邊走了走,避開對面打鬧的一家人,低聲提醒齊天明:“來了,三點鐘方向。”
齊天明轉過身,假意為她整理頭髮,視線掃過長椅對面路上過來的家屬。
頭髮黝黑,面相富態的四十多歲中年男人推著一個輪椅,輪椅上有兩個黑色的提包,他神情緊張地向長椅靠近,頂著肚子吃力把兩個黑色提包從輪椅上拿下來,再用力塞進輪椅下方。
中年男人四處張望,彷彿在尋找什麼人,又頻繁看著手機,像在等電話和訊息,猶豫著離開。
中午12:29。
“有沒有可疑的人出現?”孫為拉下齊天明的手,問道。
齊天明皺眉:“突然靠近的人太多了。”
“太多?”孫為忍不住回頭,發現不知何時起,路上來往的人又多了一層,甚至還停了下來,突然之間長椅附近到處都是人,“怎麼……”
“注意,有花車靠近!”田弘無意間瞥到一塊監控螢幕,當即提醒所有人。
一輛西遊記中玄武造型的花車已經從長椅右邊過來,車上站著師徒四人,前後方還跟著一干妖精造型的演員,不停與路邊的遊客互動。
突然湧過來的那些遊客正是從那邊跑過來,搶在花車前面,想接到師徒四人手裡準備丟下來的緊箍圈、釘耙等玩具。
場面要失控了。
田弘心生預感,緊急道:“所有人靠近長椅,快!出口的人注意可疑人。”
孫為、齊天明以及守在東南方向的刑警立馬朝長椅方向跑去。
中午12:30。
花車上丟下來的一把絨毛武器玩具砸向了長椅那邊,一堆成年人衝過去,同時花車忽然向兩邊釋放乾冰煙霧,釋放西遊記經典音樂,營造出師徒四人騰雲駕霧的氛圍。
四周監控螢幕瞬間全被白霧籠住。
“砰!砰!砰!砰!”
整個遊樂園四個方向都準時放起煙花,原本就熱鬧的人群更加喧譁起來。
“操!”齊天明衝在最前面,彎腰往長椅下一看,頓時爆了聲粗口,對著領口的微型麥克風道,“田隊,包不見了!”
“我這沒看見可疑的人。”孫為皺眉環顧四周所有人,只看見興奮的遊客,沒人手裡提著兩個黑色大提包。
監控室內,田弘下頜緊繃,回頭看向後面的遊樂園負責人:“為什麼沒有人告知會有花車經過?”
負責人呃了幾聲:“遊樂園試執行的方案有好幾版,我們一直在調整,這個……我忘了說,應該是隱藏驚喜。”
“你們在耽誤我孩子的命!”監控室角落的一名三十來歲穿著講究的女人霍然起身,用塗著指甲油的手指狠狠指著負責人,落下淚來,“你們遊樂園在草菅人命!”
負責人覺得冤:“本來試執行期間就比較混亂。”
何況是他們遊樂園才倒黴,剛試執行就被這些人攪合,萬一出了事,還會影響遊樂園。
田弘握著對講機:“守住所有出口,五百萬現金不輕,要想帶出去不可能悄無聲息。”
又讓人安撫家屬。
……
“啊,還想玩一圈。”呂謹從雲霄飛車上下來,摘下眼鏡,用袖口擦了擦,戀戀不捨道。
周懷夏理了理被吹亂的頭髮:“你去,我不去。”
再坐又要排隊,她拒絕。
呂謹直接甩頭,就算是整理了頭髮:“那我們去玩別的。”
【拿到了。】
一道沙沉的聲音突然鑽進周懷夏耳中,但她沒看見任何畫面,眼前也沒有出現誰的幻想。
周懷夏皺眉朝前後左右看去,到處都是人。
“你找什麼?”呂謹重新戴上眼鏡,問四處打量的室友。
周懷夏:“你剛剛聽見有人說話嗎?”
呂謹理所當然道:“聽見了。”
不等周懷夏鬆口氣,她抬起下巴點著周圍的人:“他們不都在說話嗎?”
周懷夏:“……”
罷了。
兩人去玩別的專案,還是要排隊,呂謹專挑刺激的玩,到最後快要閉園了,臨出門,她還趁著人少拉著周懷夏去玩一個專案。
結束後,兩人攙扶著下來。
“這什麼破專案,嘔——”呂謹彎著腰,眼淚花花,“再也不玩了。”
周懷夏扶著路燈,一時沒能說出話,她腦袋天旋地轉,怕自己一出口就要暈倒。
下來的時候工作人員一個個道歉,說裝置除錯有點問題,旋轉速度過快,造成了遊客體驗不適,於是給每個人送了一把手持迷你電風扇。
“都快冬天了,送電風扇?”呂謹捏了捏鼻子直起身,將電風扇揣進兜裡。
【待會到了工地,要把人殺了。】
原本低著頭的周懷夏倏地朝周圍看去,一輛垃圾清運車路過後,對面七八位遊客還在作嘔。
剛才是男人的聲音,不年輕,有口音,語調陰沉粗糙。
和對面那幾個年輕遊客對不上,但和周懷夏中午從雲霄飛車下來時,聽見的聲音一模一樣。
周懷夏抬手用掌心撞了撞太陽穴,她始終沒看見任何畫面。
幻聽?
自從上次得知上吊的夢真實發生過,周懷夏便不敢再隨意忽略任何異常。
可……她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種突然改變的異常資訊。
如果是真的,就意味著有人要殺人,但她自己都不清楚誰要殺誰,連報警都沒辦法報警。
只知道一個語焉不詳的“工地”。
呂謹伸手在周懷夏眼前晃了晃:“你還在暈嗎?”
“沒有。”周懷夏回過神,閉園時間到了,遊客都在離開,她猶豫著和呂謹一起出去。
六點,天已經開始黑了。
呂謹瘋狂玩了一天,不想再站著,從園區門口的儲物櫃裡拿出書包:“周懷夏,我們打車回去吧。”
等半天沒聽見回答,呂謹扭頭一看,沒看見人,再回頭才發現周懷夏不知何時落在後方,停在那低頭擺弄手機。
根據呂謹觀察,周懷夏很少玩手機,每天最大的愛好就是睡覺,坐著睡,躺著睡,站著排隊也能閉眼睡。
呂謹倒回去,站在周懷夏旁邊,發現她正在地圖上搜尋工地。
未來傑出醫生呂謹同學的優秀大腦高速運轉,猛地抓住周懷夏的手,突然興奮道:“說吧,又發現了什麼?!”
周懷夏抬頭:“你……”
她怎麼……
呂謹見周懷夏驚訝,瞬間志得意滿,一本正經推了推眼鏡總結:“找到虐貓的劉聞前,你在搜職工公寓租房照片,公交車上那個猥瑣男罵你的時候,你在搜派出所。”
她道:“雖然想不通你從哪得來的訊息,但我認為只要你莫名其妙用手機搜東西,就代表可能有事發生。”
當然,還有別的小細節她沒說,比如這種時候烏龜周打字的速度會變快,臉又臭又冷。
某種意義上,呂謹說對了。
周懷夏不是全知全能,她時常需要確認自己所獲得的資訊真實與否,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上網搜。
她想著自己以前入夢有距離限制,如今應該也會有。
那道聲音說“待會到工地”,也許就在附近。
不過周懷夏用地圖搜了附近工地,發現2.3公里有個,2.7公里也有一個,方向正好相反。
“周懷夏,你沒否認。”呂謹更加篤定,“真有什麼事發生了。”
“……我不知道。”周懷夏升起一種無力感,“我不確定。”
呂謹認真道:“那就去確定。”
周懷夏搖頭:“會有危險。”
大庭廣眾之下,她可以想辦法借力阻止,晚上工地,即便有兩個人,她也不敢因為一個猜測而冒險。
呂謹盯著她眼睛看了半晌,一字一句道:“周懷夏,你想去。”
“我想去,我還想活著。”周懷夏雙手插進兜裡,往前走,“回學校吧。”
“你不怕後悔?”呂謹站在後面問道,“真出了事怎麼辦?”
周懷夏腳步一頓,繼續往前走。
“地鐵公交都在右邊,你往哪去?”呂謹快步追上去,拉住周懷夏,“走吧,我陪你去確認。”
周懷夏轉過臉:“說了……”
呂謹:“我們小心點,快去快回,有什麼事隨時準備報警。”
她說著從書包裡摸出一瓶便攜酒精噴霧:“沒別的好用,先拿它防身。”
周懷夏皺眉看著手裡的酒精噴霧:“還是太危險。”
她們要面對的也許是一個潛在殺人犯。
呂謹又摸出一把手術刀,在指間快速旋轉了一圈,小聲且自通道:“我刀用得很好,應該很會切人。”
周懷夏:“……”
她們是去確認有沒有殺人犯,不是自己成為殺人犯。
十分鐘後,一輛計程車停在2.7公里處的住宅建築工地大門外。
呂謹把手術刀藏在袖口下車,等著另一頭周懷夏過來。
周懷夏沒立刻下車:“師傅,能不能麻煩你在這等半個小時,如果我們沒過來,麻煩報個警說這工地裡面出事了。”
計程車師傅回頭納悶:“你們想幹什麼?”
周懷夏直接抽出一百塊遞過去:“我男朋友和這工地的包工頭在一起了,就半個小時,出來後再給您一百。”
計程車師傅突然被塞一口大瓜,愣愣接過一百塊,等她下車後,才反應過來自言自語:“包工頭?男的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