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不高興說的話,李知圓在訓練的時候走神了。
裸分能考上南州大學的人,最差也得是省重點高中排名前五十。
比如秦朝陽,他在高二就透過數學競賽保送了。但他“貪圖”狀元的名聲,硬是參加了高考,最後是以江東省理科狀元的身份進入南州大學計科院的。
不高興再怎麼差,也是高考排名最靠前的那一批人,她為什麼還要說自己是廢物,是垃圾?
“李知圓,想什麼呢?再走神,把你叉出去!!!”
李知圓一個激靈,立刻把思緒收回來。
喊她的是裴教練,以後也是她的主管教練。
裴教練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教練,嚴厲程度讓人聞風喪膽。
熱身結束後,她雙手插兜,跟五名弟子說道:“我知道你們是體育生,也知道你們身上有些體育生的習氣。但既然當了我的學生,你們就要按照我的要求做。今天開學第一天,我簡單說三點……”
眾人微微嘆息。
老師和領導口中的“三點”,至少要三十分鐘起步吧!
裴教練清了清嗓子,說道:“第一,絕對不準說髒話!說幾個字髒話,就到外面操場跑幾圈……”
此時,散打隊那邊傳來男隊員們一聲高過一聲的嘶吼聲:“啊……哈……艹你媽……我弄死你……”
他們打得你死我活,彷彿髒話能給他們加無限量的BUFF。
傳統武術隊看看他們,又看看裴教練。
李知圓的梁師兄立刻舉手,一本正經地告狀:“報告!教練,散打隊在說髒話!要罰他們跑圈嗎?”
……
“我沒聾,我聽到了!!!”裴教練揉了揉太陽穴,說道:“他們的專案是對抗型的,說髒話也可以理解,能為自己增加氣勢;而你們是觀賞型的,不需要像他們那樣激烈對抗,你們要修身養性,內外兼修,要優雅,要有君子風範……”
散打隊的兩名隊員訓練完,不知是不是剛才訓練的時候太過激烈,以至於有些惱怒,他們玩起了你追我趕的遊戲。
李知圓感覺身邊呼呼颳了好幾陣風,颳得她眼睛都睜不開。幾團黑影從身邊掠過,她勉強睜開眼睛,一隻拖鞋飛到了她面前,她嚇得一激靈,還以為這是什麼厲害的機關暗器。
這次,李知圓的劉師兄舉手,一本正經地告狀:“報告!教練,散打隊一點兒也不優雅,也沒有君子風範!他們還扔鞋子!”
“管他們幹啥?!!”裴教練一聲吼,弟子們頓時鴉雀無聲,她的神色嚴厲起來:“總之,誰也不準在我面前說髒話!不準舉止粗野!”
眾人都答應了。
裴教練的嗓子啞了,她說道:“第二點,誰都不準搞紋身,不準染髮,要維護好自己的形象……你們也知道,武術比賽,顏值也是加分項……”
散打隊又從旁邊掠過。
幾個身高一米八幾、渾身腱子肉的男生已經豪邁地脫了上衣,露出了花花綠綠的紋身,甩了甩各自頭頂的黃毛紅毛和黑毛。
……
裴教練仰天長嘆。
散打隊真是她整頓隊風隊紀的天敵。
這一次,不等弟子們告狀,她便擺了擺手,說道:“他們是散打隊,跟傳統武術隊不一樣,你們別再告狀了!反正就是不準學他們!”
“知道了……”弟子們齊聲答應道。
“還有什麼事來著?”裴教練仰起頭,她明明想說三件事,可被打斷了好幾次,她實在想不起自己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裴教練便指著李知圓,說道:“你,過來!”
李知圓的魂都被嚇掉了,腿也發飄。
她跟在裴教練身後,訥訥解釋:“教練,我剛才不是故意走神的,我是在想我室友的話……”
“你有沒有考慮轉到冬季專案上?”裴教練利落地打斷了她的話,開門見山地問道。
李知圓剛鬆了一口氣,心又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考上南州大學之後,就不斷有教練聯絡她轉專案。
李知圓有很多熟悉的隊友都轉到冬季專案上了。不管練得如何,他們至少有一定的機率參加冬奧會。
而李知圓守著傳統武術,只能憧憬一下全運會。
當然,若是喝上二兩酒,陷入微醺半死的狀態,她也會幻想一下參加亞運會的。
至於奧運會嘛……即便喝得酩酊大醉,她也知道自己肯定沒戲。
等太極進奧運,那時她一定很老了,打不動了。
李知圓嘆氣:“教練,我捨不得太極,還想打一次全運會證明自己……”
“你打不了全運會。”
裴教練毫不留情地斬斷了她的念想。
裴教練繼續說道:“你上了普通高校,就不是註冊在籍的運動員了。說白了,你已經是個業餘選手了,怎麼可能參加全運會?”
李知圓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處境,但她不願意面對。
裴教練的話很殘忍,也很清醒。在李知圓聽來,這些話無異於——你已經死了,你現在是個孤魂野鬼。
裴教練見她失魂落魄,又問道:“難不成,你還要回省隊?”
李知圓瘋狂搖頭。
她倔強地說道:“或許,我們學校可以組織代表隊參加全運會呢?”
裴教練笑道:“全運會,那可是全國最優秀的運動員同臺競技的地方。我們校隊能取得什麼成績?如果我們學校組隊參加全運會,成績能跟專業運動隊比嗎?成績太丟人,校長估計會連夜解散校隊,不讓我們敗壞學校名聲。既然你想打全運會,那你還不如就留在省隊,為什麼要來南州大學?”
十八歲那年,總要為暗戀瘋狂一次。
李知圓沉默著,內心那束微弱的火苗在現實的狂風驟雨中搖曳。
“認清現實吧!”裴教練說道:“轉項冬季專案,你有可能直接進國家隊。”
李知圓直率問道:“裴教練,您說實話,我是去湊數的,還是被當作種子選手培養的?”
“事在人為,得看你表現。”裴教練冷靜說道:“但我相信你,你先天條件優越,後天足夠努力,有很大的機率參加冬奧會。身為運動員,總要參加一次奧運會,才能甘心吧?”
裴教練是看著李知圓長大的。
李知圓從小到大參加的比賽,很多都是裴教練當裁判。
她在省隊經歷的那些不好的事情,裴教練也全都知道,勸她報考南州大學。
裴教練能力出眾,心胸開闊,話能說到點子上。想起之前在省隊帶她的陳教練,每次交流之前,李知圓都要在心裡默唸十遍“不跟傻×論短長”,才能跟他對話。
裴教練是為她好,才勸她轉項。可是,她要放棄太極嗎?
她的暗戀以失敗告終,又要把陪伴了她十幾年的太極給踹了?
不,她不想這樣。
於是,李知圓放出大招:“裴教練,您忍心放我走嗎?如果我留在校隊,是能出成績的。”
良久的沉默。
裴教練嘆了口氣:“李知圓,我只能告訴你一句話,識時務者為俊傑。”
這句話是真理。
可李知圓賭氣般說道:“可惜,我從來都不是什麼俊傑。”
她確實不會做選擇,而且總是錯過機會。
繼父為她起名“知圓”,就是想讓她知曉“外圓內方”的處事原則,可她連“外圓”的皮毛都學不會。
如果她是“識時務”的俊傑,或許,她就不會受那麼多苦,已經打上全運會了。
想起往事,遺憾和不甘的海浪便洶湧襲來。
總要打一次全運會,總要再拿一次武術套路全能冠軍,才能甘心吧?
李知圓充滿鬥志,可她的狀態不算好。她正在苦練的一個結束動作,是空中旋體720°+落地橫叉。
她有腰傷,這個動作是她能做到的極限,她的隊友汪若曦卻能輕鬆地做到空中旋體1080°。
更要命的是,汪若曦早就退役了,她剛恢復訓練沒多久。
武術真的快被捲成雜技了。
李知圓是力量型選手,柔韌度一般,但為了適應新形勢,她只能拼命練。
她練得氣喘吁吁,坐在籃球架旁邊休息,翻開手機,發現秦朝陽給她發資訊了。
【圓圓,別忘了迎新晚會的節目,你得好好準備,到時候有好幾個老師稽核。】
【時間控制在三分鐘以內,你自己表演,或者跟隊友一起,都可以。】
【如果表現好的話,你也可以進藝術團。寒假我們要去歐洲巡演,第一站是海德堡大學,一起去吧!】
李知圓想了想,加入藝術團也挺好的。就算不能跟他表白,遠遠地看著他也好。
想到這裡,她湊到汪若曦身邊:“馬爾泰,迎新晚會,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個節目?”
“馬爾泰”是李知圓給好友起的外號,因為每次喊她“若曦”,總會讓人聯想到《步步驚心》裡的馬爾泰若曦。
汪若曦沉迷《王者榮耀》,頭也不抬:“好。”
“得好好準備才行。”
“好。”
“馬爾泰,你想和我一起加入藝術團嗎?”
“好。”
她心不在焉,李知圓也不生氣,自顧自地說道:“加入藝術團可好了,寒假還能去海德堡大學……對了,海德堡在哪裡啊?”
她剛要查,汪若曦漫不經心地說道:“在德國。”
哦?
汪若曦依舊連頭都不抬,一邊指尖飛舞,一邊侃侃而談:“海德堡非常漂亮,據說是上帝把心遺忘的地方。”
李知圓詫異:“你去過?”
“沒,忘了在哪兒看的了。”
李知圓“嘖嘖”感嘆,汪若曦的大腦真是一個多核處理器。看似心不在焉,但她能把所有資訊都處理掉。不但過目不忘,還能一心多用。
李知圓不打擾她玩遊戲,便清清嗓子,衝著隊友們高喊道:“師兄們,你們誰願意在迎新晚會上表演節目啊?”
三個師兄正在跟散打隊的隊員們玩“跳山羊”的遊戲,玩得不亦樂乎。他們還把男隊教練也拉進來玩,他們看起來比九歲的阿方還要快活。
唉,很難想象,這群幼稚鬼,至少都拿過全國前三。
這群男生,分則天下無敵,聚則智商奇低。
聽到李知圓的呼喚,劉師兄停止跳羊,直爽問道:“給錢嗎?”
眾人鬨笑。
李知圓為難地撓了撓頭:“應該沒有吧……但是有機會進藝術團。”
“那有啥稀罕的?”劉師兄頗為不屑:“就算不進藝術團,咱們也不缺表演的機會。對咱們來說,比賽哪兒有演出的機會多啊!”
這倒是大實話。
李知圓蔫蔫地想,原來隊友們都沒看上這次機會。
如此說來,汪若曦還挺講義氣的。李知圓一邀請,她便答應了。
不過,調侃歸調侃,師兄們還是答應了。畢竟,出節目又不難。
更何況,李師妹年紀最小,嬌憨可愛,是一枚清純佳人。幫她一個小忙,無妨。
李知圓開心地來了一個空翻,抱拳說了一圈“多謝”。
空翻正好被裴教練目睹,她笑道:“這核心力量多好!不練滑雪可惜了。”
李知圓不想直面“轉專案”這個話題,她咳嗽兩聲,問道:“裴教練,只要不耽誤訓練,我們可以加入藝術團吧?”
聞言,裴教練的雙眼瞪得像銅鈴。
李知圓很忐忑,生怕裴教練不同意,她就沒機會跟秦朝陽待在一起了。
“你進藝術團?開什麼玩笑。”裴教練大笑道:“你知道南州大學藝術團有多難進嗎?你不要以為你以前拿過一個武術冠軍就能穩進。藝術團裡面的大神,哪個沒拿過全國第一?!”
李知圓眼冒金星。
裴教練又補了一刀:“而且,人家學習成績還特別好!”
……李知圓在心裡狂吐鮮血。
裴教練一拍腦門,恍然大悟:“對了,我想起我要說的第三點是什麼了!”
眾弟子努力瞪大眼。
裴教練指點著弟子們,說道:“你們都給我好好學習!如果你們的成績掉出班級前十,那就給我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