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一頓,嚴峻又道:“淞滬獨立團,是一支由愛國青年、國軍老兵和華人華僑自發組織的抗日武裝,唯一的使命就是保衛上海。”
愣了有好幾分鐘,陳叔農終於反應過來。
“就算你們脫離了88師的序列也沒有用。”
“就算是淞滬獨立團也一樣屬於國軍序列。”
“只要屬於國軍序列就必須接受國府的管轄。”
“現在,我就以國府特派員的身份命令你們……”
然而話還沒說完就再次被嚴峻打斷:“陳特派員你省省吧,我們淞滬獨立團屬於國軍戰鬥序列沒錯,但是這僅僅只是名義上的。”
“啥?只是名義上的?你什麼意思?”
“字面意思,我們奉行獨立自主的抗日方針。”
“常委員長提出‘地無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的講話精神,我們一定會貫徹到底,我們一定會堅定保衛上海,絕不會放棄尺寸國土主權,但是具體該如何抗擊日寇,就無需勞煩國府或者戰區派員指導。”
“大膽!簡直豈有此理!”
“你這是對領袖講話的惡意歪曲。”
“你們有什麼資格奉行獨立自主的抗戰方針?”
“只要是在中國境內的抗日武裝,就必須接受國府的指導!”
陳叔農這下真是出離憤怒,八路軍和新四軍弄了個獨立自主的抗戰方針也就罷了,伱們這麼一支五十多人的小部隊也他媽的想要獨立自主?你們配麼?
要不是因為四行倉庫的位置特殊,老子翻手之間就能鎮壓了你們!
面對陳叔農的無能狂怒,嚴峻淡淡一笑說:“陳特派員,這不是請示,而是告知。”
陳叔農知道跟嚴峻說已經沒有用,當即又把目光轉向楊得餘他們三人:“你們三個剛才都聽見了吧?姓嚴的就沒安什麼好心,他挑唆你們脫離88師序列並組建淞滬獨立團,肯定懷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多半是奸細!對,他就是鬼子奸細!”
“特派員,你說老嚴是奸細?”伍傑樂了,“那這樣的奸細多幾個才好呢。”
朱勝忠也是嗤笑出聲:“這樣的奸細多來幾個,鬼子就該直接繳械投降了。”
楊得餘也冷然反問道:“特派員,你見過兩天之內幹掉兩百個鬼子的奸細?”
陳叔農道:“就算他不是奸細,就算他是回國參加抗戰的愛國華僑,可他未必就對你們存有什麼好心,他挑唆你們脫離88師並組建淞滬獨立團,只是拿你們當墊腳石,達成他不可告人的企圖,沒錯,你們幾個就只是他的墊腳石而已!”
伍傑哂道:“老嚴能有什麼企圖?無非就是多殺鬼子。”
楊得餘道:“如果是這樣的企圖,我情願當他的墊腳石。”
朱勝忠冷哼一聲說:“姓陳的,趁老子還沒改主意,趕緊滾吧,今後也不要再來了,不然我不保證會做出點什麼出格的事。”
“你……”陳叔龍真就不敢再多說半句。
章白亭深吸了口氣,沉聲問:“你們真的想好了嗎?”
“參座,這也是我最後一次喊您參座了。”楊得餘肅然說,“保重!”
“你也保重。”章白亭點點頭,忽然有種放下包袱的釋然,“有空了回來看看,不管怎樣你也是從我們88師出去的老弟兄。”
“如果等抗戰勝利了我還活著,我會回去。”
說完,楊得餘又啪的立正,再給章白亭敬了一記標準的軍禮。
章白亭也再次回了記軍禮,然後轉過身頭也不回的出了東樓。
陳叔農見狀只能快步追上,等追進紙菸店後才忍不住埋怨道:“張參謀長,我們兩個就這樣回去?這件事就這樣算了?”
“要不然呢,你還能怎樣?你能改變既成的事實嗎?”
“可是軍座那裡怎麼交待?還有租界那邊怎麼交代?”
“我們只需實話實說就好,四行倉庫事件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已經不是我們兩個所能夠插手的了,我們的任務結束了。”
……
回到租界之後,章白亭就把結果反饋給俞宏傑。
俞宏傑當即便乘車趕到華懋飯店,求見鮑代真。
鮑代真在他的英格蘭風格大套房接見了俞宏傑。
“淞滬獨立團?什麼意思?”鮑代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一臉茫然的看著俞宏傑,“怎麼突然又冒出一個淞滬獨立團?是剛剛開到上海的地方武裝?他們是怎麼開進閘北的?日軍不是已經完全控制了閘北嗎?”
俞宏傑苦笑道:“總董閣下,所謂的淞滬獨立團就是留守四行倉庫裡的那支小部隊,並非剛剛開到上海的某支地方武裝。”
“那個部隊啊?”鮑代真道,“他們不是88師的下屬單位?”
“可是現在他們已經脫離了88師的序列。”俞宏傑嘆息道。
鮑代真恍然道:“你的意思是這支小部隊宣佈獨立了,是嗎?”
“是的。”俞宏傑點頭道,“他們仍然是一支抗日武裝,但是已經不再接受國府指揮,現在不光是我、張白亭參謀長或者陳叔農特派員,就算是常委員長也無法再給他們下達具體的作戰命令了,所以四行倉庫的事,國府真的已經無能為力。”
“可惡!”鮑代真大怒道,“這不就是叛亂?貴國政府也不管?”
俞宏傑苦笑說:“眼下正值抗戰的緊要關頭,槍口需一致對外,只要淞滬獨立團不當漢奸走狗,願意抗日,國府也是不好對他們動武的。”
這話就是嘴硬,國府現在就是想鎮壓淞滬獨立團也沒這個能力。
原因也很簡單,第三戰區的部隊都在滬西呢,根本進不了閘北。
鮑代真沉聲道:“那麼如果萬國商團出兵鎮壓,貴國是否會過問?”
“不會,淞滬獨立團既然不受國府指揮,他們的生死存亡自然與國府與關,萬國商團儘可便宜行事。”俞宏傑很清楚,常委員長肯定會很樂意看到淞滬獨立團被吃掉,就如同他希望八路軍和新四軍被鬼子吃掉。
……
淞滬獨立團的訊息很快擴散到中國銀行大樓。
正在卡座區休息的記者和觀察員們頓時驚了。
“什麼?四行倉庫的小部隊脫離了國軍序列?”
“淞滬獨立團?Ohhhhhh,shit!他們竟然宣佈獨立了!”
“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思議,一支區區五十餘人的小部隊竟敢宣佈獨立?他們是打算與整個世界為敵嗎?”
“真是一群膽大包天的傢伙。”
“我倒是覺得這個決定做得非常的英明。”
“不脫離88師序列,就得服從命令繳械,身為一名戰士,反正我是寧可戰死,也絕對不會選擇放下手中的武器。”
索菲婭那對深澻的藍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嚴峻帶著部隊脫離國軍序列並且宣佈成立淞滬獨立團的訊息,讓她情不自禁的聯想到了當年拿破崙拋下非洲遠征軍潛回巴黎的事蹟。
當下索菲婭便拿起鋼筆在日記本上寫道:從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是個註定不凡的男人,終有一天他的名字將震撼整個世界。
寫完合起本子,索菲婭就起身離開了卡座。
“諸位,我得回去趕寫密勒氏評論報的稿子,所以先失陪了。”
目送索菲婭婀娜多姿的俏影消失在舞廳門口,裡夫斯才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
狠狠的吸了一大口煙,裡夫斯又恨恨的說道:“不過是一支五十多人的小部隊,原本有公共租界和國民政府作為後盾,還可以憑藉四行倉庫大樓與日軍周旋一二,可現在他們居然同時得罪了租界還有國民政府,這簡直就是自殺!”
“裡夫斯,你是不是忽略了一個基本的事實。”洛托夫稍稍一頓,又接著說道,“他們已經捏住了公共租界的睪丸,不是嗎?”
聽到這句,裡夫斯頓時間就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