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熙找不到吳蕊了。
之前明明看她去了女更衣室,那地方,羅熙沒法進去,他在門口等了許久都不見對方出來,詢問其他女同事,結果人家說更衣室裡壓根兒就沒人。
一個大活人,就這麼不見了?
活見鬼了。
可今天,離奇的事情遠不止這一件。
老高的屍體被運走了,但負責調查的警察還在勘察,這明顯影響了公司正常的運轉和工作,經理杜磊召集幾個班組長,將工作人員暫時帶到二十四層,也就是另外一個客服區域工作。
公司在這棟辦公樓裡,租用的就是二十三層和二十四層。
二十四層還有一部分空的工位,這一下,全佔滿了。
“大家先將就將就,等警察調查完了,再回咱們原本的位置,另外現階段大家保持在崗,如果警察同志需要了解情況,大家一定要全力配合。”
老杜還是很有能力的。
作為公司的負責人,自己這一畝三分地裡發生了殺人案件,很明顯讓這個禿頭大肚的中年男人感受到了壓力。
從剛才開始,老杜額頭的汗就沒斷過。
所有人都是人心惶惶,私下裡說什麼的都有,而羅熙則是在觀察,腦子裡思考吳蕊提供的情報。
關於禁錮之日,關於拾憶人......
工位上鏡子裡的‘羅熙’,此刻在瘋狂吐槽。
“煞筆,你這弱智,你讓一個女人給耍了,她一定對你隱瞞了很多事情,她用那些垃圾情報從你身上換走卡片,那張卡片一定非常特殊,價值巨大,你沒看見她拿卡片時的表情?和一條看見肥肉的餓狗有什麼區別?另外這裡究竟有多少個拾憶人,她也沒說,我覺得,她就是故意的,她在給你下套啊。”
“還有一點,她殺死老高,可不是為了救你,而是為了獲得記憶卡獎勵,因為禁錮之日中的規則就是,拾憶人互相廝殺,可以獲得記憶卡獎勵,很明顯,規則上鼓勵殺人......所以,那個女人一定會殺死你,就和她捅死老高一樣,因為這對她來說能獲取最大的利益......”
羅熙則是白了鏡子裡的自己一眼。
“你別嗶嗶了行不?總是咒我死,我死了,對你有啥好處?”
“沒有好處,老子只是見不慣你這蠢驢一樣的東西佔著茅坑不拉屎,這種場合應該讓老子上......”
“你覺得你行?”
“廢話,肯定比你強。”
羅熙冷哼一聲,雙手揉了揉臉,再看向鏡子時,眼神裡已經是帶著一種漠然,那種突然變臉的恐怖寒意讓鏡子裡的‘羅熙’意識到什麼,立刻閉了嘴。
“哈,你若是比我強,那就不是你們在鏡子裡,而我在外面了。”
說完,羅熙盯著鏡子裡的自己,臉上帶著一抹若有似無的嘲笑。
鏡子裡面,那個‘羅熙’身後,還有好幾個類似的影子蠢蠢欲動,帶著不懷好意。
而羅熙陰冷的眼神直接讓對方以及後面的影子後退,再後退。
他沒有吃藥,也無藥可吃,所以鏡子裡和其他的一些幻覺無法避免,但對羅熙來說,這並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事情,相反,他早就習以為常。
醫生說他的一個症狀是重度精神分裂,也就是有多重人格,就例如鏡子裡那個沒有教養,滿嘴噴糞的傢伙。
實際上,鏡子裡的人格,可不只是這一個。
而羅熙很清楚,自己依舊是自己,而自己之所以是還是自己,就是因為,自己是眾多人格中的勝利者。
只有勝利者,才不會待在鏡子裡無能狂怒,或者躲在暗處,和老鼠一樣苟且。
“你以為那些事情我不知道?”
羅熙像是自言自語。
“吳蕊當然有所隱瞞,她很聰明,而且十分謹慎,假設她已透露的幾點資訊都是真的,對我來說眼下的當務之急只有兩件事,一個是儘快搞清楚這所謂禁錮之日的所有資訊,包括這裡的規則,拾憶人的數量,清潔工的存在,又意味著什麼?為什麼她要用‘危險’兩個字來特意說明......另外一件事,至少得搞到一張‘記憶卡’,因為在假設禁錮之日的存在是真實的,那麼,沒有記憶卡,我就無法儲存這一次的記憶,一旦成為失憶者,此前的一切都不會記得,到時候,就會和吳蕊說的一樣,成為一個‘玩具’......但是為什麼,她要用‘玩具’這個詞呢?有什麼特殊含義?”
羅熙這時候居然露出了微笑,鏡子裡的‘他’想說什麼,但還是忍住了。
“吳蕊是個聰明人,她躲起來,是怕我對她下手,搶回那張卡片......當然,也有可能是別的原因...呃,實際上,她想的沒錯,任何一個人放在我這個位置,一旦相信了她說的那些,那麼第一個要對付的人,只能是她,因為目前已知的拾憶人有三個,我,她,還有老高......老高已經被她殺了,所以,她手裡至少已經有一張‘記憶卡’,如果殺了她,保守估計,可以得到兩張記憶卡,再加上我那張卡片,本身就等同於兩張記憶卡,懷璧其罪啊......”
“只是,她以為她真能一直躲下去?”
羅熙看了看電腦上的時間。早上九點一十七分。
距離發現老高的屍體,才過去不到四十分鐘。
“如果將這一切都假設為真,那上一次禁錮之日,茂哥是在十點......呃,應該是十點多一點變成怪物的,這一次的時間,會發生變化嗎?如果還是那個時間的話,吳蕊躲起來這一步,也算是一步妙招,既躲開了我,也躲開了茂哥。”
“她不應該有所隱瞞,因為交易的規則就是說出知道的一切情報,這一點來看,她違約在先......所以,先將她找出來,問出她所知道的一切資訊才是當務之急......”
就在這個時候,羅熙的手機震了起來。
因為工作現場的要求,必須是震動模式。
拿起一看,上面一個陌生號碼,不過標註的是‘快遞送餐’。
接通。
“喂,給你送藥,我在二十三層的電梯口啊,裡面不讓進,警察給封了......”
“不好意思,麻煩送到二十四層,我去電梯口找你。”
羅熙知道,這是老媽安排的快遞小哥,送藥來的。
上一次對方也是這個時間送來的藥。
往外走的時候,路過兩側都是玻璃房的走廊,光滑乾淨的玻璃隱射出羅熙的身影。
他的影子一邊和他一起走,一邊小聲開口:“有個問題,你難道沒想過?”
“有話說,有屁放!”羅熙冷聲道。
“如果禁錮之日是存在的,那實際上沒有昨天,沒有明天,只有今天,所以老媽她......”
“你特麼給我閉嘴,這兩件事沒關係,至少,目前來看沒有任何關聯,任何看似迴圈和無限的理論當中,實際上都有一個起始點,有起始點,就有之前的事情,所以,你想表達什麼?”
“沒,我只是提醒一下你,你知道,我就不說了。”玻璃上模糊的影子這時候恢復了正常。
羅熙也走到了門口,按開門禁開關,推門走出去。
外面是消防通道,連著消防步梯和電梯間,一個外賣小哥拎著一個小塑膠袋正等在那邊。
“是我的。”羅熙指了指對方手上的塑膠袋,曬的黝黑的小哥則是將東西遞過來:“給你,就這些,那就這樣。”
“謝了!”
“別忘了給好評!”
“一定!”
返回辦公區,羅熙給老媽打了個電話,說藥收到了,讓她放心。
“那就行,記得吃藥啊。”
“放心吧,媽!”
掛了電話,羅熙看了看瓶子裡滿滿當當的藥片,沉默了一會兒,想了想,最後擰上蓋子,揣到兜裡。
藥,暫時不吃了。
羅熙想過,或許這一切,包括那些怪事,禁錮之日什麼的都是自己犯病時的幻想。
可實話實話,現在自己的狀態非常好。
大腦從未有過的清醒,思維敏捷,如果吃了藥的話......所以,再看看吧,如果確定這一切都是假的,是自己妄想出來的,那到時候再吃也不遲,如果不是,那吃藥,等同於將自己揭露真相的可能性扼殺。
有些事兒,總得先試試。
對羅熙來說,十點鐘,是一個節點。
他要在此之前找到藏起來的吳蕊,將她知道的事情‘挖’出來。
二十四層辦公區和二十三層差不多,有近百個接應話務的隔斷,此刻基本上都被佔滿了,人很多,有一些,甚至是非常熟悉,那麼這些人裡,誰是‘拾憶人’?
大家看上去,都很正常。
羅熙坐在工位上,他接應了兩個客戶,然後暫時簽出系統,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小聲道:“按照吳蕊的說法,拾憶人之間可以互相廝殺,殺人者可得一張記憶卡獎勵,那這個規則導致的結果就是,一旦暴露拾憶人的身份,那麼這個人將會陷入巨大的危險當中,老高,或許只是今天死掉的第一個人......”
“你說的沒錯,這是明擺著的。”鏡子裡的‘羅熙’似乎察覺到了鏡子外的那位身上的某種變化,所以也不敢嘲諷了,客氣了很多。
“其實,很多事情只要稍微想一想,就會推敲出答案,吳蕊看似說的不多,但實際上咱們能獲取的資訊,遠比她說的要多。”
“哦?例如......”
“例如,我大概知道清潔工存在的意義了......”
“什麼意思?”
“當時吳蕊最後提供的情報,她說這裡本質上是一場生存者的遊戲,如果能活到禁錮之日的最後一刻,也就是午夜十二點,無論是拾憶人還是失憶者,都可以獲得一張‘記憶卡’......如果是那樣簡單,這裡所有人都應該是拾憶人,但實際情況卻是恰恰相反,拾憶人的數量應該很少,至少比這裡的總人數要少得多。”
“我曹!”鏡子裡的‘羅熙’立刻想明白了。
“對,清潔工存在的意義,就是在午夜十二點前,殺掉這裡所有的人,或者說,是確保不會有人因為活過午夜十二點,而獲得記憶卡獎勵,無論拾憶人還是失憶者,因為這樣做的目的是可以確保消耗拾憶人一張記憶卡,至於失憶者,依舊是失憶者......所以吳蕊才會說茂哥很危險,而且,她一定見過,甚至親身經歷過這裡遍地屍體血流成河的場面。”
鏡子裡的‘羅熙’沉默片刻,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那個,你不吃藥了嗎?”
“不吃了,既然是遊戲,那就有玩法,有玩法,就有‘通關’的設定,我如果吃了藥,就不好通關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