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頭髮黑白參差,跪在地上,抱住屍體白布在哭嚎的女人,常二丙整了整衣領,肅聲道:“你放心,我們會盡快抓捕到兇手。”
話還沒說完就被女人打斷。
“兇手”二字刺激了她的神經,她猛然抓住長二丙的褲腿,顫聲問道:“是誰殺了我的孩子,為什麼啊,她才16歲啊。”
常二丙看了一圈圍觀的師生,他們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在等待自己揭曉答案。
“根據現場的線索,我們已經鎖定兇手就是鄭航,是她在兩天前誘騙王薇到倉庫內,殘忍的殺害了。”
常二丙面色悲痛,刻意隱瞞掉邪祭的事情,沉聲說,
“各位同學老師,近日若是有人見過鄭航或與其聯絡過,請立刻告知巡捕房。”
現場頓時譁然,但很快就聽到聰明人的高談闊論。
“我就知道,哪有可能兩個人一起失蹤這麼巧,肯定是……”
“剛才只抬出一具屍體的時候,我就猜到了,搞不好,嘖嘖,果然讓我猜中了…..”
“.…...”
馮睦嘴唇輕抿,他下意識的拉了拉書包帶子,心頭不禁生出幾分古怪。
他想:“雖然我是偽裝了現場,做成了栽贓嫁禍的模樣,但,這幾個捕頭,案子破的也太快了,多少有點不負責了…..吧。”
轉念又想:“哎,不對,王薇的確是鄭航殺的呀,捕頭們哪裡不負責了,分明是慧眼如炬,斷案如神吶。”
“你放屁!”
忽地,一聲暴喝平地驚雷,十幾個身穿短袖的彪形壯漢擠開人群,鄭肆臉色陰沉,大步走到常二丙跟前,陰冷的聲音從齒縫中鑽出來:“我兒子不可能殺人。”
他神色陰戾,一隻嵌入玻璃球的假眼,毫無光澤若盯死人般看著常二丙。
常二丙呼吸一窒,有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後腦勺發寒。
李晌從倉庫走出來,拉開常二丙,毫不客氣的朝鄭肆臉上吐個菸圈,輕蔑道:“你說你兒子沒殺人,我卻覺得是你把你兒子藏起來了,你覺得大家是信你還是信我,信巡捕房?”
鄭肆額頭青筋暴凸,剛準備反駁,被身後人拉了下。
他扭頭瞪眼,入目所及卻是一片懷疑,厭惡,憤怒,畏懼的目光。
就衝他這張惡人臉,再圍著一群紋身惡漢,他說他兒子沒殺人,誰信吶?群眾的眼睛又不瞎。
“你還我女兒命來!”
王薇母親猛然從地上爬起來,發了瘋一樣撲向鄭肆。
鄭肆眼角猙獰,後脊背上肌肉陡然隆凸,像個肉瘤似的淌向手臂,他剛要揮手,卻又被身後那人死死拽住。
李晌站在原地不動,視線穿過鄭肆看向他身後,微微蹙眉。
馬斌身材單薄,面相陰柔,一點不像混幫派的,站在一群惡漢裡顯得格格不入。
他死死拽住鄭肆,避開後者暴虐的眼神,用餘光給旁邊小弟一個示意。
那小弟狠狠咬了下牙齒,連忙上前,蒲扇般的巴掌扇在王薇母親臉上。
鮮血混著幾顆碎牙甩在半空,王薇母親一頭栽地,沒了叫嚷,不知是死是活。
李晌這才後知後覺邁出半步,單手攥爪,擒住施暴者的臂膀,一扣一扯,竟活生生將其臂膀給撕扯下來。
李晌隨手把斷膀扔在地上,看也不看跪在地上捂住臂膀慘嚎的男人。
李晌甩了下手,血液和指縫裡的肉沫被甩飛,濺在鄭肆臉上,這才冷聲道:“敢當巡捕房面行兇,找死!”
鄭肆眼皮一跳,他平日裡自詡兇殘,但眼前的捕頭手段之酷烈,或許比之自己也不遑多讓。
對方還多了一層官皮!
鄭肆怒意清醒三分,瞥了眼馬斌。
馬斌這才鬆開手,越過鄭肆,走到李晌面前。
他不等鄭肆借題發揮,率先從口袋裡掏出紙巾遞過去,示弱道:“幫裡小弟沒什麼腦子,衝動犯錯,巡捕房帶回去管教便是,這位死者母親的醫藥費,我們青狼幫會承擔賠償的。”
說罷,馬斌退後兩步,撿起地上的斷膀,拍掉灰塵,塞到小弟懷裡,溫聲寬慰:“別怕,進去後好好改造,你的父母幫裡會替你照顧好的。”
慘嚎戛然止住,小弟懷抱斷臂,面若死灰。
青狼幫的人離開後,李晌才不疾不徐的把昏迷的女人送去醫院,至於斷臂男人,可沒這份待遇,隨便纏裹層紗布,就跟車押送回巡捕房了。
馮睦藏在人群裡,目送青狼幫離開,視線隱晦的在鄭肆和馬斌身上停留了一瞬,心道:“暴虐的狼和陰險的狐狸。”
“以及,吃人不吐骨頭的惡虎。”馮睦收回視線,最終看向正用手指掐滅菸頭的李晌。
後者似有所感一般,猛然抬頭看向人群,馮睦不動聲色的低下腦袋。
雖然家裡就住了個巡捕房捕頭,理論上講,馮睦對巡捕房不算陌生,但實際上,今天也是馮睦第一次親眼目睹,巡捕房是怎麼辦案的。
馮睦對這個世界的感觸更加深刻了。
“黑,真的是太黑了,一個個都心黑手狠,都非常危險,我絕對,絕對,絕對不能被他們盯上。”
馮睦籲出一口氣,思緒忽然發散聯想,
“馮矩平時辦案子,也是這種風格嗎?”
……..
下午,上課鈴聲響。
學生們依依不捨的回各自教室,馮睦毫不起眼的退出人群,走進教務處。
屍體被發現,命案被定性,他沒有理由再賴在學校了。
3分鐘不到,他走出教務處,把薄薄的畢業證(退學同意書)塞進書包的最上面。
推著腳踏車,出了校園,馮睦駐足望了眼47中的牌匾,五味雜陳。
“上輩子雖然不是重本,但好賴也念完了全日制研究生,沒成想這輩子,連高中都沒念完就被趕出校門了,呵——”
倒不是感懷47中,馮睦對這所母校沒甚感情,他是在緬懷自己,緬懷上輩子象牙塔裡的自己。
這輩子見不到了!
馮睦背對校門,助推兩步登上車,蹬踩著輪子一路向下,駛過區政府的門口,駛過五金店,駛過巡捕房……
嘎吱。
車軲轆剎住,踩在地上傾斜的影子,和焚化廠煙囪裡終年散不掉,落回大地的黑煙融為了一體。
焚化廠門口,戴著厚厚口罩的王建把手機揣回兜裡,朝馮睦揮了揮手。
裝回褲兜還未熄屏,對話方塊顯示一串已讀資訊:
[04:04
馮睦:剛才沒注意群裡的訊息,恭喜你進焚化廠了啊,雖然累點,好歹也能混到口飯吃。
馮睦:我就不行,我爸偏心眼,只顧我妹,根本不管我,我退學後,都不知道該去哪混飯吃。
馮睦:哎,焚化廠還招人嗎,我明天去辦理退學,完了能去你那兒瞅瞅嗎?
09:27
王建:剛醒。
王建:廠裡上個月走了兩個燒厄屍的工人,我頂替了一個,正好還缺一個,你來嗎?
13:27
馮睦:學校裡死人了,可怕。
王建:???
王建:咋回事兒,細說。
馮睦:廢倉庫抬出了具屍體,三言兩語說不清,下午見了細說。
王建:好,我到時候在焚化廠門口接你。
17:11
馮睦:我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