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方明華還在大西北這個偏僻的李家村裡埋頭寫作。
這段時間，除了有時候和吳天民去拍攝現場，商量劇本某些劇情的改動，絕大部分時間就在這間簡陋的房間裡，坐在炕上趴在小桌子邊奮筆疾書。
今天《驢得水》初稿已經完成，方明華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腿。
盤腿坐炕上寫字他真不習慣，但這裡條件簡陋也沒辦法。
還好，寫完了。
看看稿子頁碼編號，估摸也就六萬字左右。
當然這只是初稿，只能算是半成品，距離完成以及發表還需要時間，有的情節也經過修改，譬如張一曼私生活混亂，在這個年代不容易被大眾接受，注意尺度。
當然還有別的地方。
不過方明華不急，他有的是時間。
年輕就是最大的資本。
“小方，你寫完了？”
一個女同志走進來，穿著農村粗布衣服，滿臉蠟黃。
是朱霖。
每天朱霖拍完戲，都要找方明華看他寫的小說的最新篇章，是這本書的第一個讀者。
方明華點點頭，又問道：“朱霖姐，今天戲拍完了？你不去卸妝？”
“不著急，讓我看看你今天寫的。”
方明華只好將稿件交給她，心裡暗自嘆口氣。
恢復原來漂漂亮亮感覺不好嗎？
看上去多養眼。
不過朱霖好像不太在乎自己的容顏，雖然長得風華絕代但對她來說是件很平常的事，並不值得炫耀。
還有，別看朱霖長著一副御姐範，其實有顆蘿莉心。
這不，看到小說故事結尾，又開始一驚一乍起來。
“哎呀，小方，張一曼怎麼瘋了啊？還開槍打死了其他的教師和銅匠後，選擇了吞槍自殺，這結局也太悲慘了啦，我受不了。”
“她不死怎麼辦？”
“她沒想到裴魁山反目後，會那麼醜陋。也沒有想到孫校長會變得那麼懦弱、可悲。她也沒想到，一向正直、勇敢的周鐵男，竟然一聲槍響打回了豬狗人生的原型。也沒有想到，自己以追求自由著稱的美麗的身子，會隨隨便地被特派員的隨從玷汙......你說她不死怎麼辦？！”
方明華笑著反問。
“真不好......”朱霖聽了長長嘆了口氣，突然來了句“小方，這要怪你呀！”
“怪我？”
“你為什麼把人性寫的這麼醜惡？為什麼要寫悲劇？！伱看看這部《隱入塵煙》，結局是曹桂英淹死了！馬有鐵也心死如灰.....為啥不寫成幸福生活下去呢？就像童話中的王子和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
我滴姐呀。
既然你知道那是童話，幹嘛提這麼幼稚的問題？
方明華微微一笑，喝了口茶，慢悠悠說道：“小說裡的故事，都能在現實中找到影子，這篇小說故事不是李支書講過嗎？朱霖姐，你還是太年輕，不懂得人心險惡。”
“我年輕？！”朱琳聽了忍不住笑起來：“小方，你太逗了，我比你大八歲呢，你叫我姐。”
“姐。”方明華叫了聲，繼續說道：“魯迅先生曾經說過，悲劇就是把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你從藝術角度上講，你沒感覺到結尾的悲劇確實比喜劇更讓人震撼。”
“嗯.....你說的挺有道理的，不過我感情上接受不了！”
慢慢接受吧，等成了真正的御姐就接受了。
兩人閒聊著，從外面又進來一個人，是吳天民，他關心問道：“
“小方，你小說寫完了？”
“完了，吳導，你看看給我提提意見。”
“我是想看，可你看我一天忙的焦頭爛額，哪有時間？還是等你發表以後，我慢慢看吧......朱霖，你過來，今天有個鏡頭拍的有點問題，還得給你說說。”
“好的，吳導。”朱霖趕忙放下稿子，跟著走出去。
方明華也慢慢從炕上下來，揉了揉有些發木的腿，看著放在小桌子上的文稿。
讓誰看看？
要不，讓李德福看看？
這個故事他也講過。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方明華剛出房門就看到李德福夾著一輛驢車慢悠悠從外面進來。
他看到方明華，停好驢車從上面取下一個包裹：“小方作家，這是你的包裹，我剛出去鄉上開會，順便就給你取來了”
“謝謝。”
方明華有些詫異，是誰給我寄的包裹。
接過來一看寄信地址，竟然是從桂省綠城寄來的！
不過看著上面的字型，他就知道是誰了。
那個美麗的姑娘，宋棠棠。
回到自己房間開啟包裹，裡面竟然是幾本雜誌還有幾張報紙。
哈，這姑娘真有心，知道我在這窮山僻壤，別說書籍雜誌，連看張報紙都費勁。
村委會就一份官方報紙，最新的還是四天以前的，至於文學類的報刊雜誌根本沒有。
但宋棠棠隨包裹寫的一封信讓他有點吃驚。
信內容很簡單，說她在綠城演出，逛新華書店偶爾看到雜誌上登載對你寫的那篇小說的評論，我感覺這事對你來說挺重要的，所以就買了幾本寄過來讓你看看。
原來如此！
方明華找到評論自己的文章，仔細看起來。看著看著臉色漸漸變得嚴肅。
《太陽照常升起》發表必然會引起爭論，這是他早就預想到的，但沒想到會引起這麼大的波浪。
讓他感到有些驚訝的是，登載這些文章的報刊雜誌《文學理論》《當代文藝思潮》《文藝報》.....甚至連官媒報紙也參與其中！
這些都是當今文壇上的著名紙媒體啊，那些不太出名，甚至讀者來信不知道又有多少？
竟然這麼火爆？
不過批評的內容沒有太出格，主要是指這種寫作手法過於晦澀難懂，以及他小說中某些情節有些血腥和暴力。
其實在寫的時候，他已經修改了某些情節，看來似乎還不夠？
晚上洗完腳睡覺，方明華依舊和吳天民擠一個炕，吳天民看到那幾本雜誌好奇問道：“這是誰的？”
“是我一個朋友給我寄的。”方明華回答道。
“我拿本隨便翻翻。”吳天民隨意拿起一本雜誌半躺在床上看起來。
“哎呦......怎麼有評論你那部小說的？”吳天民看了會問到。
“不止這一本，連這幾本裡面都有。”方明華笑道。
“是嗎？那挺熱鬧的。”吳天民說了句突然想起什麼，神情有點嚴肅：
“小方，我說句不該說的話，這件事你得重視，我比你年長几歲，從那個時代過來的，這文字殺傷力有時候非常可怕，一點也不遜於槍炮子彈。”
說的隱晦，大家都明白即可。
燈很快熄滅，周圍陷入一片黑暗，房間裡響起吳天民輕微的鼾聲，方明華睜大眼睛看著房頂，想著今天發生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