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木森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我沒想這樣的。”
畢木林嘆氣,他哥以前確實不這樣,他很溫暖,脾氣很溫和,從來不像其他哥哥欺負弟弟那樣欺負他,更不會大庭廣眾之下發火怒吼。
媽剛懷上小妹那會,他還說要當最最好的大哥,給小妹準備了很多很多東西。
但從什麼時候開始,大哥就變得沒有耐心,易怒,易衝動了?
是了,嚴玉枝來了之後。
小少年神情有片刻陰鬱,自己和家人,真的是被孤魂野鬼害的嗎?
所以,他不是殺人犯對嗎?
“大哥,撿起橘子趕緊回家吧。”
家裡,畢奶燒了熱水,讓蘇怡洗澡,還沒出月子呢,跟著下地又淋雨,別落下病根才好。
兒媳婦家是市裡的,家裡就她一個姑娘。
祖上做生意,戰亂的時候,她爸響應號召,支援戰略物資,上交家產,國有化產業,家裡成為受人敬重的紅資。
嫁到他們家,算是下嫁。
但嬌養長大的姑娘,一點不嬌氣,替她兒子生兒育女,照顧老人,忍受丈夫時常不在身邊的孤寂和無奈。
靠自己本事,在公社找了工作,休息的時候,也不忘幫著家裡做農活,掙工分。
這樣的兒媳婦,畢奶是喜歡又心疼。
小孫女早夭,是全家的痛,但都沒有比身為母親的兒媳婦痛。
可惜,這時候丈夫不在她身邊,他們當公婆的有心疼惜她,也不是她想要的溫暖。
親家母生病住院,兒媳婦不讓往孃家說,這事蘇家還不知道,也不能來開導兒媳。
畢奶偷偷嘆氣,只能在生活上多關心兒媳。
蘇怡搖頭拒絕,靠在小小的棺材上,盯著大門口一動不動。
看到畢爺抱著一小團回來,忙迎上去:“爸,孩子怎麼了?”
畢爺遞過去:“哭累了,睡著了,你給洗洗吧,身上有傷,仔細些。”
蘇怡心疼的抱進懷裡,哪怕被畢爺抱了一路,小身板也冰冰涼。
“媽,幫我提些熱水。”
“誒,好好好。”
婆媳二人在屋子裡給小姑娘洗澡。
祖孫三人簡單的洗了洗,就坐在堂屋。
堂屋桌子上,放著小木芽摘的野橘子,和一根沒有根的粗人參。
人參有小木芽的胳膊粗,至少千年。
要是沒斷根,怕是無價之寶。
即便斷了根,也很值錢。
人參長在懸崖邊上,畢木芽掉下去的時候,慌亂中抓住它才撿回一條命,算是救命參,然後也一同帶了回來。
祖孫三人看著桌子上的東西,誰也沒出聲。
畢爺久違的抽上了煙。
煙霧繚繞,大雨嘩嘩,小棺材靜靜矗立,氛圍淒涼壓抑。
畢奶出來倒水,看到畢爺抽菸,沒好氣的瞪了一眼。
“孩子小,聞不得煙味。”
畢爺沉默著摁滅了。
“孩子怎麼樣了?”
畢奶嘆氣:“小身板一直捂不熱,小怡陪著呢。身上全是擦傷淤青,怕是摔得不輕,小傢伙半句沒喊疼。
就是一個勁的喊餓,可憐見的,一天沒吃東西了,也是我們大意,早早的跑去搶收,把她給忘了。
我給孩子蒸個雞蛋,木森木林,你倆幫忙端飯先吃,都餓了。”
兄弟倆起身幫忙,畢爺又想抽菸,想到孩子,忍了回去。
起身走到小棺材旁,靜靜的看著裡面的小人。
他不怕,也不忌諱。
都說這種早夭的孩子煞氣重,要早些弄出去埋了。
還不能入祖墳。
畢爺想著,這是自己孫女啊,他盼了幾十年的孫女啊,怎麼能隨便埋了呢。
兒媳婦和老婆子都捨不得埋,他又何嘗捨得。
他都想好了,要給孫女買髮夾,買裙子,買好吃的奶糖,城裡小姑娘有的,他孫女也要有。
可恨啊可恨……
“乖乖啊,那真的是你嗎?你也知道家裡人捨不得你,回來了是不是?”
說來奇怪,天不算涼,但放置了七天的嬰兒,一點異味都沒有。
除了臉色不像正常的孩子,也沒有任何腐爛的跡象。
不準宣揚封建迷信,世上沒有牛鬼蛇神,可眼前這些,又該怎麼解釋?
畢家人都覺得小人半夜可能會發燒,結果小東西迷迷糊糊被餵了一碗雞蛋羹後,睡得直打小呼嚕,一點事沒有。
就是小身板始終捂不熱,大概,是常年當阿飄的緣故。
大雨沒停,還有加大的趨勢。
不用下地,一家人都在家裡。
畢木芽睜眼就看到親親媽媽,委屈的癟了癟小嘴:“疼。”
經過一晚上發酵,胖乎乎小身板上的傷都浮現了出來,看起來更加慘烈。
蘇怡心疼的親了親微腫的臉蛋:“哪裡疼,我吹吹好不好?”
小人卻咯咯咯的樂了起來:“媽媽親親就不疼了。”
蘇怡哭笑不得,越發憐愛了,也沒反對她喊媽媽。
揉揉小人軟乎乎的短頭髮:“起來洗臉,洗完吃早飯,奶奶給做了好多好吃的。”
小木芽眼睛亮晶晶的,當小飄的時候,最羨慕的就是別人能吃東西,她卻只能看。
“奶奶好。”
蘇怡點點她的小鼻子:“小馬屁精,過來穿新衣服。”
衣服是她和婆婆連夜做的,粉嫩的料子,是特地給自家閨女買的,買的時候想著等孩子一歲的時候做小裙子穿。
可是孩子卻沒活過洗三。
小木芽的到來,很突然,也很詭異。
他們擔心是有心人的陷害。
但這兩天經歷的一件件一樁樁,他們已經認定了這孩子,畢竟巧合太多了,除了那一種解釋,其他的理由都說不通。
蘇怡想著,即便這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也想留下來養著。
這也是蘇家所有人的心思。
不過兩天,小人已經牽動了他們家所有人的心,原本壓抑痛苦的情緒消散許多。
即便木芽不是小么,也是慰藉他們心靈的福娃。
所以,他們想留下她。
胖乎乎的小人穿上粉嫩嫩的衣服,越發可愛精緻。
“媽媽,木芽好看嗎?”
蘇怡忍不住親了口小人:“好看,木芽最好看了。”
小人又咯咯咯的樂了起來。
畢家人聽到,沉重的心情都跟著好了起來。
小木芽牽著媽媽的手出門,歡歡喜喜的跑到其他人面前轉圈,等著誇好看。
就連她喊著最討厭的大哥哥面前也去了,顯然小丫頭不記仇,已經忘了和大哥哥鬧翻這事。
畢木森抿著唇,道歉的話怎麼都說不出口,越發愧疚了。
靈堂還在,畢木森和畢木林在燒紙錢,送小幼崽最後一程。
畢木芽跑過去墊起小腳腳,趴在小棺材上看:“我小時候長得好醜啊。”
一家人忍俊不禁。
畢爺低聲道:“承志家的,該讓孩子入土為安了,不能再拖了。不管木芽是不是,孩子都不能繼續放下去了。”
蘇怡抿著唇,走過去,站在小木芽身後,俯身輕輕撫著幼兒的小臉,冰涼,跟小木芽一樣涼。
“木芽好看,從小到大都好看,你看,小鼻子,小眼睛,是不是一樣的?”
小木芽歪著小腦袋打量,雖然什麼都沒看出來,但還是驚呼歡喜:“是,一樣的,好看。”
其他人卻不是盲目附和,是真的很像,除了小几個號,其他真的一模一樣。
畢木林是文曲星下凡,不但學習好,還多才多藝。
心思一動,拿出紙筆,將一大一小,站在小棺材旁,看長眠小嬰兒的畫面畫了出來。
明明是詭異的畫作,卻莫名覺得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