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撞大牆原聲

3 各自為政

日頭洋灑灑地落下,硬麵光亮的黃泥坪操場烘烤出屬於夏天的熱氣,熠熠坐在上面挪動一下,背上絨汗塌出來微鹹的氣味,會彈鋼琴的老師也會帶著孩子背古詩詞,學生們就跟田野裡得向日葵一樣,隨著風搖頭晃腦。

日落十分,熠熠手摸索著地坪表面細細的黃土,鄉下的孩子是不避諱土的,抓一把土輕輕搓開,就著風斜斜地鬆手,她眯著眼睛看,乾燥微熱的土壤,是屋頂紅瓦蓋著落日一樣的橘褐色。

“我背過了,一節課四首。”旁邊的胖丫頭傻乎乎地笑著,這是熠熠達不到的記憶力,她用力地背,來回滾刀肉一樣地背,也才兩首。

因此聽了格外的難過,記下來別人是背四首的,她拿著唐詩宋詞本兒,回家的路上也在心裡背,到家了還是磕磕巴巴地在心裡。

她就覺得自己笨,悶著頭,“二姐,我是不是真的笨。”

熠月看她進來,身體後仰著縮,眼疾手快地把布包塞到被子裡面去,外面賣油條的吆喝聲音宏大而響亮,“油條嘞——賣油條嘞——”

就在賣油條的推車進村子,在他第一聲油潤的叫賣裡面,熠月就放開了磨盤的推手,然而她兜裡跟月亮一樣清白。

隔壁大娘家孫子聽見了,一會兒就開門買幾根酥脆的油條去了,這樣的油炸鬼簡直是人間美味,面空的地方酥脆,牙齒能對著咬下去,面厚的地方醇香有咬勁兒。

多饞人啊,於是在靜立一分鐘後,二姐兒便心裡拿定了主意,緊張地翻找出來櫃子下面的鐵盒子,甭管是誰的了,先拿出來用用吧。

本只想拿個油條錢,臨走又多拿一張,買回來先吃一根兒,嘴上油還沒擦乾淨呢。就被熠熠悶頭進來嚇一跳,解饞之後情感就佔據上風了,說是不敢說的,於是心虛就變成了理直氣壯的責問,“發什麼神經的,哪個好人說自己笨的,腦袋聰明的都給說傻了。”

轉眼又擔心別人欺負她了,當即從床沿兒上跳下來,叉著腰,“說,誰罵你了是不是,還是誰擠兌你了,顯著她們了是不是?”

兇得很,熠熠心裡有些苦,淡淡的稀疏的眉毛擠兌在一起,“沒有,別人一節課能背四五首五言詩,我只能兩首,我回來背了一路,也沒熟。”

多可怕,多傷心的事兒,沒有比發現自己笨更無能為力的事情了。

熠月護短的很,眼睛立起來狐狸眼一般,精神氣兒這會能罵到學校去,“誰背四五首了,顯著她們了是不是,那麼能幹怎麼還得上學呢,就嚇唬你,指不定一首都不記得。”

熠熠覺得不是,她拿著書,人家背給她檢查的,就低著頭難過,熠月拉著她手,她還是能輔導一下妹妹的,字兒最起碼認得多,“你來,我拿著書給你提。”

卡頓一句熠月就等著,接不上了熠月也跟她說,還能大體說說什麼意思,很會聯想,一首怎麼也得來個七八遍,直到滾瓜爛熟,熠月一邊神氣地拽開一根四股的油條分她一半兒,“你看,你這不是聰明著呢,揹著揹著就熟了。”

熠熠心裡也鬆口氣,精神氣兒回來了些,人生少了許多沮喪,“姐,我明早上再起來背給你聽。”

“不用,你路上自己背。”她已經是極大的耐心了。

“姐,你哪來的錢買油條的?”熠熠咯吱咯吱地咬著,她也愛吃油條啊。

哪來的錢?熠月心虛的很,“哥給的,只許他疼你是不是?”

又拿著之前的事情打擊報復,“見天的給你帶五香饅頭回來,你們吃獨食我還沒算賬,當我跟你們一樣的,我買一人一份兒的。”

說的自己都很信,看熠熠就理直氣壯,你們吃獨食呢,我拿個幾毛錢花花怎麼了,一根油條二毛五,她不就拿了兩個五毛錢嗎?

算什麼?

指揮著熠熠幹活去,“吃了油條,燒水去,再把飯燒了,雞鴨的飯菜也熱好。”甩著紅頭繩就出去了,熠熠到底比不過她二姐奸滑。

二姐先去小賣部裡,換了一根頭繩兒,多新鮮,五毛錢一根,粉色的多漂亮,她先前用的都是紅色的呢。

美美噠拿回來,怕給家裡人看見了,上學的時候才在路上戴,美的不得了。

當夏天第一波蟬蛻出現在高高的樹梢時,熠月開始提心吊膽地看著熠熠的小籃筐,看她仰著臉拿著個竹竿兒開始戳蟬蛻,於是熠月便在一次尋常晚飯中提出,“我得去看看我舅奶。”

舅奶,就是外婆。

這邊自從爹死了,奶奶這邊都不來往了,沒法來往,是接濟還是不接濟呢,兒子都沒了,誰還疼孫子呢。

別的孫子也不是沒有,更何況還有倆是抱來的。

熠月的眼神無比堅定,“舅奶年紀大了,地裡活兒忙不完,我去了能幫做飯,還能帶一下弟弟們。”

舅舅家的孩子也多,多個燒火丫頭打下手,地裡的人就能吃上熱飯,回家就能有口熱水喝了。

只是很直白的一個問題,熠熠越想越不對勁,二姐什麼樣子脾氣她是清楚的,自己家裡活都是強撐著乾的,能跑到舅家幫閒,蹊蹺。

蹊蹺的很,這一切當她開啟自己塵封了一個月的鐵盒子的時候,第一層開啟還是如常,還是兩塊橡皮兒,幾隻紅綠鉛筆在裡面,嶄新的跟今天的綠色一樣。

只是當她開啟裡面套著的小鐵盒子的時候,上手的重量就讓她心裡下沉,當開啟來看的時候,她終於明白了。

這樣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以至於熠熠的人生迎來了第一次崩潰。

截止八歲積攢的所有的錢,雞毛一樣微小的錢,如糞土一樣消失不見了,眼前發黑,熠熠咬緊了牙,眼淚裝在深深的眼窩裡面不落下來,轉臉的時候珍珠簾子斷了一樣的。

鐵盒子扔腳底下,轉臉就跟個炮仗一樣跑出去,“我找她去!”

哐噹一聲,盒子是盒子,蓋子是蓋子,熠明看了也明白了,撿起來給她放著,“肯定是熠月乾的,我說她好好兒的去舅家,這是錢給人拿完了。”

錢呢,花完了,原先她想補進去的,可是她的口袋真的清白。

以至於糞土之物根本進不去,因此只好用拿越多,虧空到最後只剩個盒子了,她知道熠熠賣了蟬蛻肯定要放錢進去的。

因此需要冷處理,比如說,她去舅家避一避風頭。

但是虛的很啊,這會兒走到村口才覺得輕鬆,再翻兩座大山就行了,中午就能到了。

這些日子的心理折磨也散去了,口袋裡面裝著一把子頭繩頭花,還有指甲油呢,多麼快樂的女孩啊,太陽打在她烏黑的長髮上,像是個快樂的百靈鳥兒。

然後這個百靈鳥就給一個炮仗炸了,熠熠衝上來先貢獻一頭牛犢,把她頂翻在地,撲到路邊的小溝裡去,然後拽著熠月的脖領子讓她正當了,掄起來拳頭就開始捶。

那架勢,拳打鎮關西氣勢如虹,憋的臉跟個紅太陽一樣,等熠月反應過來時候,已經被人騎著使不上勁兒了,加上她膽子也慫包,因此只顧著抱著頭,給熠熠打了一頓通快。

熠熠還沒哭呢,她先哭了。

“我沒有,我真沒有!”死不承認,堅決不承認,誰還是個賊了。

熠熠就深呼吸,伸出來虎口卡著她大腿上的肉,旋轉!

“承認不?”

“是我拿的——”再也忍不住痛哭流涕的熠月承認了,口袋裡面的花繩子都掉出來了,還有亮晶晶的指甲油,假的塑膠戒指,一切吸引女娃娃的東西,她給自己置辦的很齊全。

能怎麼辦?

“你得賠我。”熠熠心如死灰,能把她二姐賣了嗎?

好吃懶做還偷錢,哪個好人家願意要的。

“我沒有錢的。”熠月低著頭,看著趕來的熠明,也羞人的很,拉著熠熠的手,“千萬別跟別人說,以後早上起來不要你打草,也不要你做飯了,你不是愛背書,活兒我幹。”

熠熠對著熠明擺擺手,示意他彆著急,虎著臉加一句,“以後雞鴨豬食你來煮,下晌的水你來燒。”

“那你幹什麼?”熠月不願意,她又不是冤大頭。

熠熠的臉更冷酷了,“要麼你上山找錢去?”

她得賺錢,你懂個屁。

從熠月身上下來,才覺得傷心,一抽一抽地哭。

不攢錢的人永遠不懂這樣下沉的絕望,熠明氣急敗壞地罵熠月,被王守香拉住,“家裡說,家裡說去,你外面說她幹什麼?”

馬海洋騎著腳踏車路過的時候,就看到這樣混亂但各有各的心胸局面的一幕。

小的閉著眼睛哭,大的女孩兒哭幾聲就轉著眼睛掃看別人臉色,最大的那個氣急敗壞地掰扯,當媽的拉著手勸著他。

這會兒他才對上號,看著熠明,這是他的親生兒子。

馬海洋,熠明親爸爸,基於各種原因當年自願把孩子送人。

現如今,第二次來到淌水崖,為了要兒子家裡去。

為什麼第二次?

肯定是第一次不成功。

給王守香罵天罵地罵到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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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