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平侯沉著解釋:
“當日是我突然有事,故而失約。區區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就想往本侯身上潑這私養外室的髒水嗎?某平日裡待公主如何,諸位皆看在眼裡,沒準這女子是鼠雀之輩借今夜宮宴,刻意陷害於我。”
周遭人又立即改口:
“說得也是,汙人清白的手段極多。今日這般情形,就算侯爺最後能洗刷冤屈,可此事終歸鬧得沸沸揚揚,落人話柄,辱沒了侯爺的聲名。”
“這出手之人未免太過陰毒!竟是拿外室做文章,可憐侯爺對公主深情厚意,竟無辜被扣上這麼大一樁罪名。”
廣平侯自始至終都在留意昭華的臉色,卻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
尋常女子路遇外室上門挑釁,早就惱羞成怒,破口大罵,可她卻平心定氣,甚至沒有出言維護自己,著實古怪,彷彿這只是樁無關痛癢的小事。
晏為以摺扇輕挑起周采薇的下巴,直勾勾盯著她一雙狐狸眼眸,厲聲質問她:
“你想清楚,汙衊朝廷重臣該當何罪,你一個弱女子可承受不住大理寺七十二道刑罰。”
“汙衊?”周采薇淚眼瑩瑩,彷彿當真遭受拋棄般,失聲痛哭,“妾早料到侯爺不會認賬,各位大人若是不信,妾還有一人證。”
廣平侯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鎮定。
昭華:“何人?”
周采薇:“正是兩月前,被長公主親口逐出府上的傅姆商氏。”
廣平侯手指著周采薇,嘴唇都在打哆嗦:“一派胡言!”
周采薇將他激怒,繼續陳情:“商氏在公主府犯了錯,本該被髮落到偏遠莊子上。奈何當時妾被大夫診出身孕,侯爺就暗中將商氏送到妾的身邊照顧妾,以為妾保胎。”
“若諸位大人還覺得妾心懷不軌,現下大可命人前往十里街南安樂巷搜尋,商氏就與妾同住巷中。”
昭華此時才有了些許反應,她嗤笑一聲,眼中盡是透骨寒涼:“此女所言不假,公主府確實將商氏下放。”
廣平侯:“公主!您聽我一言,府內事宜定有人對外洩密,這才有今日之局。”
晏為和陸坤合力將周采薇扶起,他大聲怒呵廣平侯:
“你還想如何狡辯!枉我皇姐放下身段為你生兒育女、為你謀劃仕途,你就是這般對她的?”
事已敗露,廣平侯又哭又笑,神色癲狂,對著周采薇就要衝上去於她同歸於盡,卻被人眼疾手快攔下。
他一一指過昭華和晏為,口中唾沫橫飛,行容無狀:
“好一個為了我生兒育女,天下誰人不知懷瑾和懷玉姓晏!他們根本算不得是我的兒女!”
昭華命人把他壓進皇宮,高聲致歉:
“家醜本不該外揚,誤了各位進宮的良辰,若是再驚擾陛下和娘娘就萬般罪過了,大家先進宮吧。”
……
宮宴上只到了宮中后妃,及零星數名藩王和大臣,不見他人身影。
就算臘八宴是由宮中舉辦,可也沒有身為帝王的晏修等候群臣的道理。
祝思嘉好奇,莫非是她和晏修記錯了時間?她剛想起身離開,又被晏修拉著坐下。
晏修見她眉宇有憂色,問道:“怎麼了?”
祝思嘉:“今夜的宴會著實冷清,為何酉時將至,還無幾人赴宴,臣妾擔心,莫不是殿外出了什麼岔子?”
晏修輕輕一笑:“蟬蟬稍安勿躁,秦臣皆為恭而有禮之臣,很快就到。”
宮門前那出鬧劇,在發生的第一時間,就有人快步回到宮中,秘密向他稟報。
昭華既然有心將此事鬧大,他主動等候這一回,又有何不可?
果然如他所言,霎時,宮宴大殿忽湧入人潮,為首之人竟是晏行,祝思嘉迅速別開視線,免得又與他那道噁心的目光對上。
視線落到晏為和陸坤等人身上時,祝思嘉又發現,他們二人的神色也分外僵硬,就連同跟隨他們身後一塊進殿的人,也皆是這副模樣。
這是發生了什麼事?
直到獨自一人,帶著懷瑾懷玉走進大殿的昭華現身,祝思嘉才發覺不對——
以往這種重要場合,廣平侯可都是陪伴在昭華左右的,今夜未來,只有一個可能。
祝思嘉頭皮發麻,立馬打起精神,正襟危坐。
直覺告訴她,今夜並不簡單。
晏行落座,雖神色淡淡,但眼角餘光總是落到高位之上的祝思嘉,他很好奇,若是她再見著那名外室,還會如此刻這般冷靜嗎?
不過眼下最要緊的是這場臘八宴。
……
臘八宴畢,按照舊矩也該到了踏雪賞梅的時候,席下眾人卻似被漿糊粘住衣服,一個二個跪坐在原地,不願起身。
除了被宮人率先帶下席的懷瑾懷玉。
殿中的笙歌漫舞忽顯得尤為突兀,晏修佯裝醉酒,衣領微張,一動一笑間皆是綽然有餘,他揮手命樂師舞姬退下:
“怎麼,眾位愛卿是有什麼心事?”
晏為和陸坤面面相覷。
昭華從容起身,走至大殿正中,完完整整向晏修和祝思嘉行了套大禮:
“啟稟陛下、娘娘,昭華自知打擾諸君今夜雅興,但有要事相奏。”
晏修往後微微靠坐,閉目點頭,以表他在靜心聽。
昭華:“把人帶上來。”
祝思嘉屏住呼吸。
下一刻,只見被五花大綁的廣平侯踉蹌被人推進殿中,跟在他身後的,是衣衫和髮髻略亂的周采薇。
周采薇為何也會出現在宮中?莫非——
莫非昭華要借今夜宮宴,將她和廣平侯一齊打入萬劫不復之地嗎?
為強行轉移注意,祝思嘉往晏修觴中一滴一滴慢慢斟酒,晏修卻在此時又忽然睜眼,握住她的手,俯身在她耳邊淺語:
“我喝不下了,蟬蟬。”
祝思嘉一愣,只能尷尬收回手:“臣妾思慮不周,陛下恕罪。”
晏修揉了揉眉頭:“你若不想留在這裡看戲,先回長樂宮吧。”
在未知周采薇生死前,她怎會放得下心回去?祝思嘉搖頭:“我想陪著陛下。”
晏修輕哼一聲,又閉上眼。
席下的昭華,已將駙馬私養外室一事坦然公之於眾,商氏也不知是被何人帶進宮,與周采薇一齊指證駙馬。
不僅如此,柳太醫等人也證實昭華身上之毒是駙馬所下。
任憑廣平侯如何辯解、求饒,昭華都不為之所動,她再行一禮,字字泣血:“還請陛下答應本宮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