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後。
東巡隊中止南下計劃,直接沿原路返回,現在方至兗州。
按照這個程序,最快,也還需半月才能抵達東都。
沙盤已被搬進晏修的馬車中,這段時間在馬車上,除卻親自撰寫東巡見聞、煮茶看書,偶爾閒情雅緻,撫琴賦詩之外,便是對著沙盤,沉下心鑽研。
今日他又在擺弄沙盤,看不出任何著急模樣。
即使知道他一定會贏,他一定會以最小的損失收復失地,可他現在這樣未免過分地胸有成竹了,祝思嘉看得乾著急。
她走到沙盤前,又蹲下,趁機鑽進晏修的長腿和桌子之間的空隙之中,貓著個腦袋向上看。
晏修太過專注,險些一個上前把她夾住,低下頭,見一雙含情的大眼殷殷盯著他,眨著濃密長睫,帶了點俏皮的意味。
他嚇得後退一跳,得以讓祝思嘉徹底站起來,抱住他的腰,卡在他和沙盤之間,擋住他,不讓他伸手去碰沙盤。
晏修無奈一笑,索性放下手裡的小兵人兒,點了點她的鼻尖:“蟬蟬又調皮了。”
祝思嘉貼緊他,聲音悶在他懷中:“玄之,我有話想問你。”
美人在懷,任何戰術、謀略、巧計,他都統統拋之腦後了,滿心滿眼只有祝思嘉。
許久沒同她親熱,她身子未痊癒,在馬車上也不便欺負她,晏修只能強壓住自己的慾望,輕攏慢捻朝她身上撓了撓:
“想問什麼?先讓朕撓夠了再問。”
他有心玩樂,祝思嘉卻無力應付他,她忙抓住他作亂的手,正色道:
“玄之,戰事緊急,你為何近日來還是一副……一副……”
她忽然語塞,不知該如何形容。
晏修嗤笑道:“一副玩物喪志的模樣?”
祝思嘉點了點頭,又立刻搖頭:“也不至於到這種程度,但我近日因著此事,總睡不安穩。那些找我談心的女眷,同樣擔憂。”
晏修緩緩嘆了口氣:“前線戰事未告知女眷,憑白惹你們擔心一場,是我們男子之過。勞煩蟬蟬一件事,明日半道上歇息時,召集女眷,勸慰她們不必為戰事所擾,到了東都先安心住下,不出三月,此亂必平。”
東都從前作為大秦陪都,且還是前朝舊都,城池內仿照西京規劃而建造,宮殿和各大衙門應有盡有。
甚至因佔地更廣、更平坦,佔據中原最有利的位置,可謂天時地利人和,其繁華程度並不遜色西京幾分。
且此次隨行官員之中,大多都在東都有府邸別院,不愁吃喝、不愁住處。
住進東都完全可以恢復朝堂,該早朝早朝,該理事的理事,完全不耽誤任何。
祝思嘉瞪大眼:“三月?北地二十萬驍勇善戰的精兵三月就能平?”
晏修:“怎麼,不信朕?”
祝思嘉垂下眼皮嘟囔道:“臣妾自然信。”
話雖如此,可她眼神閃躲,儼然還是不相信的模樣。
晏修好氣笑了笑:“也罷,朕就好好同你說道說道,此戰,為何必勝。”
他拉著祝思嘉的手,在沙盤上不斷移位講解,生怕她聽不懂,每一處關隘的地形、守軍及軍務儲備全都一一道來。
包括當下戰情和局勢,講到最後,對上祝思嘉目瞪口呆一張臉,他又是溫柔一笑:“怎麼樣,這回該信朕了?”
晏修此人當真絕頂聰明,甚至智多近妖,居然在去歲燕王自請離京時,就已經在著手安排今日之戰。
他並非對未來所發生之事渾然無知,不必他人提醒,他也能做好一切規劃。
包括雷打不動的東巡,也是他計劃的一部分,為的,便是釣出更多的魚上鉤。
晏修以為她沒聽懂,又補充道:“蟬蟬可知,燕王為何非要在萊州時開始起事?”
祝思嘉只是遲鈍,卻並不蠢笨,未等晏修解釋,她搶先一步回答:
“萊州乃東巡路線的最東方,謂之天涯海角也不為過,哪怕從萊州出發,出齊地最快也要將近一個月時間。燕王自然要等您在萊州住定,才敢生事,賭的便是咱們無法及時殺個回馬槍,救援東都。”
可燕王又怎會想到,東都守軍並非等閒之輩,怎麼可能束手就擒任他宰割?
晏修欣慰點頭:“不錯,蟬蟬一點就通,很有做軍師的潛質。”
祝思嘉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她咬唇嬌羞道:“那還是不及玄之半分,玄之若不為天子,也定當是有大作為之人。”
晏修:“何以見得?”
祝思嘉:“以玄之之才智,放在謀士之中,也是拔尖的。又或者玄之即便沒這般聰明,可才情相貌樣樣不缺,同樣能活得萬眾矚目。”
晏修假意嚴肅著臉:“聽你這話,怎麼像是誇我適合進秦樓楚館當小倌呢?”
祝思嘉慌忙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過是誇你無所不能,人中龍鳳,別誤會。”
晏修故意抬腿,頂了頂她的小腹:
“蟬蟬,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就是仗著我這陣子沒法和你親熱,才敢口出狂言。”
“不過你放心,有朝一日我若真淪落成小倌,我這個人什麼都要爭一爭的,什麼都想爭最好的,所以定是頭牌,也只賣你一人。”
祝思嘉忙捂著他的嘴:“說話越發不著調了,今日你這般說著,倒是解我心結,我不打擾你,你繼續想事。”
晏修勢要鬆開她的模樣,一轉眼,又把人撈進懷裡,雙雙滾到榻上。
除了最後一步,該做的也都做完了,他才心滿意足,輕順著祝思嘉滿頭緞發:
“就算這場戰事沒有做好完全準備和應對之計,我依舊會是這般淡然姿態,你可知為何?”
祝思嘉實在沒力氣答他,只能搖頭。
晏修親了親她柔若無骨的手,認真答道:
“人生在世,不必事事煩惱,事事擔憂顧慮,尤其是還未發生的事,又或者是正在發生之事。憂慮過一日是過,坦然過一日也是過,何必要選最難受的方法折磨自己?”
祝思嘉身子一僵,小聲問他:“那發生過的事呢?”
晏修難得爽朗大小笑,將她擁得更緊:“棄我去者。”
祝思嘉:“臣妾何時棄您了……”
晏修咬住她的下巴:“蟬蟬看書不認真啊,下半句,當去問朱大人,詩文是她一位舊友寫的,她記得最清楚。”
迷迷糊糊間,祝思嘉記著這幾個字,和要問朱雅下半句是什麼一事,慢慢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