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這人觀察她多久了。
常京桐老實地縮回了大廳門口,可還沒等她心頭的不適散去,一道聲音便湊到了她身後。
“你怎麼沒有去找兇手?”
“!”
常京桐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她迅速往側邊一站,整個身子轉了過去,看到了惱怒的‘國師’。
“……我這就去。”
常京桐不想同他在這大廳附近多做交流,要是哪個問題問得不對,他鬧起來,那自己恐怕下次連房門都出不來了。
而且這裡實在有太多雙眼睛盯著她了。
常京桐往裡走了一截,想了想,便繼續往裡走,直到走進她房間所在的走廊裡。
她回頭看了一眼,見那護士果然沒有搭理她。
常京桐便大著膽子去看國師住的401。
隔著那門上的小窗,常京桐見其中兩張床的被褥今天已經被收掉了,露出下頭褐黃色的墊子來。
常京桐心下不安,難不成她來晚了一步?
國王和騎士已經不住在這裡了?
所有東西都被收走了嗎?
她踮起的腳尖有些發酸,下意識抬手去握住那窗子上冰冷的欄杆,一瞬間,常京桐忽然想到昨天國師說的話。
‘另一個牢籠’?
難不成只是指這居住的房間?
常京桐鬆開手。
眼前這是401,她所在的房間是402。
‘牢籠’在‘另一個籠子’旁邊。
常京桐往400走去,但只踮腳看了一眼就拋棄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無他,裡頭有個女人正躺在床上,似乎睡著了。
這個療養院雖說好似並不人道,但還不至於讓病人們男女混住。
當然,常京桐並不認為這是出於某種為病人考慮的本意,這應該更像是每間屋子裡擺設用的電視機,是為了某些能做出選擇的人提供的表面功夫。
常京桐又回到了401房間,她準備等一等。
國師每次都比她先離開房間,如果每個人的放風時長是一定的,那國師很可能在她回房間之前先回來。
到時候,或許她能趁著門開啟的時候進去看看。
常京桐透過那扇小窗,已經瞧見了仍然歪斜著掛在床頭的護理本,那硬紙板的背面上印著的正是這家醫院正門的黑白照片,鏡頭只裝下了招牌和招牌下的一角,那懸掛的牌子像是某種老舊餐飲店的標識,灰撲撲的沒了生機。
常京桐沒有等多久,就真的見到了領著國師回房的護士。
見到她站在門邊,護士還多看了她兩眼,常京桐勉強擠出一個笑來,目光落在護士後頭低著腦袋像鵪鶉一樣的國師。
他似乎很恐懼,雙手交握放在身前,駝著背,目光死死地盯著地面。
“進去吧。”
護士開了門,正要招呼國師進去,卻被常京桐先行擠了進去。
“誒!你做什麼?這裡不是你的房間!”
常京桐目標明確地將那掛在床頭的護理本抓在手裡,眼睛在上頭掃過,卻只來得及看到5月2日的字樣和一旁一筆一劃寫出來的‘付元亮’三字,下頭像蚯蚓一樣的字還沒趕得及看清,手腕就被一股巨力提了起來。
劇痛下,常京桐的手當即就鬆開了,那幾張紙輕飄飄地蕩回了硬紙板上,常京桐的手則被高舉過頭,身子被迫扭轉過去,看到了皺眉等著她的護士。
“我好奇……”
常京桐忍著疼準備解釋,卻被護士幾下扯了出去。
門口的國師被這變故嚇得縮成一團,嘴巴不斷開合著,發出細碎的聲音,擱在膝蓋上的臉似乎瞬間便蒼白如紙,額上還有細密的冷汗。
常京桐瞥了一眼就齜牙咧嘴地收回了視線,被護士推到了牆邊,手上的勁道也終於鬆開了。
“對不起。”
遇事不決,決不辯解。
常京桐能屈能伸,見那護士一副要吃了她的樣子,在幾秒前意識到雙方武力差距的她立刻選擇低頭道歉,那護士似乎沒料到她來這手,黑著臉僵在原地。
過了片刻,還是領著常京桐出來的護士解了圍。
護士冷笑了一聲,倒是沒有教育她,只是將她直接關回房間裡了。
這樣的做派反而讓常京桐不安。
當天晚上,醫生是帶著微笑走進來的。
他那雙淺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嚇人,看著常京桐的模樣像是某案板上的新鮮魚生,讓常京桐寒毛直豎,裝了一晚上的鵪鶉。在醫生和護士雙重的壓迫下,常京桐自然還是沒有躲過吃藥。
夜色漸深了,常京桐一睜眼卻發現自己站在了外頭僻靜的走廊裡,她心裡怪異,卻覺得大腦渾渾噩噩的,拼湊不出合理的解釋,只憑著感覺慢慢往走廊外走。
一走出陰鬱的走廊,外頭的陽光就像掉幀的雪花般鋪灑在她身上,沒有暖意,反而帶起了常京桐心裡刺骨的不安,她邁著沉重的腳步又走了兩步,耳邊湧進了炸雷般的喊叫聲。
“放開我!”
常京桐轉動腦袋,看到了一旁突兀地出現在大廳裡的人群,最裡面的人伸長了一隻蒼白瘦削的手臂,卻在下一秒被人輕易按了下去。
常京桐心裡隱隱有了猜想。她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再睜開時,眼前的視角卻是倒了個個,一張張模糊的臉正緊盯著仰躺的她看,常京桐想喊叫想移動手腳,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見著其中一人舉起了針尖滴水的針筒。
“最後一次。”
常京桐聽到了那毫無起伏的警告聲,眼前的一切跳幀般在她眼前略過,她的身體似乎躺在了轉運床上,周圍的環境一幀幀地跳躍著,她聽到了鐵門合上的撞擊聲,上頭的瓷磚映照著走廊盡頭圓形的大廳。
她在‘隔壁’。
這個想法一掠過大腦,常京桐便見到醫生站在了她床邊,舉起了泛著寒光的手術刀。
常京桐閉上了眼睛,感覺到冰冷的觸碰落在了她的腦門上,順著髮際線輕巧地劃了一圈。
“吃掉他大腦裡的……”
尖細的童音像是一把利刃,穿刺進了她混沌的大腦。
“啊!”
常京桐一身冷汗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微微泛黃的白色床單,擺設用的電視機,窗邊的白菱格窗戶,還有,坐在床邊正看著她的女孩子。
常京桐劇烈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知曉自己這是做了噩夢,但一睜眼就看到旁邊有人盯著自己看,對此時的她還是有著致命的衝擊力。
常京桐感覺自己心臟跳得太厲害,都有些想吐了。
“你在做什麼?”
常京桐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喉嚨幹得發疼。
女孩依然沉默地盯著她冒著冷汗的額頭看,沒有任何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