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抄家那夜,朕本該早些回宮,但卻在府中卻遭逢一些意外。”
晏修喋喋不休,將那一整夜實情都告知祝思嘉。
祝思嘉聽得心驚肉跳,這回竟是連晏修都中了晏行的計!
晏行居然本事大到能在燕王府裡安插眼線,靜待東窗事發。
難怪不得晏修的情緒失控成那副模樣,他當夜不直接起了殺心,把自己扼殺於睡夢中都算好的。
祝思嘉欲要解釋,晏修制止道:“你無需多說,朕給你透露這麼多秘密,無非是想告訴你,朕不在意貞潔,半分也不在意,朕只在意你有沒有欺瞞。”
“朕平生最恨謊話。”
“你現在認真回答我,你為何想殺他?為何會無緣無故弄瞎他一隻眼睛?”
祝思嘉釋然一笑:“我沒做過的事,我絕不會承認,倘若我一時不說,這件事永遠會成為你我二人隔閡。”
“第一,我進宮之前,同他說過的話就沒超出過十句,更別提我和他能有任何私情。晏行一向心高氣傲,喜好的也是才華橫溢的才女,他瞧不上我。”
“可惜男人就是愛犯賤,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瞧不起我的出身,卻也著實喜歡我的皮囊,甚至愈演愈烈到了癲狂的地步。我想殺他,就是因為他曾欺負過我。”
哪怕晏修對她有一萬分的信任,她也絕不能把前世之事老老實實說出來。
這一說,或許會徹底結束她和晏修這段關係。
畢竟他最在意欺謊言,最在意欺騙,若是他知曉自己一開始靠近他的動機便不純,他還能這麼寬宏大量嗎?
她不敢去賭,贏了是皆大歡喜,輸了便一敗塗地。
她貪心,她想要晏修全部的愛,想要晏修做她一世的港灣,她哪怕要扯出更多的謊言去圓,也要先騙過他一輩子。
祝思嘉擠出兩滴眼淚,在前年臘八宴一事上,添油加醋幾分:
“我現在全都一五一十告知你,前年臘八宴,我之所以去遲,便是因著他在御花園假山中糾纏我的緣故。”
這件小事,她提起,晏修才發現他早就將之拋於腦後。
和晏為告訴他的實情一致,祝思嘉確實在御花園裡遇到了晏行,她現在也確實在同自己說實話。
她終於肯實言,晏修忽來了興趣,認真傾聽。
祝思嘉哭道:“當時天色已晚,四下無人,他想非禮於我,動手動腳的,口中汙言穢語源源不斷。我害怕極了,各種巧言威脅他,他才放過我一馬。”
“後來我越想越委屈,決心離他離的遠遠的,誰料他三翻四次使你我二人產生諸多誤會,甚至揚言要用巧計得我。我怎能不恨他、不怕他,可我不過是久居宮中的婦人,如何才能報復回去,又不損了你的天子名譽?”
晏修輕挑長眉,想必巧計,便是指貓妖一案,這樣一來,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而她也因為此事,才決定除掉晏行。
祝思嘉委屈極了:“巫蠱案當夜,我不知他是如何闖進長樂宮的,他險些又要在床榻上強佔我。我怕得緊,情急之下,就拿簪子戳瞎了他的眼睛。”
宮中密道雖隱蔽,但陳讓是晏行的親舅舅,常經過密道與太后私會。
晏行這個當侄子的,知曉密道的存在,並不奇怪。
晏修聽得眉頭直皺:“他欺負你,你就跟我說,我替你殺了他,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隱忍?祝思嘉,我是你的夫君,我不替你討回公道,誰還能替?”
祝思嘉捂著臉哭:“那種事,怎麼好叫我啟齒於外?若是你們二人手足情深,我又當如何?況且你這般疼惜我,我又怎能不管不顧,讓你背上苛待手足之名,就為了替我揚口惡氣?”
晏修笑道:“所以這就是你掏出全部家當,讓碎玉買兇殺他的理由?”
祝思嘉忘了繼續哭:“你、你都知道了?”
晏修:“嗯,下次買兇去別處,或許我會知道的晚些。”
祝思嘉咬唇:“他現在是個庶人,還是戴罪出逃的庶人,我殺他沒有任何顧及了。”
晏修:“不必你動手,我也會命人在大秦境內四處通緝他,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揪出來,替你報仇。”
祝思嘉喜極而泣:“玄之當真相信我了,我們二人之間的誤會解開了?”
晏修:“嗯。”
祝思嘉立刻正色:“發過的誓我還能再發一遍,我對天發誓,若我當真和晏行有過私情——”
“不可。”晏修打斷她,“不能隨意許下這般狠毒的誓言,我信你,我全都信。”
……
一月過去,燕王府被流放的家眷悉數抵達北地。
祝元存奉命於城門接應,清點人數。
押送流犯而來的官差面露怯色:
“侯爺,不是小人辦事無力,而是實在沒法啊。這種天氣,路上生病受傷實乃常態,沒了的那兩人病得厲害,小人已好生安葬,您若不信可以問您弟弟。”
流放的家眷裡,除卻生病去世的一個婆子,及燕王生前的一名通房,其餘人皆毫髮無損地送來了北地。
祝元存點頭,沉默不語,似有話要對自己的弟妹說。
官差提醒他:“這些都是重犯,一輩子都是奴籍,侯爺若想私自將他們接入府中,小的只得上報朝廷。”
祝元存給了他一片金葉子:“該做的不該做的,本侯自有分寸,你先下去喝完茶,喝完,本侯想和他們說的話自然也說完了。”
眾目睽睽,周遭皆是駐守將士,祝元存饒是膽子再大,想必也不會做任何出格之事。
官差這才歡天喜地離開。
祝元存提著槍,默默走到祝逾的囚車跟前。
他的聲音險些湮滅在風沙裡:“逾弟,家中的變故,姐姐已在信中悉數告知。”
祝逾這些年都是養子身份,一朝便回他的親弟弟,他倒沒什麼意外,可祝逾心裡卻邁不過這道坎。
“侯爺,風雪太大,您先回去吧,我們都是重犯,別和我們待太久。”正值變聲期,祝逾的聲音褪去孩童的稚嫩,初見成熟,“多謝侯爺關心,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受的。”
祝逾邊說,邊不住地抓撓雙手。
祝元存低頭一看,就見他滿是凍瘡的一雙小手,暴露在寒風之中。
他掏出隨身攜帶的藥膏,腦海裡立刻浮現黃玉菡冰冷的神情,這藥膏還是他從黃玉菡那裡求來的,一直沒派上用場,今日倒是正好。
祝元存把藥膏遞給祝逾:“你先拿著擦手,擦完我再給妹妹們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