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雲對沈斌的要求十分抗拒。
她想不明白,陸澤宇不就是一個三代農民家庭的泥腿子嗎,還有必要打聽他有什麼背景嗎?
見妻女不懂,沈斌靠在沙發上先嘆了口氣。“打個電話吧,有些事你們是不知道的。”
沈斌目視女兒:“你想想,如果那小子真的自己攀上了什麼高枝兒,你繼續吊著他,就是出去跟朋友聚會,別人只能賣弄衣服,你卻能讓一個年輕有為的幹部給你當擁躉。”
沈如雲這下就高興了。
仔細想想,比起收穫來打個電話似乎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就給陸澤宇撥過去電話。
電話響了十幾秒,陸澤宇才接了起來。
沈如雲不冷不熱道:“怎麼才接電話?你別告訴我你還有什麼能忙的。”
陸澤宇淡淡道:“有什麼事直說,我忙不忙跟你沒關係。”
“你!”沈如雲一時怒從中來。
沈斌連忙示意稍安勿躁。
沈如雲哼的一聲,直接開了擴音問道:“現在在哪?有些事情我們最好還是當面說清楚,給你十分鐘,你到我們區委大院門口等著。”
“沒空。”陸澤宇一口拒絕。
沈如雲彷彿聽錯話了,眼睛都瞪圓了。
以前的陸澤宇肯定不會這樣,這次自己都拉著臉主動給他機會了,他居然還敢拒絕?
“你再說一遍試試?”沈如雲驀然提高聲音怒喝。
陸澤宇淡漠地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麼,所以見這個面沒必要。我三代農民,沒什麼背景,也沒認識什麼貴人,用不著你伏低做小的瞎打聽。”
沈如雲怒不可遏,感覺尊嚴受到了極大的傷害。
便不由言不由衷的,支支吾吾地道:“你想多了,我對你的前途沒有任何興趣,也沒想打聽,我就是想著好聚好散,有些話當面說清楚比較好。”
陸澤宇好笑:“眼高於頂的大小姐什麼時候還學會城府權謀了?”
“沒有,我就是想著好聚好散,最起碼以後不至於是仇人吧?”沈如雲撇過臉說。
陸澤宇已經很不耐煩,他又不是傻瓜,哪裡還看不出沈家三個人的用意。
今天自己的正式任命下來了,完全出乎他們一家的預料,他們這是想打探自己是不是找到了什麼門路。
對這樣的人,陸澤宇哪來那麼好的耐心,他還要考慮自己以後該如何工作呢,於是直接掛電話,沒必要再和這種人虛與委蛇了。
扔下電話,陸澤宇翻看自己的任職命令,越看越覺著自己可能膚淺了。
省考的時候他報考的是省直綜合部門“一級主任科員及以下”職位,按照學歷,他參加工作就以“三級主任科員”職級實習。
這次下放到市裡,那是省委組織部根據省委“蹲苗計劃”選調到基層進行培養的。
而恰好趕上好時機,下放之前進一步提拔為二級主任科員,這就對應上省委組織部給市委組織部們“建議放在基層單位正科級副職崗位重點培養”的要求了。
那本次任命他為青陽鎮黨委副書記,實習期一年,這本來就是市委組織部按照省委的要求培養他而已。
不過這次的安排確實出乎意料,不怪乎那麼多人吃驚揣測。
不過自己一沒門路,二沒背景,拿到是之前寄到省委的那份報告……
想來也只能是因為這個了。
這麼一想,陸澤宇就明白了。
與此同時的沈家,沈如雲拿著結束通話了半天的手機發了半天呆,回頭沒好氣地衝著沈斌發火道:“這下都聽到了吧?我就說他沒什麼門路吧。”
這話說得連沈斌都懷疑起自己的腦子了,難不成情況真的就是這樣,是市委尤其組織部,對省委的指示不敢做過多幹涉才完全按照要求任命的陸澤宇?
思考了半晌,沈斌無法完全相信。
規定是規定,指示是指示,可怎麼執行那是可以討論的。
一個剛參加工作,根本沒有工作經驗的幹部,就算要重點培養那也絕不可能放在實職領導崗位上。
青陽鎮是副處級行政級別的基層部門,黨委副書記作為協助鎮黨委書記處理鎮黨委全面日常工作的重要鎮領導,那是不可能用一個沒有工作經驗的幹部來擔任的。
就算再天才的人才,就算出身再高的二代,剛參加工作也不可能放在這麼重要的崗位上。
以二級主任科員的至極,在鎮黨委不擔任領導崗位先完成實習期學習,這才是最好的最合理的任命。
所以,陸澤宇怎麼可能沒有背景……
忽然,沈斌想到這裡,腦子裡好像想到了什麼,竟然哈哈大笑起來。
他覺著自己什麼都想明白了。
這哪裡是重點培養陸澤宇,這是有人想整死他!
或者說,有人想把他推出來當擋箭牌,好讓別人在背後低調地撈好處!
“那我還針對他幹什麼,閒的!”沈斌頓時樂了。
他還真沒猜錯,陸澤宇是被人針對了,不過並不都是惡意。
省城,省委大院,常委小樓裡,一個面積不大的辦公室裡,棗紅色的辦公桌上,一份列印好的檔案擺在桌子上。
檔名字叫作《當前基層黨務工作及基層黨組織工作問題的研究——以中部某鄉黨委為例》。
這是一篇論文,論文的作者,正是陸澤宇。
方面大耳十分威嚴的省委副書記戰定國手指在桌子上有節奏地敲擊,他剛看完這篇論文。
辦公廳資訊處副處長、副書記專職秘書小丁在一旁大氣也不敢出,餘光看到戰定國敲著桌子的手指緩緩停下來。
小丁才小聲請示:“領導,您看著文章是不是……”
戰定國目光開合,過了好一陣子才問:“這個小陸,現在工作落實了嗎?”
小丁連忙道:“是,我剛才打電話詢問過市組織部,落實了,在一個還算發達的鄉鎮當副書記。”
戰定國滿意點點頭,開啟抽屜將那篇論文放了進去,卻沒說任何的話。
小丁輕輕深呼吸,這一次,他沒掌握跟隨了好幾年的領導的準確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