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小晴再去睡會後,凌晨自個在屋子裡也待的無聊,就出門丈量了一下院子。
這是自己便宜老爹花錢買的,現在兵荒馬亂的,估計買不了幾個錢,等以後再說吧,不管是朝廷平定了叛軍還是太子光復了天下,自己都有地契房契在手,不愁買賣。
如果亂兵打進城,那自己就住在這裝窮,免得被當成大戶吃了。如果濟州城一切照舊,那就去閭右享受生活。
在院子裡胡亂打了會太極,院外傳來了梆子響,囑咐小晴看著那個人後,他穿好衣服出了門,一路直奔坊門口的宋老三家。
開門的是宋老三的大孫子,比凌晨大兩歲的宋大壯。
“晨兄弟,怎麼這麼早過來?”
宋大壯開啟門,側身讓凌晨進來後,又把門關上了。
“大壯哥,我有事找你跟三爺爺,我家今早五更天時門口躺了個流血的農家漢子,逢著宵禁沒敢出門,這不剛亮我就來跟三爺爺彙報來了。”
聽了這話,宋大壯臉色也緊張起來,連忙跑進屋去,凌晨跟在後面掀起門簾進了上房。
宋老三披著衣服,拄著柺杖從裡屋走了出來,一臉嚴肅的看著凌晨問道:“晨哥兒,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這事我怎麼敢哄三爺爺呢!一大早就來跟您說了。”
宋老三灰白的眉毛緊緊皺著,隨即吩咐道:“大壯,去讓你爹叫上你二爺爺家的太平和太安過來,我們一起去晨哥兒家瞧瞧。”
“嗯。”
清化坊雖然是窮人聚集地,但平日裡也就是偷雞摸狗、打架吵罵的瑣事,有個受傷流血的人突然出現,那是了不得的大事!更何況還是在宵禁時刻。但為了坊裡的聲譽和坊正的責任,必須快速瞭解完實情後,再決定是否報官。
但當凌晨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回到家裡後,所有人都傻眼了。
小晴臉色慌張的看著走進院子來的一群人,對凌晨焦急的說道:“少爺,人不見了!”
“什麼?!”
“啊??”
凌晨急忙進屋,床上那裡還有人的影子?
小晴低著頭焦急的說道:“我就去柴房添了把柴的功夫,人就不見了,我……”
宋老三皺著眉思考了許久,用柺杖重重的敲在地上,用極為嚴厲的口吻對在場的青壯說道:“今天的事,誰也不準說出去!否則晨哥兒和老頭子吃官司是小,坊裡萬一沾染了血案,日後大家被人看不起,後生討不著媳婦,誰都落不著好!記住了嗎?”
在場之人紛紛點頭,這件事確實很嚴重,萬一對方是個逃犯或者江洋大盜之類的,官府查到是在他們這裡走丟的,不說有包庇之嫌,一個過失之罪也不是宋老三能擔的起的!來的除了當事人凌晨外,都是宋家本家青壯,就算不提醒,也沒人會幹這禍門蠢事。
從懷裡掏出一吊銅錢塞到宋大壯手裡,凌晨內疚的說道:“都怪我擅自做主將那人帶進家來,不然也不會生出這事,還一大早讓爺叔兄弟們提心吊膽的白跑一趟,這是晚侄的一點意思,給大家吃個早茶。”
宋大壯剛想推辭,他爺爺就搶先發話了:“這怪不得你,要是任由那人躺在巷子裡,才真個人多嘴雜說不清呢……大壯,把這錢拿了,免得你晨兄弟慌心。大夥放心,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莫說無事,便是有,老頭子在府衙裡也是有些交情的,行了,都回去吧。”
千恩萬謝的把宋家眾人送走後,凌晨很不是滋味的合上門,大清早的,真是晦氣!
就在凌晨因為那個沒禮貌的不速之客不辭而別而罵娘時,他的好賢弟文若同樣也在罵娘。
“混賬!連個細作都抓不住,要你們何用?!”
濟州城校場旁的郡尉辦公衙門偏廂,是郡尉下屬兵曹的官衙。文若一改往日翩翩公子的溫文爾雅,身穿串環鎖子甲,肩披銅眼虎目獸,腰挎犀牛碧紅帶,桌上放著玄鐵青鋒劍,一身甲冑攝人寒,殺伐之氣四溢。
堂下跪著兩個軍士,低著頭不敢說話,其中一個胳膊綁帶上還在滲血。
罵完出了氣後,文若這才暢快了點,看了看地上的兩人,沒好氣的說道:“行了!起來吧!”
兩人這才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其中一人小心翼翼的拱手上前:“少主,是屬下無能,見那人穿著普通,一時大意,被他得了空。此賊武藝不俗,狠辣果決,一出手就傷了屬下四五個人,有一個更是當場被殺,林伍長捨命相搏,也不幸受傷。”
“我不是來聽你解釋的,人逃往哪裡了?”
“最……最後追至清化坊和永輝坊附近,跟……跟丟了……”
文若冷冷的撇了地上的軍士一眼:“林慶免罪,回營養傷,你自己去領十棍。”
二人如蒙大赦,連忙拱手退了出去。
“清化坊……”
文若喃喃踱步,扶著桌案輕嘆一聲。
前太子的叛軍已經在滄州集結,正在朝著北海府氣勢洶洶的湧來,根據探子報告,起碼不少於五萬人馬。
北海府雖然也有四萬軍馬,卻多是碌蠹庸懦之輩,根本不是那些常年與草原部落互砍的邊軍對手,再加上還要分往各地防守,真正能用來守衛濟州城的只有兩萬,能正面交戰的,更是連三千人都湊不出來……
而現在,對方的細作都已經出現在濟州城了,朝廷那邊還是沒有回信,聽說晉國在南邊也有大動作,估計是抽不出兵馬來搭救了。
唉!
府尹大人近來態度不明,是戰是降沒個定論,自己家的田地、產業、生意、人脈都在北海府,父親又是堅定支援朝廷的,若是一朝城破,全家老小又該如何?
“文若,北海蓬萊人,聰明勤恭,官備在身。時國家艱難,取材取賢,合該效力,攬為濟州兵曹,節制城防,歸屬尉衙。德順三年夏,吏、兵部發。”
下了值後,心情既煩躁又鬱悶的文若不想回家,家裡那位郡尉大人肯定又要對他指指點點,少不得一番教訓,思來想去,他還是來到了凌晨的家門口。
官不與民交,更何況是商。但凌晨總能給文若一副成竹在胸,萬事不愁的踏實感,於是他就專門來騷擾忙的暈頭轉向的凌晨了。
“你幫我看看,靈明坊的這處宅子跟泰和坊的這處有什麼區別,明明規格面積差不多,為什麼價格差了90兩銀子?”
凌晨嘴裡叼著半個梨子,手裡握著毛筆在牙行送來的地圖上塗塗畫畫,十分費解的撓著腦袋。
文若壓下心中的煩悶,耐心的跟他解釋:“靈明坊接近華藏寺,人多熱鬧,但也因此雜亂多事,沒有泰和坊清淨幽雅。而且這泰和坊住的多是北海府治下各郡縣的名門望族,琅琊王家、蘭陵高家、任城任家、登州盧家等等等等,地價自然不是靈明坊能比的。”
“噢~~我說這兩地兒價格怎麼不一樣,還以為牙行那孫子給了張假圖糊弄我呢,你這麼一說我明白了,感情這裡是北海府官宦士紳的老窩啊……”
文若瞄向桌子上的地圖,仔細瞅了瞅才發現,凌晨中意的房子離他家就隔著一堵坊牆,而下面挨著的那家也不陌生,正是徐朗徐大公子家。
但是,凌晨這個時候買泰和坊的宅子,跟自己前兩天上任濟州城兵曹有什麼區別呢?
前面是一個叫雲夢澤的地方,你剛榮升為韓信的親隨;司馬家正在洛水邊發誓呢,你成了曹爽的紅人;大軍在淝水投鞭斷流,符堅準備回去給你升官……
文若拍著凌晨的肩膀,儘管看他興高采烈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勸解道:“兄長……其實……愚弟以為,你可以過些日子再考慮購宅,畢竟……愚弟前些日子得了一些訊息,叛軍已經於滄州開拔,正在往濟州城北的平原、樂陵抵進,此時住進泰和坊……恐有不妥呀!”
凌晨翻過茶碗,給文若倒了一碗蜂蜜水,又給自己倒了一碗,一飲而盡後,用袖子擦了擦嘴:“怎麼?你怕濟州城破,亂兵劫掠?”
“是啊。”
“真到了那時候,我就住回這裡,繼續做我的窮鬼。”
文若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凌晨:“兄長,你開了米麵鋪子,這會城裡不知有多少人在打聽你的訊息,但凡有一個人為叛軍效力……”
我尼瑪……
凌晨聽完冷汗直冒!對呀!前兩天才實現財富自由,最近又購買了丫鬟,還交了天價疾殘費,最近露富露的有點多啊!
他可不敢賭那些被他把價格打下來的地主老財們會發善心放過他,也不敢賭街坊鄰居們會不會眼紅。
“照你這麼說,我買不買都是必死無疑了?”
文若搖頭說道:“也不盡然,若是賊兵退去,兄長自然高枕無憂。”
“你這不是廢話嘛……”
凌晨皺著眉頭看向桌子上的圖紙:“我要有那本事,要擔心住哪裡的就應該是那位太子爺了。”
兩個人都心情煩悶,對坐不語。良久後,凌晨提起桌子上的茶壺,給文若和自己各沏了一杯茶,這是他專門從集市上買來的,還沒走被切碎做成鹽湯。
“哎老文,你說府尹大人能打退賊兵嗎?”
文若搖頭說道:“我也不確定……”
凌晨估摸著這小子應該是知道點內幕的,於是雙手枕在桌子上追問道:“那你說,太子打進城後真的會縱兵劫掠嗎?”
“我也不確定……”
“那……那……”
問著問著,連凌晨也不知道自己要問什麼了,他突然感覺到一陣悲涼,自己吃盡苦頭,終於能安穩生活了,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似乎一直不得空閒,難以安生。
老子都開掛了,剛從溫飽線爬上來,怎麼又在生死線徘徊了?媽的這賊老天!老子真的是……
“砰!”
凌晨猛地一拳捶在桌子上,怒道:“老子受不了了!與其在這擔驚受怕,不如去入伍從徵。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大丈夫就應該為國效力,豈能在這相對嘆氣,盡做這女兒態!”
文若看著拍案而起的凌晨,又聽到他說的話,倍受鼓舞,如果以前只是好奇凌晨的畫作技巧和生意模式,現在就是跟他有了年輕人之間的熱血共鳴。
是啊!在這裡長吁短嘆有什麼用?兵禍就不會殃及了嗎?
“兄長說的正是!”激動的附和後,文若又冷靜了下來:“只是眼下賊兵勢大,南方晉國又有提兵北上之意,朝廷無暇分身,咱們北海府獨木難支,兵馬不及賊人,糧食草料、守城器物又缺,不是憑血氣之勇就能解決的……”
凌晨聞言又坐了下來,探著身子問道:“你說這些東西夠了……難道就能守住嗎?”
文若抬頭看著凌晨,自信的說道:“這是自然!濟州牆高壑深,城防堅固,若是物資齊備,軍民齊心,縱使百萬大軍,又何懼哉?!”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又道:“只是……咱們這裡一直是國家腹地,向來是向邊疆州府輸送物資,雖有貯備,卻從沒預備著應對敵兵攻城,這兩年內戰雖有準備,卻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如今……”
“那麼……具體缺什麼呢?”
“糧食、火油、木料、石料、草料、軍械、箭矢、衣甲……凡此種種。”
凌晨裝作不經意的問道:“若是有了這些,你確定府尹大人真的能守住?”
“當然!可惜……這只是你我之間的玩笑罷了……”
凌晨點了點頭,用手指敲著桌子,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缺物資?就這麼簡單?
啊不對,也不簡單。怎麼才能把這些東西合理合法的送到北海府尹手上呢?
偷東西不被發現很簡單,可送東西還要不被發現……著實有點難為人啊!
思慮再三後,凌晨還是決定露一手。沒辦法,再不幹點啥,自己就只能提桶跑路了。
可是天下如此大,何處又是家?
只要烽火不熄,戰亂不止,他就永遠沒法安寧度日,既然如此,還不如守著自己的薄產,做點什麼。
那個什麼元敬真該死啊!小屁孩和老女人搶了你的龍椅,你去打京師府啊!朝老子使勁算怎麼回事?
既然你不讓老子安生,那大家就都別好過!
還是文若要起身離去了,才打斷了他的思緒:“兄長之言,愚弟受教了。那泰和坊的宅子,兄長還是先別買了,以免禍及己身。至於別的……看運氣吧。”
“你等會,你剛才說的這些東西,能想辦法弄點樣品給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