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內一陣低沉的鼓聲響起,祭祀儀式正式開始。
整理好官服的郡守張祖德帶頭邁入神廟。
他面容莊重而肅穆,眼神莊嚴肅穆。
“揭幕,恭迎真神。
眾人俯首。”
隨著吳三榮的一聲吆喝,張祖德上前揭下了蓋住神像的紅綢,其餘人都微微低頭,避免直視神靈。
紅綢掉落,露出的蠶神娘娘真容,居然是一副馬頭蛇身的奇異模樣。
祂的頭部昂揚,漆黑如寶石的眼珠中卻泛著詭異的血紅光芒,似乎那黑色根本就是紅到極致後的假象。
馬嘴微微張開,露出整齊而鋒利的尖牙。
脖後的黑色馬鬃根根如針豎立。
修長蜿蜒的蛇身上佈滿閃耀著青黑光澤的鱗片。
蛇尾盤曲著,露出蛇腹下的一對嬰足。
蠶神像露出真容的剎那,原本略有嘈雜的神廟大堂,頓時落針可聞。
“進獻祭辭!”
張祖德接過吳三榮遞過來的一塊黃色絹布,清了清嗓子後,開始頌念起了上面密密麻麻的祭祀禱辭。
“維歲次大凌定帝二十七年,時維正月十五立春。
吾等眾人,謹具三牲酒醴,恭祭於蠶神之靈。
滂水湯湯,東山蒼蒼。蠶神在上,靈光浩蕩。
夫蠶神者,司蠶之神祇,……首啟蠶桑,絲縷綿長。法制衣裳,溫飽有方。......惠澤萬民,衣被天下,德被蒼生。
今逢良辰,敬祈蠶神。……風調雨順,蠶事順遂。絲帛豐饒,物阜民康。
吾等感蠶神之恩,敬備祭品,以表寸心。
願蠶神佑我大凌桑梓,蠶事順遂,絲帛豐饒。
伏惟尚饗!”
一段冗長的祭辭頌唸完畢,張祖德合上絹布投入了供桌前燃燒的火盆。
然後帶領眾人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進香!”
吳三榮唱了一句,遞給張祖德和張林各三柱粗壯的靈香。
淡金色靈香剛插入香爐,就詭異地開始劇烈焚燒了起來。
一縷縷粗壯的淡金色香火神氣升騰縈繞在神像周圍,隨後似找到入口一般,爭先恐後地鑽入了蠶神馬頭上賁張的鼻孔中。
蠶神頓時彷彿活過來了一般,鼻孔隨著香火神氣的進入開始一張一合,似乎在享受地呼吸著。
祂神軀上開始一陣陣抖落石粉,似乎神像內有什麼東西要“破殼而出”一般。
儘管場景詭異,可眾人似乎都見怪不怪,只是低首靜靜等待靈香燃盡。
就在金色的香火神氣全部被吸入了蠶神腹後,神像的抖動也緩緩停止,直至再無動靜,剛才的一幕也似乎從未發生過一般。
負責主持的吳三榮,一直在旁帶著詭異微笑看著蠶神像。
見靈香焚燒完畢,吳三榮開始安排今天祭祀的收尾工作。
“進獻祭品!”
隨著吳三榮的聲音響起,早已候在門外的兩百衙役頓時神情一緊。
然後在張廣的帶領下,衙役們兩人一具抬著祭品魚貫而入,小心翼翼得將祭品整齊碼放在神像後的空地上。
官府的蠶神祭祀大典到此就基本結束了。
張祖德再次帶領在場所有人,恭敬地朝蠶神像行了一禮。
“蠶神在上,吾等敬獻‘人香’一百,恭請娘娘笑納。”
說完,眾人安靜地退出神廟。
門邊候著的六名衙役將漆黑沉重的覆鐵大門緩緩拉上,隨後用一根碩大的鐵鏈繞過門側鑄造的檔條几圈,最後再用一把精鋼鑄造的大鎖鎖死。
直到這時,廟門外的張林才戰戰兢兢地靠近張祖德說道:“郡守大人,大典前出了點小岔子...”
“明日用來取‘神繭’的金精鑌鐵叉丟了...”
張祖德原本放鬆下來的臉色頓時湧起一絲詫異,隨後皺眉,剋制著憤怒沉聲問道:“怎麼回事!”
張林一招手喚來陳大洪,將祭品殺人奪叉跑路的“來龍去脈”詳詳細細地又彙報了一遍。
張祖德聽完,緊鎖著眉頭一言不發。良久後才緩緩開口道:
“此事蹊蹺,這祭品的來路可查清楚了?”
張林搖了搖頭,隨後趕緊找來吳三榮詢問一番後,立刻命令他馬上去控制住採辦祭品的第一責任人——劉瘸子。
“‘神繭’劇毒,非金精鑌鐵叉不可收取。”
張祖德看著張林,目光中滿是森冷。
“立刻派人搜查全城,儘快抓到賊子取回金精叉,否則你自己想辦法,找人把‘神繭’搬進陶罐!”
隨後看向一旁的手下,負責押運“神繭”的緝捕校尉劉達。
“明日你親自來盯著,等‘神繭’運到後,你跟火符宮的都管道士——妙化道長解釋一二。”
大典結束,本該放鬆一下的時刻,因為《李清陽搶叉跑路事件》的突發,眾人再度神情緊張地忙碌了起來。
吳三榮先是把縣丞的命令安排了下去,李三帶著幾個衙役急衝衝地下山捉拿劉瘸子。
張廣親自帶隊,開始封鎖馬頭山全面搜查逃跑的祭品,以及丟失的金精鑌鐵叉。
留下了一部分值守神廟的衙役後,張林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張祖德坐上轎子,下山去東山湖畔的桑榆晚山莊休息。
一刻鐘前還熱鬧非凡的馬頭山,彷彿被不斷調低音量,直到變得安安靜靜。
......
而此刻的山腳下,臨時準備的大鼎裡已經插滿了百姓供奉的香燭。
安林百姓人人頭戴著提前用桑葉汁染色的綠絹、桑葚果染紅的紅綢做成的“蠶花”,三跪三拜進獻香火後,便就地載歌載舞,娛樂神靈。
偌大的山腳空地上,人頭攢動,擠滿了烏泱泱的百姓。
蠶商們在衙役的安排下,第一批供奉香燭,然後便直接帶著家眷前往東山湖畔的山莊。
新一年的朝廷絲綢採購計劃又要開始了,蠶商都盼著能得到郡守和縣丞大人的召見,盼著自家能中標,早早就開始了打點工作。
李清陽此刻卻是半靠半躺在一處陡峭的斜坡上,襠部橫跨著深深插入山體的鋼叉,悠閒地望著山腳那座波光鱗鱗的東山湖。
“終於他孃的結束了,一個破祭祀搞了近三個鐘頭!
合理嗎?
屁股受不了了...”
他小心翼翼地翻下鋼叉,艱難地開始了攀巖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