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寧鎮外紙坊村南向陽的山坡上。
怪模樣的天主教堂矗立在一片棗樹林中。
教堂周邊的石塊夯土斑駁的圍牆呈梯形斷面,五米多高的外牆幾乎垂直地面,最上邊厚達兩米。
“這是早年冷兵器時代,村裡為了防匪修的圍牆箭垛...”
李師長說是有事,派了他的副官帶著胡義一行,行走在他師指部外的圍牆上參觀駐地防務,副官邊走邊介紹,也不怕洩露面防密。
圍牆外圍的陣地及工事,戰壕,暗堡,火力點,其實千篇一律根本沒有什麼秘密可言。
胡義、張部長跟在副官後面,張部長若有所思:“真沒想到,這裡竟然還有這麼大一片西式建築。”
副官好象有心事,皺著眉頭介紹:“這是修建於滿清末年的天主教堂,很有些年代了,最早修在村外,後來隨著時代變化,村子跟教堂早已融入到一起。
胡義抬頭看著山坡上那座教堂問副官:“你們師指揮部就設在這裡?”
副官參加了昨天沙盤對決,忽然笑了笑:“你看看我們師長的佈置怎麼樣?你就算是調來裝甲部隊,想突襲我們的指揮部,也是作夢!”
胡義看著村內亂石和泥修建的房屋牆壁上,到處開了射擊孔,而村中道路幾乎全被挖斷,臨時鋪著木板,供換防計程車兵們通行。
圍牆外更是戰壕縱橫交錯,掩體、火力點、團級指揮部拉了偽裝,像一個個墳包出現在半山坡上。
友軍士兵們正在往露出地面的真假火力點上鋪土作偽裝,半人深的交通壕裡到處是人,正在把兩邊堆土拍實。
昨天下午的沙盤論兵,胡義先代表日軍進攻敗下陣來,最後代表國軍防守,仍然被李師長帶兵打得丟盔棄甲,不得敗北認輸。
但晚軍事理論交流方面上,張部長竟然在扳回一局,目前雙方暫時算是平分秋色。
胡義對此並不氣餒,一個連長去跟人家師長比,能把攻防兩個回合堅持到天黑,沒當場丟臉已經算是萬幸。
在副官的眼中,胡義這位參謀純粹就是個棒槌。
雖然...胡義應該上過軍校,可惜專業應該不是指揮,不然不會連大兵團作戰的基礎理論都不知道。
不過,這位打游擊的八路軍搞的火力點佈置倒是把好手,比師裡的那連、排長水平都高了不少~
戰略指揮不如人,讓胡義大開眼界,第一次見識了高階指揮官天馬行空的想法,方方面面情況考慮得全面,兵力佈置配合調動如臂使指,作戰方案對每一個細節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都有應對方法,戰場進退取捨之道運用得爐火純青。
很明顯,眼前這位副官最感興趣的是八路軍中的小股部隊游擊戰術的運用。
胡義沒好氣:“你們這種把遊擊跟陣地戰結合到一起的打法,倒也新鮮!”
副官不以為意,笑了笑:“這裡畢竟是山區,道路已經挖斷,鬼子進攻無法快速機動,他要是來的人少,可以憑這裡完善的工事跟他打陣地戰,根本不用怕他。
如果鬼子真調動幾個師團的大軍進攻,我部更不需要堅守,可以直接退進山裡,這也是你們倡導的敵進我退,你退我追的遊擊精髓!
更何況,鬼子現在根本沒有那麼兵力,就算他真從佔領區抽調大批兵力來犯,佔領區勢必空虛,我黃河以南各部甚至過可以北渡過河,收復失地!”
胡義黑臉微紅,有些發愣,自己問一個小問題,眼前這位竟然又扯到戰略上去了。
看樣子,是自己一直在螺絲殼裡作道場,還真上不得檯面啊。
副官估計平時很少遇到胡義這樣的,有些顯擺的意味繼續說道:“我部現在採用的典型陣地戰防禦模式,二十七軍卡住從晉南南下豫北的交通要道,東邊的日軍只要拿不下我個陣地,他就沒辦法放心南下,他們的後背一直在我部攻擊範圍內,並可隨時斷掉他的補給線,所以,鬼子南下,必須得先過我們這一關。”
胡義無語。
眾人圍著城牆轉了半圈,副官沒有邀請胡義一行進村裡。
顯然,內部軍事佈置才真正涉及到友軍機密。
在外圍再看也沒什麼意義。
胡義總感覺情況有些不對勁。
駐紮在這一帶國軍、中央軍、晉餒軍、龐司令的雜牌軍、再加上山裡的八路軍,幾方之間相處並不愉快,中央軍一直找機會,逼著其他一心抗日的部隊與中央軍一起與八路軍制造摩擦,甚至大打出手。
張部長忽然轉身,對旁邊的胡義小聲說:“你帶人迴避一下,我跟這位副官有事要談一談。”
“好!”胡義說完,抬腳踩在箭垛上,裝著打綁腿,慢慢落後了幾步。
張部長快走兩步,跟上前邊的副官,沒問沒腦的說了句跟交流不相關的話:“我覺得...你們這裡氛圍有些怪異啊!”
副官皺了皺眉:“張指導員,上頭有交待,有話你就直說,咱們都是軍人,但說無妨。”
張部長略一沉吟:“抗戰開始後,這裡原本是閻長官的地盤,晉軍跟重慶那位一直有矛盾,後來團結抗戰,我們來到這裡建立了根據地,但兩年前中央軍卻突然出兵佔了這片地方,並大肆屠殺我八路軍民,我們上級希望貴部能堅持團結抗戰的立場,不要跟他們沆瀣一氣,做親自痛仇者快的事。”
副官裝傻苦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跟我們師長說這事,卻偏偏來跟我說,話說這事我哪作得了主!”
張部長壓低了聲音:“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司令就是令尊吧?龐團長!”
副官被張部長點明身份,並不意外:“昨天父親說了,跟你們打交道得多留兩個心眼,還真是高瞻遠矚吶,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們...說是一個集團軍,實際上僅有一萬多人,戰區卻偏偏往我們集團軍裡補充進第五軍五萬多人,哪是補充,這是來壓權!擺明了臣強主弱架空我四十軍,我們夾在這中間,日子也不好過啊!”
張部長清楚,友軍中軍統耳目眾多,雙方不大可能再有私下見面的機會:“介於你我兩部之間以前並沒大的衝突,我們讓出獨立團東邊的防區,你部可以隨時、隨意進山。”
龐團長搖了搖頭:“我會向司令彙報,中央軍跟你們確實有過矛盾,咱們之間雖然也發生過摩擦,但我們這半吊子中央軍跟你們之間可並沒有深仇大恨!目前戰區要求我部在山區打游擊,你肯定也能看得出來,我一萬多人在這東西南北都不過一百多里的地方,沒有縱深,我打哪門子游擊?要真有事不可為那天,我們一定會向北邊轉進,那時候還請貴部多多支援。”
“好,希望咱們能好好合作,狠狠打鬼子!”
龐團長看著一廂情願的張指導員,老子都沒敗,我去不去你們那還難主產,不有些尷尬:“第五軍劃歸我們二十四集團軍後,比我們還囂張,目前這裡是中央軍、晉餒軍的天下,我們這些外來的雜牌部隊,還得看他們的眼色行事,張部長,你這位朋友我交了,希望大家以後攜手共同保家衛國。”
張部長立即明白,對方是在婉拒八路軍的好意,猶豫了一會,壓低了聲音:“我們收到絕密情報,第五軍有投敵的可能,請你們務必注意。”
龐團長忽然笑了:“這對我們來說,算不上什麼壞事,鬼子大舉來犯,首當其衝的他們就算投降並不奇怪,這年月,這種人難道咱們還見得少了嗎?”
張部長嚴肅道:“我們八路光明磊落,你可不要覺得我們是在使離間計,不過管如何,希望你們多留個心眼。”
“好吧,我代父親感謝你們的到來,軍中有上頭的眼線,你們小心一點,我先走一步,一會兒李師長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