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為立刻從床上跳下,外衣也顧不得披上一件:“皇兄是要去找皇嫂了?等等我我一起去!”
長樂宮。
看到生龍活虎的晏為,祝思嘉和朱雅相顧無言,敢情晏為這是吃了晏修帶過去的靈丹妙藥治好了?
晏為跪在祝思嘉等人面前,誠懇承認了自己騙人一事,還順便向祝思嘉誠心求娶朱雅。
祝思嘉冷漠道:“本宮說了可不算數,王爺該問的是朱姑娘這個當事人的意見。”
她嘴上雖說著不在意,打量晏為的眼神卻像看一個死人一樣。
晏為從來沒這麼怕過祝思嘉,沒想到她這個皇嫂好的不學學壞的,淨把晏修看人那一套學了過去。
朱雅被他氣得眼冒金星,一時間竟是話也說不利索。
晏修對別人雞毛蒜皮的事不感興趣,拉著祝思嘉去太極宮陪他過夜。
溫暖熟悉的床榻上,晏修問祝思嘉:“蟬蟬就這麼捨不得放朱姑娘離開?”
祝思嘉笑意逐漸消散,她用力翻過身背對晏修:“陛下若是替湘王說媒,便不必再和臣妾聊下去了。”
以晏為的身份,想娶天下任何女子都易如反掌,可祝思嘉就是不希望他透過威逼利誘的手段,強迫朱雅嫁給他。
而有權有勢的男人們,在這一點上幾乎都是統一戰線的,祝思嘉可不敢保證晏修不會直接給二人賜婚。
晏修把她翻過來:“蟬蟬彆氣,我要說的不是此事。”
祝思嘉:“那是?”
晏修:“待到新太學建成,我想讓朱姑娘擔任新太學院院首一職,正式受封為朝廷命官。只是這樣一來你身邊無人照料,我怕你不習慣。”
祝思嘉默默落下眼睫,長睫如羽,遮住她無數情緒。
朱雅是她親手救下的,又是被她親自選中陪伴身側,二人雖相識才短短一年,但祝思嘉不得不承認,朱雅天生就不該是個做奴婢的料。
她這麼聰明,又這般通透,若她為女官、開創先河,只會為大秦百姓、為天下女子謀得更多更好的出路。
祝思嘉身邊現在不缺人,可她自己還有許多事都未做完。
朱雅若是忽然離開她,許多事少了朱雅的出謀劃策,她又該怎麼辦?
祝思嘉忽然又想到碎玉。
朱雅不在她身邊這段時間,她也沒少叫碎玉跑腿,可碎玉到底是男子,不宜與她過多接觸。
祝思嘉的腦子都快亂死了。
晏修見她左右為難,又哄她:“蟬蟬若是不願意,朕就重新考慮院首人選,讓朱姑娘一直陪著你就是。”
“不行。”最終還是理智和道德佔據了上風,祝思嘉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說出,“我怎麼能誤了她的大好前途?官場非兒戲,我只是擔心她身為女子,會在朝中遇到何種挑戰和曲折。”
她重生以來為了復仇間接害了許多人,造下太多業障,下輩子恐怕也還不完。
她不願意讓朱雅再繼續被困下去了。
晏修伸手滅了燈:“好,你若做好決心,明日我再找她詳談相關事宜,安心睡覺吧。”
第二日清晨。
晏修上朝後祝思嘉直接回了長樂宮。
她神色懨懨免掉今日的請安,沒有人會在大早上打擾她的清淨。
坐在長樂宮主位上,祝思嘉望著殿中一切陳設,從未生出過這樣的潰敗感,在命運的洪流面前,她好像什麼都不是,她好像什麼都無法改變。
怎麼就沒人直接把晏行和祝思儀給五馬分屍了。
她剛坐下沒多久,朱雅就哼著小曲兒進正殿,見到她,朱雅甜甜地請了個安:
“娘娘怎麼就回來了?奴婢方才還想著派步輦去接您呢。”
祝思嘉笑容淒涼,她有氣無力地問朱雅:“你與湘王昨夜都說了些什麼?”
若是晏為執意要用強硬的手段娶她,她不會像今早上這麼開心的。
朱雅故作輕鬆:“自然是把奴婢的心裡話實話實說咯,奴婢看不上自以為是的男人,他說他會改,我就叫他改好了再找我。”
祝思嘉卻忽然扯到別的事上:“你記不記得你剛入宮來陪我的時候,連向我下跪都雙膝僵硬。可在宮中的時間待久了,一口一個奴婢地從嘴裡冒出來,再也沒有當初那份生澀。”
她自嘲地笑了笑,她想,她最是厭惡上輩子的晏行,把她硬生生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另外一個面目全非、和她完全不同的人。
可如今她卻做著和晏行一樣的行徑。
朱雅笑容漸消:“娘娘,奴婢不明白您……”
祝思嘉嘆了口氣,抬起頭時,她一雙疲憊眼眸中盡是熱淚,她把朱雅叫到自己身側坐著,顫抖著往她手裡塞了顆藥丸:
“我不能再錯下去了,同樣,我也不能把一隻高飛的鷹困在皇宮這座樊籠。朱雅,這是解你身上之毒的最後解藥,今天我把它交給你,從今天開始,你自由了。”
朱雅小心接過藥,滿眼不可置信,她不明白祝思嘉為何去了趟太極宮,回來就發生瞭如此大的轉變。
“是奴婢哪裡做得不夠好嗎?”朱雅盯著藥丸,聲音哽咽,“娘娘怎麼就突然要舍了奴婢了?”
如果祝思嘉當真放她自由,她離開以後,祝思嘉在皇宮中又該怎麼辦?
祝思嘉:“以後在本宮面前,不要再用奴婢二字自稱,更不要用臣自稱,你就是你自己。朱雅,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們生來就是平等的,不是嗎?”
朱雅:“娘娘口中所言的臣,是什麼意思?”
祝思嘉把晏修準備將她封為女官一事如實說出。
朱雅聽到後面已是紅了眼,她捂住嘴,試圖不讓自哭得太大聲。
她熬出頭了,她明明已經完成一個女人在古代封建社會,能獲取的最大成就了,可功成名就的這一刻,她為什麼會這麼傷心呢?
連人帶著軀殼地穿越是她遇到過最倒黴的事,可遇到的第一個人是祝思嘉,也是她今生最幸運的事。
祝思嘉毫無疑問是自己的伯樂,她年紀還這麼小,又是從小被古代的各類規則馴化長大,卻能一次又一次地被感染、覺醒。
到現在更是直接告訴她,她們兩個人生來就該是平等的。
朱雅替祝思嘉開心,又替祝思嘉感到痛,血肉裡慢慢滋生出一個全新的靈魂太痛苦了。
但祝思嘉說得對,她不能在皇宮裡做一輩子的奴才,她要昂首挺胸地走上朝堂,為女子開創更多的路。
朱雅選擇毫不猶豫吞下解藥,鄭重地對祝思嘉磕了個響頭:“朱雅多謝娘娘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