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
祝思嘉剛到宮門時,便覺今日的氣氛不對,宮人們見見了她個個兒都做賊心虛似的。
尤其是馨兒,看到祝思嘉時眼神閃躲,神色不自然。
朱雅上前拉住她,好奇問她:“都怎麼了這是?一個個的見了婕妤都恨不得往地縫裡鑽。”
祝思儀那尊大佛此刻就坐在長樂宮正殿裡候著呢。
馨兒愈感為難,支支吾吾道:“回朱姐姐的話,長樂宮今日來了客,咱們怎麼打發都沒打發走。要不您去勸勸婕妤,讓她今夜先去太極宮避一避?”
若是冒然將今日祝思儀進宮一事告知祝思嘉,馨兒擔心她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索性抱著讓她先去晏修那兒先做足準備,改日再應對祝思儀的想法。
朱雅還不明所以,憨笑著打趣馨兒:“好啊你們,什麼時候學壞了?竟然聯合起來演這麼出戏,就為了把婕妤往陛下那裡推。”
祝思嘉上前:“來者是客,既有客來,怎可有不接待的理兒?你們倆別打打鬧鬧了,隨我入內見客吧。”
馨兒咬緊牙關,低頭跟在祝思嘉身後進殿。
祝思嘉剛到殿門口,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原來稀客是祝思儀啊,怪不得長樂宮上下都謹需謹慎,如臨大敵。
只見祝思儀身穿石榴紅絞綴銀絲牡丹褙子裙,梳了端莊典雅的裘雲髻,綴一整套赤金累絲鑲南珠牡丹鸞鳥紋頭面,肌光勝雪,丰姿端麗,靜坐在紫檀木雕雲鳳紋寶座上,手中拿著的正是藏於長樂宮內“不入流”的話本。
相比她今日的裝扮,祝思嘉這一身嬌俏靡麗之餘,比之祝思儀,就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若由外人來評判也分不出誰才是長樂宮真正的主人。
祝思儀作這副極致莊重富麗的打扮,其之珠光寶氣,令祝思嘉這風清月雅的長樂宮黯然失色,倒是初現她前世母儀天下時的容止儀觀。
不得不承認,論及貴氣,無人比得過祝思儀。
只是以她現在的身份,她今日這喧賓奪主的裝扮,是不是不合適了些?
祝思嘉沒多想,只當她被晏行甩了失心瘋,不知搭錯了哪根筋,要這般招搖地進宮探望自己。
祝思儀聽到祝思嘉的腳步聲,並未主動和她打招呼,反倒將手中話本隨手扔到桌上,眼波流轉間,懶洋洋地掀起眼皮瞄了她的貼身丫鬟落英一眼。
她在自己面前向來傲慢慣了,忘了受罰的滋味,不足為奇。
祝思嘉站在原地沒動,雙手環抱,覷眼打量她,唇角帶著難以揣摩的微妙笑意,分明不輸祝思儀半點氣勢。
祝思儀看來,她的表情顯而易見是在挖苦自己,又或者說,甚至帶著不可一世的憐憫。
長樂宮的風水養人,晏修竟將她這個唯唯諾諾、才疏學淺的庶妹,養得這樣好,這樣的千嬌百媚,風姿綽約。
落英心領意會,邁著小步走到祝思嘉面前:
“奴婢落英見過祝婕妤,咱家婕妤從前身為您的長姐,如今又入主未央宮,得了熙這一字做封號,高您一階。於公於私於情於理,您都該主動先向她行禮,喚她一聲姐姐的。”
祝思嘉挑眉,語調拔高了些:“婕妤?熙婕妤?”
祝思儀居然就被封為了婕妤?還撈著個封號。
她立即反應過來這是誰人的手筆,普天之下,能趁著晏修不在宮中就敢如此行事的,除了張太后還能有誰?
這一切恐怕早被她們姨侄二人規劃好了。
祝思儀被晏行始亂終棄淪為棄婦,卻這麼快就能重振旗鼓、收拾心情把目標對準宮中,這份魄力和野心,祝思嘉甘拜下風。
萬萬沒想到,這一世居然還會生出如此離奇的事端,兜兜轉轉,祝思儀還是要進宮,現在甚至能憑藉出身踩她一頭。
不寒心不氣餒是假的。
自己這輩子在秋獵上以命換功救下珍珍、又在雪災絞盡腦汁救國救民,還任勞任怨被晏修睡了這麼久,含辛茹苦,這才換來一個婕妤位。
而祝思儀倒好,什麼都不用做,就能輕鬆獲封婕妤,有封號就能再高她一等。
祝思嘉面色淡然,並未表現任何不甘。
祝思儀這廂才從椅上起身,打了個哈欠走到祝思嘉面前,伸懶腰道:“妹妹,別來無恙。你這宮中的話本我很是喜歡,我已命人搬了一些帶回未央宮。”
長樂宮的話本都在正殿內藏得極好,她這是赤裸裸的挑釁,挑釁祝思嘉身為一宮之主的威嚴和臉面。
馨兒在祝思嘉身後委屈道:“婕妤,我們攔不住她,是她自己要翻的。”
祝思嘉放下手,回握了一下馨兒:“難得姐姐喜歡,只是妾身宮中話本皆是些不入流的才子佳人風月故事,且被列為禁書。若是讓陛下知道,您擅自將長樂宮的禁書帶走……”
祝思儀垮下嘴角:“我命人還回來就是!只是你一來無視陛下聖旨不銷禁書,暗中構陷於我;二來今日無視禮數,不向我行禮,我——”
“你想讓大秦昭儀向你行禮?”
晏修的聲音在殿口驟然響起。
他還未換下那套明黃色常服,衣上沾露,面勝嚴霜,指間夾著道聖旨,大步向二人邁來,一手把祝思嘉拉進懷中,另一手把聖旨扔到祝思儀腳下:
“念。”
祝思儀怛然失色,卻因畏懼晏修自小就帶給她的壓迫氣勢,不得不低頭彎腰,顫抖地撿起那道聖旨,替祝思嘉唸了起來。
長樂宮眾人迅速聚於殿內,聽祝思儀親口唸出那道晉祝思嘉為昭儀的聖旨。
祝思嘉想跪地接旨,晏修卻不讓她動。
祝思儀聲細如蚊地念完,晏修掃她一眼,奪回聖旨:
“這下聽明白了?身為婕妤,竟敢犯上對祝昭儀大不敬。你自己既然一口一個宮規,自然該知曉自己所犯何罪。朕念你是初犯,著,褫奪封號。”
祝思儀語調生硬:“臣妾,謝過表哥。”
晏修又睃她一眼。
祝思儀:“臣妾……臣妾謝陛下隆恩。”
晏修:“朕今夜宿在長樂宮,備水。”
祝思儀不忿道:“表——陛下,我……”
晏修:“怎麼,你是想留在長樂宮親自侍奉朕與祝昭儀就寢?既然如此,那先去寢殿跪下候著。”
他居然當眾讓她屈膝去伺候他和祝思嘉的床事?
祝思儀:“臣妾並無此心,臣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