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的爭霸賽,剛好過了一年裡最熱的時節。
臨近八月,待萊州事宜結束,再啟程一路南下,繞過江東,慢慢回西京,在年關抵達,能趕巧過個年。
已接連幾日未見祝元存,先前未到萊州時,他總是殷勤得很,無事就愛推著祝思嘉四處觀景賞花,有時祝思嘉都嫌他在身邊鬧得煩人。
這潑猴一到萊州就沒了人影,想必是為爭霸賽忙碌去了。
晏修絞盡腦汁想了許多彩頭,其中不乏各類神兵利器,最是吸引武將。
祝思嘉想見他一面都難,晏修也忙,這幾日,幾乎都是碎玉代替祝元存做他先前的事。
碎玉無事就撐著把傘,跑到帳外輕聲問她可要外出。
天氣過熱,祝思嘉無甚外出的心情,拒絕了碎玉好幾回。
但找不著祝元存人在何處,這也讓她答應了黃玉菡的事一再拖延。
若她不及時將黃玉菡的心意告知祝元存,此次隨行女眷眾多,萬一又生出別的變故,她可如何向黃玉菡交代。
祝思嘉正苦惱,若不她自己親自去找祝元存?
她扶著輪椅的木扶手,吃力站起身。
馨兒下去盯著御膳房的人,給她熬製消暑的綠豆湯去了。
祝思嘉一個人待在帳子里納涼,這還是第一回,沒有外人任何幫助的情況下,她終於能顫顫巍巍從椅子上重新站立。
高興不到幾時,祝思嘉雙腿一麻,兩條腿似麵條一般綿軟,“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營帳外本有說笑聲,帳中傳出動靜,說笑聲立即飄散。
下一瞬,帳簾被人掀開,簾後是祝元存緊張兮兮的臉。
他曬黑不少,曬成了深麥色的肌膚,見祝思嘉摔倒在地,急忙走上前攙她:
“娘娘可有受傷?您身邊這群貼身宮女都是幹什麼吃的,竟無一人留在帳內照看您。”
祝思嘉被他扶起,重新坐回木椅上,她看著祝元存無可奈何笑道:“何必這般大驚小怪?是我讓她們都退下的,我向來不喜人多。”
“方才是我練習走路,不慎摔倒罷了。帳內就你我姐弟二人,不必如此客氣生疏,你今日怎想著主動來找我了?”
祝元存面有難色,他半蹲在祝思嘉面前,伸手替她捶腿:“姐姐可識得黃成黃大人家的千金?”
祝思嘉:“自然。”
難道,在她還未向祝元存開口的這幾日裡,黃玉菡就先行向祝元存表明了心意?
祝元存低著頭,不敢去看她:“還請姐姐為我做一件事。”
祝思嘉:“何事?”
原來這短短几日,黃玉菡一直找準各種時機跟在祝元存一側。
祝元存要登船適應海浪,黃玉菡就跟著他登船,海浪大時,小姑娘被顛簸得嘔吐不止;祝元存要早起,頂著星光和月亮在海邊晨練跑步,她就跟著早早起床,在海邊提前點燃一堆篝火,笑著向他揮手……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眼裡星星點點的光,全是因為祝元存才泛起。
可她扭扭捏捏,一邊跟緊了祝元存,一邊又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別人一問,黃玉菡只口是心非答道她只是想跟著眾人外出長見識罷了。
諸如此類的小事,讓祝元存淪為一干兄弟們茶餘飯後的笑談。
眾武將打趣他,到底是生了副好相貌和好身子,衣服一脫一頭扎進海里的時候,岸邊多少個小姑娘都能看得心花怒放,甚至讓人家主動上門倒貼。
祝元存被他們說得悶悶不樂,今日連訓練都未做就冷臉離開。
姜嫄一事才過去多久,他還沒走出來,這段時間若無其事一般的模樣只是表象,做給外人看的。
多少個日夜,他因思及過去同姜嫄的點點滴滴睡不著時,只有他自己清楚,相思浸了毒又入骨的難纏滋味。
這個關頭被外人取笑,祝元存面上定是掛不住的。
偏偏他離開時,又迎面撞見了黃玉菡。
黃玉菡換了身勁裝,瘦小的身板在一眾男人堆裡格外顯眼。
袁恆半對她開玩笑:“黃小姐今日這裝扮,莫非是想在此次爭霸賽上,大展英姿?”
黃玉菡先是搖頭,又點頭:“正是,還望格外將軍不吝賜教。”
誰人不知黃家小姐是個體弱多病的病秧子?參與爭霸活動的不乏女眷,可黃玉菡這一碰就碎的模樣,來這裡必然別有用心。
故而她被另一名在場的將門千金嘲笑道:“黃小姐,這裡可不是你能來的地方,這裡是男人的地方,你還是快回帳子裡躺著吧。”
黃玉菡挺直腰桿:“你能來,我為何不能?你口口聲聲說此處是男子之地,為何你也現身於此?莫非你以女子之身為恥?”
四周響起看戲的嘲笑,將門千金沒在她這兒討著好處,氣急敗壞,故意激她:
“怎麼?像黃小姐這般來搗亂便是對的了?我要是你,想說什麼想做什麼直接做便是,何必頂著這副弱柳扶風的身體惺惺作態,自取其辱。”
黃玉菡確實被她激怒,臉色瞬間紅得不正常。
而祝元存從她身邊經過時,更是眼睛都沒斜一下,彷彿當她不存在一般,甚至寒聲說了句“借過”。
情急之下,黃玉菡開口叫住了他:“侯爺!”
周遭瞬間安靜。
祝元存停下腳步,低頭看她:“黃小姐何事?”
黃玉菡振作道:“侯爺若有空,可否聽妾一言?”
祝元存:“沒空。”
說罷,他欲要繼續往前走。
黃玉菡大聲道:“侯爺且慢!妾這段時日與您打過這麼多回照面,難道您當真半點都察覺不出妾的心意嗎?”
祝元存只是擰眉看她,一言不發。
黃玉菡終於鼓起十足的勇氣,當眾向他說出了心裡話:“侯爺,妾仰慕您多時,故而——”
“黃小姐。”祝元存出言打斷她,“本侯連你的全名都不知道,但本侯知道,身為女子,當懂知廉恥二字。你若當真有一技之長,出現在這些地方,誓要同男子爭個高下,本侯不反對。”
“可你屢次來訪,為的卻是別的事,屢屢耽誤大夥的訓練進度,要大家停下手照顧你。本侯以為,你太自以為是了些。後面那些話不必再說,本侯還要去給昭儀娘娘請安,不感興趣,告辭。”
不吐不快,祝元存扔下這些話,轉身大步離開,又撞見同行而來的朱雅和任淮,不知他們二人在此處駐足觀看了多久。
朱雅看著他,滿臉鄙夷,任淮拉他到一旁低聲說道:“元存,你對女孩子太兇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