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東巡無望,祝思儀又退一步,問晏修道:
“既然如此,表妹自請在東巡期間與餘美人一同打理六宮,表哥這下總該同意了吧?”
此番東巡,後宮眾妃除卻珍珍和杜羨外,其餘人皆要留於宮中守望,而餘欣則在這段時間代祝思嘉打理六宮。
按照常理與位分來論,祝思嘉不在宮中,治理六宮一事自然該落在她這個婕妤身上。
何況她自小就是按照大秦皇后的標準培養,理後宮之事,才能並不會比祝思嘉差到何處,何必要讓一個心不在晏修身上的餘欣來打理?
眼下燕王身在北地抗擊強敵,晏修正逢用人之際,就算看在燕王的面上也當禮敬她三分,是故晏修還未答她,她已篤定此事必能成。
誰料晏修只一心盯著奏摺,眼皮都未動一下,言辭之間半是譏嘲、半是涼薄:
“你這婕妤之位是如何得來,想必你比朕還要清楚。太后一事牽連甚廣,朕便是看在你我二人的表親關係上,才在宮中多留你一口飯。”
“祝思儀,不要得寸進尺。”
從小到大,晏修就算待人冷漠,又何嘗對她說過這樣難聽的重話?
甚至連這樣一個簡單的歷練機會都不願給她。
祝思儀僵硬在原地,渾身血液似盡數朝腦上湧去,經過她一張美人面時燙得她臉頰滾燙髮硬,恨不得太極宮生出條深淵裂縫,叫她鑽下去才好。
她欲要再行從前那套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行徑,晏修已迅速起身,若無其事打了個哈欠,吩咐胡順海命人把奏摺抬往長樂宮,自己轉身向寢殿走去了。
再不甘心又能如何?
祝思儀對著他的背影狠跺幾腳,強忍眼淚走回未央宮,一路上,迎面遇上的宮人,無一不被她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逗得努力憋笑。
祝思儀一看到他們的神情,愈發憋悶了。
她不能哭,她可是祝思儀,西京從前也會是未來最高高在上的女人,她的眼淚永遠不能讓這群賤奴窺見。
饒是面上再是副想開了的模樣,但當夜的晚膳祝思儀一口沒動。
甚至越想越氣,見落英要上前給她拆簪梳髮,沒由來地就給了她一耳光。
落英捂著臉,驚慌跪下:“婕妤,您、您這是怎麼了?”
雖習慣了自家小姐的喜怒無常,可她還沒說一句話,怎就招來祝思儀這般大的火氣?
這一巴掌定是扇得她極疼,祝思儀自己的手就很疼。
落英當真無辜,今日沒陪著她去太極宮碰壁,本不知情,又好歹是陪伴自己長大的婢女,祝思儀看著落英不敢怒不敢言的委屈神情,冷靜下來,慢慢攙扶她起身:
“好落英,都是我的不是,這些日子你也知道,我遇著不少煩心事。”祝思儀隨手從首飾盒中挑出一隻鐲子,套到落英腕子上,“方才是我一時失手,你莫要記恨於我。”
落英摸著新到手的鐲子,心頭委屈消散得無影無蹤,她這廂才起身:
“奴婢怎麼會怪婕妤呢?婕妤是奴婢伺候長大的,自打您進宮以來,素日裡煩惱憂慮過甚,奴婢心疼都來不及。”
祝思儀擠出兩分笑意,又遞給落英一盒消腫膏藥,親暱得彷彿方才之事從未發生般:
“好落英,你告訴我,逸王那邊可有給你遞來信訊息?”
她與晏行約定,趁每月落英出宮那一次時機與他一會,今日剛好落英外出,已接連數日不曾收到他傳來的訊息,不知道這個月他又有何計劃。
落英彎下腰,悄聲道:“奴婢正要和您稟報呢,王爺他讓您明日起稱病,自請去純陽觀為國修行祈福順帶修身養病,至少一年為期限。”
“一年?”祝思儀瞪大了眼,掐著手指頭算日子,“一年後我都二十歲了,他怎麼敢想的!他原話是何?”
落英:“王爺什麼都沒有說,他只說此事是為您好,讓您躲過這一年禍端。”
祝思儀喃喃道:“禍端……禍端為何,他也未細說?”
落英:“沒有。”
祝思儀:“行了,你先下去吧。”
看來明日又要去太極宮走一遭,她不信,外出修行這種小事會被晏修拒絕。
……
二月初五。
餘欣等人照常跑來長樂宮一起看話本閒談,但也只有餘欣一人才看得進去。
聽聞此次東巡,晏修要在萊州組織一場海獵,萊州多大魚,甚至有一種體型巨大的蛟魚,其腹中一物便是龍涎香之來源。秦、周、齊三地——現在應當盡稱之為大秦了,大秦所有英雄豪傑都將參與海獵。
珍珍對接下來的東巡很是期待,她只見過北涼遼闊的草原、大秦巍峨連綿的雄峰斷崖,齊地臨海,她還從未見過大海是何模樣呢。
杜羨趁珍珍興奮得忘乎所以,抓走她懷中一把蜜餞,慢慢嚼著道:
“莫說是你,江河湖海四景,我們也獨獨沒見過海這一字。倒是可惜餘美人要留在宮中,不能和我們同去。”
多少姑娘一生都困於高牆之內,難能有外出見見大世面的機會,一場海獵少說也要在萊州待上七日,也就意味著她們可以沾此次東巡的光,整整七日與大海作伴。
就連一向愛自我封閉的餘欣,都頗感遺憾:
“看海是好,可若妾不留在宮中,宮務只能盡數落於她人手中,豈不白白浪費了娘娘一手培養起來的心血?”
祝思嘉認真看她:“你若想去,我絕不讓你留下,待我與陛下再尋他人打理後宮。”
餘欣搖頭:“罷了,左右不就是片海?今天下已皆歸秦土,只要我想看,這輩子都有機會去看上一眼,海水還能自己長腳跑了不成?倒不如安生留在宮中,和未央宮那個鬥志鬥法,省得到時宮務落在她手裡。”
祝思嘉和杜羨相視一笑,道:“餘美人,你這是多久沒出過相思殿了?昨日,未央宮那位就稱病上純陽觀祈福去了,聽說病得很嚴重,要在南華山上待整整一年呢。”
珍珍:“她生病了?生病還能爬山?搞不懂。”
祝思嘉只予平靜一笑。
沒想到,這麼快,晏行就又和他的前世情人勾搭上了,甚至不惜通知她提前躲避禍事,否則千嬌萬貴的祝思儀怎會心甘情願去清修之地吃苦頭?
燕王參與謀逆一事定會牽連於她,這下倒好,竟叫她躲過這一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