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離開了,
可陳露陽還是又繞著學子路騎了一圈,折返回機械廠高中,再次確認紅紙上沒有自己的名字,才鬱悶的騎車回家。
此時正是下班的時候,
滾滾的腳踏車流穿梭在古樸深厚的城市馬路上,夕陽的光芒彷彿鋼鐵鑄化的火焰,一路鋪陳到機械廠家屬區的上方。
陳露陽將腳踏車推到自家小院門前。
院子裡正咒罵吵鬧得亂成一鍋粥。
“這小兔崽子,等他回來我非打死他不可!”
陳父氣得拿起手中的搪瓷缸,猛地就要往地上砸。
陳母蹲在地上摘著韭菜,眼皮抬都不抬。
“砸,這缸子前幾天崩瓷,你砸漏了家裡正好買新的。”
陳父動作一頓,滿眼心疼地看著缸子下面崩掉的一塊瓷,輕手放回了石桌上。
接著他眼珠一瞪,順手抄起桌子上的蒲扇,邊扇邊罵:
“你說說,你兒子啥水平自己不知道?就他還想上省大……他咋不上天呢!”
陳母不樂意了。
把韭菜往盆裡一甩:“啥叫我兒子?跟你沒關係啊?”
“有關係有關係。”
陳父見媳婦兒瞪眼,氣焰頓時滅了下去,訕笑著跑到陳母跟前,蹲著給陳母扇起了扇子。
可是還沒等扇兩下,就被陳母翻了個白眼,嫌棄的罵走:
“自己兒子管不好,不知道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一天天賴這個賴那個的……起開,別耽誤我幹活!”
“這破扇子就剩這麼幾根葉,你還當個寶貝不捨得扔,軍軍吹口氣的風都比它的大。”
院子裡的小毛頭聽到這話,眼睛一亮,蹦跳著從小板凳上站起來,手裡捏著作業本跑了過來,一邊扇風一邊乖巧道:
“姥,涼快不?!”
陳母眉開眼笑:“涼快!還是我大外孫好,一會兒姥姥就給你做韭菜炒雞蛋吃。”
話剛說完,屋裡一個嬌嫩的女聲傳了出來:
“媽!能不能別老做韭菜了,家裡都連吃好幾天韭菜了,我打嗝都是一股韭菜味。”
陳母沒好氣道:“你姐夫拎回來三大捆韭菜,不吃咋整!挺好的韭菜不吃都放爛了。”
女聲不樂意道:“給我二哥吃唄,讓他打掃。”
聽到這話,一直站在院子外面的陳露陽聽不下去了。
“陳玲玲,你咋不吃韭菜呢!”
陳家是個大家庭,三代同堂,七口人住在一起。
陳父是機械廠的高階工人,技術精湛,早年還曾經被軍工廠請去幫忙解決過技術問題,分得的小家屬院都比其他工人都要大。
陳母在機械廠食堂工作,做的一手好飯菜。
陳露陽家裡排老二,上面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妹妹。
大姐陳麗紅在廠幼兒園當老師,姐夫在廠保衛科上班。
妹妹陳玲玲上高中,小外甥軍軍在機械廠小學念三年級。
“你還敢回來!”
瞧見陳露陽進院,陳父一把將蒲扇扔在他身上,抄起旁邊的掃帚,衝著陳露陽就是揮了過去。
“小王八蛋,誰讓你改志願的!”
“之前家裡都商量好好的,你報考技校,畢業之後直接進廠裡工作。”
“這麼大的事,你連個屁都不放,自己就定下來了?”
“我看你是上了房梁想上天,上天不夠想成仙,我打死你個小王八蛋。”
陳露陽身影一閃,趕緊往陳母身後躲,邊躲邊嘴硬:
“爸你這話就不對了,哪有王八蛋成仙的。”
“再說我改志願怎麼了!”
“我報省大那是因為我有崇高的革命追求!”
剛剛還悠哉淡定的陳母聽了這話也忍不住了,氣得直接掄起一把韭菜就抽了過去:
“你追求高你咋不報北大!”
陳露陽猝不及防陳母出手,結結實實捱了一嘴巴韭菜不說,還順嘴咬斷了好幾顆菜葉子:
“媽,我要報北大,沒準就真考上了。”
陳露陽不說話還好,他越說陳父陳母就越來氣,到最後一人拿著掃帚一人甩韭菜,滿園追著他揍。
陳玲玲聽見動靜走出屋,跟著軍軍一起看熱鬧。
“老姨,我老舅是真抗揍啊,這要換成我早就被揍哭了。”
軍軍一臉崇拜的看著陳露陽,手裡的小作業本還不忘給自己和陳玲玲扇風。
陳玲玲手裡捏了一把瓜子,蹲在小板凳上餵了軍軍一顆,不嫌事大道:
“這才哪到哪啊,這是你姥爺和你姥歲數大了,打不動了。”
“擱我小的時候,他倆打的可比這狠多了,除了你媽誰也拉不住。”
“那才叫一個好看呢!”
“……”
正說著,一對兒夫妻有說有笑的拎著菜和水果走進院子。
瞅見來人,
陳露陽登時像看見了救星:“姐,姐夫,救我!”
陳麗紅見弟弟捱打,趕緊將陳露陽擋在身後,
“這是幹啥啊?”
陳父氣喘吁吁:“麗紅你起來,這小子改志願,技工學校改報省大,哪也沒考上!我今天非揍死他不可!”
這話一出,陳麗紅眼神猛地一凜。
“咱爸說的是真的?”
陳露陽被陳麗紅的眼神盯得頭皮一麻,剛點頭,一個大巴掌結結實實地呼到他臉上。
晚飯的飯桌上,
陳露陽頂著一個大巴掌印,憋憋屈屈的拿著碗,小心翼翼的吃著米飯。
雖然陳父陳母也是個頂個的揍他,但是大姐那巴掌是實打實地打!
直接一巴掌給陳露陽扇懵了。
多虧了姐夫孫志剛出手相救,才將他從拷打之中解脫出來。
“來,露陽,吃點雞蛋,不能幹吃飯。”
眼看著飯桌上死氣沉沉,姐夫孫志剛夾了一筷子雞蛋放到陳露陽的碗裡。
可是還沒等他動筷子,陳麗紅的眼神就瞥了過來,嚇的陳露陽趕緊把雞蛋夾在軍軍碗裡。
也真是見了鬼了。
他每次看見大姐就跟耗子看了貓一樣,本能地打心底就是怕。
軍軍年紀小,正是看啥吃啥的時候,
雞蛋剛進他的碗裡,就被一口就著米飯嚥了下去。
看著軍軍吃的香甜,陳露陽羨慕的夾了塊米飯,拿起一根大蔥。
可是還沒等大蔥碰到大醬碗,
陳母一把就將大醬碗拿起來,放到了陳父手邊上。
陳露陽忍不住了:“幹啥啊!吃大蔥都不給人蘸醬。”
陳母拉臉道:“有你根蔥吃就不錯了,還想蘸大醬……我看你長得像大醬!”
陳露陽:“……”
看著陳露陽一臉憋屈,陳玲玲看不下去了:
“我哥錯歸錯,可再怎麼樣也不能讓人吃蔥不蘸大醬啊!”
說著,
陳玲玲拿起一根大蔥,狠狠擰了一大塊醬,頗有義氣地遞給陳露陽。
“哥!吃我的!”
陳露陽感動的接過:“算哥哥沒白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