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段思危的包間走出來,棠許微微有些恍惚。
不過就是給陌生男人點了支菸而已……
是真的只點了支菸。
而後,他對段思危說了四個字——
“適可而止。”
段思危笑得像要瘋了一樣,卻真的適可而止了。
以至於棠許到現在還有些緩不過神。
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
也是,頂著人妻的身份,有些事似乎的確不該做。
可是……
又有什麼不可以?
棠許下了樓,一路走到大廳門口,被門外的寒風一吹,才想起來自己連大衣都忘了拿。
外面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莫名有些眼熟,後座坐了個很年輕的漂亮女孩,正透過車窗打量棠許。
隆冬寒夜,穿成她這個樣子,的確還是有些惹人注意。
然而很快,女孩的注意力就被轉移了。
伴隨著後方電梯門“叮”的一聲,女孩的眼神瞬間亮了起來,一下子推門下車,如同一隻可愛的小兔子,連跑帶蹦地撲向棠許身後,甜甜地喊了一聲:“老公——”
這畫面挺有趣,棠許忍不住視線跟隨。
然而當她的目光落在小兔子的“老公”身上,卻不由得一怔。
剛從電梯裡走出來的男人身高腿長,一身黑色西裝,英俊得令人側目。
他一邊被小兔子擁抱,一邊抬眸看向前方,正對上棠許的視線。
四目相視的瞬間,棠許有些想笑。
時隔多日,她終於又一次見到自己的老公,江暮沉。
有證合法的那種。
沒想到卻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
小兔子正抱著江暮沉的腰,抬頭送上自己甜甜的香吻,“好想你……”
江暮沉依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視線落在棠許身上,眼中的冷漠清晰地轉為厭惡。
棠許看得分明,但是都已經迎面遇上了,她還是抬起手來衝他打了個招呼:“嗨,好久不見啊。”
江暮沉懷中的女孩瞬間轉頭看了過來,隨後微微緊張地看向江暮沉,“老公,你認識她啊?”
棠許和江暮沉的婚姻不算秘密。
只是她婚後這兩年深居簡出,從不拋頭露面,雖然江暮沉花邊新聞滿天飛,她卻從來沒有公開表態一個字。
以至於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江暮沉已婚有老婆,卻沒什麼人認識她,就算偶有認識的,也只會當她這個江太太是透明。
畢竟,江暮沉的態度決定一切。
恰如此刻。
棠許覺得小兔子可能等不到江暮沉的回答了,於是主動開口道:“能不能耽誤你幾分鐘時間,聊聊?”
小兔子瞬間警覺,將江暮沉抱得更緊。
“跟你?有什麼好聊?”江暮沉終於開口,聲音冷淡得沒有一絲波動。
棠許原本想讓小兔子迴避,免得傷到她,可是看江暮沉這個態度,她只能直接開口:“離婚協議書你收到了吧?你要是沒時間,可以讓律師跟我談,我隨時可以的。”
小兔子瞬間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樣子,同時下意識地鬆開了江暮沉的腰。
“江太太這個位子你不是很享受嗎?”江暮沉冷眼看著她,“離婚又是什麼新路數?”
“我們家現在這個情況,不好再拖累江家。”
她孃家最近出了些事,集團內外都是危機重重,正在四處求援。
“我看你是另有打算吧。怎麼,準備離了婚,將自己重新包裝,再賣一次嗎?”
江暮沉的目光停留在棠許臉上,眸色森然。
棠許本就生了一張明豔的臉,星眸皓齒,顧盼生輝。
這份明豔,即便當初她一頭刺蝟似的短髮也難以掩蓋,招蜂引蝶,吸引了無數男人前仆後繼。
江暮沉有幸見過那樣的盛況。
婚後,她刻意裝出一副宜室宜家的模樣,再不濃妝豔抹,作出一副溫婉賢良的姿態,幾乎騙過了所有人。
好在,他始終都不曾忘記她原本的面目。
而此刻,她長髮如藻,燦若玫瑰,更讓江暮沉想起從前來。
他驀地伸出手來,捏住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臉仔細端詳。
“裝都懶得再裝,是吧?”
棠許的臉在他掌中,那雙黯淡了兩年的眼眸,忽然就在一眨眼的瞬間,重新靈動了起來。
“是啊。”她笑著說,“裝了兩年了,是個人都該累了。”
棠許一貫是不吝嗇笑容的,畢竟她那溫柔賢良的人設擺在那裡,微笑是她的常態。
可是此刻的笑卻是不同的。
她似乎是真的裝不下去了,覺得自己終於可以解脫了,所以才會笑得這樣真誠,這樣明媚,這樣華光四射。
江暮沉心頭卻似有無名火,漸燒漸旺。
他用力捏緊了她的臉,“這麼急不可耐,是已經找好了新的下家?”
棠許疼得皺了皺眉,卻依舊迎著他的視線,“沒有,道德感比較高,俗稱要臉。”
江暮沉彷彿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你要臉?還是根本沒有人接手?我們江家不要的,你以為,淮市還有誰敢要?”
棠許當然知道。
江暮沉說的不僅是女人。
在權勢煊赫的江家面前,淮市有幾人能不低頭?
恰如眼下,她孃家遇到經濟危機,人人卻都在觀望江家的態度。
誰都知道兩家是姻親,如果連江家都不肯入場,那其他人哪還有必要出手相幫。
而江暮沉作為名義上的女婿,態度早已經擺明。
他就是要見死不救。
棠許早就已經認清了這一點。
“離婚後我不再是江太太,丟的也不是江家的人,所受的磋磨也都自己承受。而你——”棠許看了一眼他身邊的小白兔,“你也儘可以擁有自己想要的,這樣不是對大家都好嗎?”
“對大家都好?”江暮沉低聲重複了一遍她的話,“可是棠許,我偏偏見不得你好,怎麼辦?”
棠許凝眸看他。
“既然進了江家的門,那你就做好準備,一輩子困守在你江太太的位子上。”江暮沉鬆開她的臉,“你救不了你們家,也沒有其他人救得了你們家,你睜大眼睛,等著看你們家怎麼死——”
丟下這句話,江暮沉徑直走向了大門外。
小白兔還有些沒回過神,步履凌亂地跟出去,上車離開了。
棠許靜靜看著那輛車離去,又在廊下站了許久,才發現天上竟不知何時飄起了雪。
這是淮市今冬的第一場雪,隱有紛揚之勢。
棠許看得失神,忍不住伸出手去。
雪花飄落掌間的那一瞬,她忽然又聞到了雪松的味道。
棠許轉頭,四下並無旁人。
她只覺得是自己聞錯了,提裙步入了漫天飄雪之中。
頭頂紛飛的雪花卻忽然被阻隔。
棠許抬頭,看見一把黑色的傘。
身後一個司機模樣的男人,一手拿著她的大衣,一手為她撐傘,“棠小姐,下雪了,需要我送您上車嗎?”
“不用。”棠許接過自己的大衣裹上身,卻已然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那這把傘,您拿去用吧,雪下大了。”
她的車進不來,門外又是挺長一段的私家路,走過去確實有段距離。
棠許接過他手中的傘,“謝謝。”
木質的傘柄經過精心打磨,表面光滑如絲,質地溫潤,散發出微淡清冷的木香。
棠許不由得轉身,看向了小樓三層盡頭的那幾扇窗。
依舊是半明半暗的交織,卻不知此刻,那個神秘的男人是否還在那扇暗窗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