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
初夏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
昨天晚上收到進山開會的通知,秦優沒有等蘇青。
訊息傳到縣城,從時間上看蘇青不一定能趕得及,而且蘇青多半不會回根據地而是直接進山。
秦優打算先一步到酒站,將根據地的事兒交待給孫有尚跟老孟後,讓樸不煥去封鎖線接蘇青。
他自己帶了一個排,連夜出發,走了一個晚上,天亮時過了綠水鋪炮樓。
三十餘人揹著大包小包的隊伍,直接被他甩在身後。
荒山間崎嶇的山道上,身上軍裝補釘七八個的秦優走在中間,兩名年輕戰士一前一後,三人快速向山裡行走。
沿途山樑上有一連戰士警戒,安全上沒什麼大問題。
秦優偶爾與山樑上負責警戒的戰士打招呼。
很快,三人來到青山村附近。
老秦提著個小包袱,帶著兩位年輕人來到青山村外墳堆旁邊。
三人一齊動手,給墳包撥草培土。
好一會兒後,老秦劃燃火柴,點燃了從包袱裡掏出來的一堆冥紙。
洗得發白滿是補丁的軍裝上沾滿了還沒成熟的草籽草葉,老秦抬手摘下軍帽抹了一把眼淚:“清明的時候沒抽出時間,父老鄉親們,我秦優又來給你們嘮叨嘮叨.”
旁邊的兩年輕人都知道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站在旁邊靜靜的看,陪著老秦抹眼淚。
老秦的聲音隨風飄遠。
其中一名年輕人掏出一支菸,拿火柴點燃之後,美美的往鼻腔裡面吸了一口。
他沒有見過鬼子殺人的的那一幕,體會不深。
覺得有些無聊,抬頭四下張望。
老秦燒冥紙冒出的濃煙,吸引來了村裡的一群兒童。
二十餘半大小子、丫頭們氣勢洶洶,手拿紅纓槍、木棍、小獵弓,警惕地看著墳前的三人,領頭的半大孩子隔著老遠就開始嚷嚷:“哎,你們是什麼人?”
青山村住的是山外逃來的難民,半大小子丫頭們沒人認識這三位衣服顏色深淺不一,其中一位身上還滿是補丁的八路軍。
老秦與墳包裡諸位拉家常喃喃嘀咕聲稚嫩的聲音被打斷,心裡有些不喜。
轉頭看到全是半大孩子,滿是皺褶的臉上跟著又露出一絲笑容:“你們是…兒童團的?”
人群中個頭最高的半大孩子抬了抬手中的紅纓槍:“說你們是哪部分的?為什麼跑這裡來燒紙?”
老秦覺得有點意思:“怎麼?難道不準燒紙?”
“酒站村有令,任何人不得在村外生火冒煙!”
“我怎麼沒聽說過?”
“你肯定是山裡的人…真沒見識,你難道不知道烽火能傳信的事?看你還是八路軍戰士,這次就原諒你了,要是有一下次,直接關禁閉”大孩子說完,走上前,抬腳就踩地上還沒燒盡的冥紙
老秦旁邊的年輕戰士不幹了,怒氣衝衝直接就要上前制止。
老秦卻一把拉住年青戰士:“他們做得對,點火燒紙本身就是我們不對,走吧”
踩滅了火的高個孩子卻忽然衝轉身打算離開的老秦三人道:“你們仨全都站住?誰讓你走了?”
老秦打了個趔趄,回頭:“喲呵.你還有事?”
“你還沒說是哪部分的,從哪來,到哪去你不交待清楚,哪也別想去”大孩子說完一揮手,藏在後邊的孩子們立即散開,紛紛亮出手中的獵弓。
跟著擺開陣仗,彎弓搭箭,氣勢非凡!
老秦一頭黑線,有些哭笑不得:“我叫秦優.你聽說過吧?”
“九營指導員好像也叫秦優”半大孩子上下打量秦優的打扮:“同志們,把他們抓起來.”
老秦趕緊抬手製止:“哎哎哎,有話好好說!你要是不認識我,去把村南路口的一連哨兵叫過來,他認識我.”
大孩子旁邊一孩子忽然開口:“哎他應該不是壞人,要不然,路口的哨兵不會放他過來.”
老秦趕緊道:“你看…這位小同志多聰明.”
大孩子眼骨碌轉了轉:“你說.你是秦指導員?”
“沒錯,就是我,怎麼…不相信?”
大孩子仍然半信半疑:“九營的叔叔阿姨好像不穿帶補丁的衣服”
老秦心裡忽然一驚,要不是這孩子說這話,他幾乎已經忘記了這一茬。
在獨立團,還是一二三九連時,誰能穿好一點,只會讓人羨慕。
而現在,師前敵指揮部在酒站,往來的人多。
要是落在某些人眼在,這事會能傳成什麼樣?老天爺才知道。
老秦面色開始嚴肅,跟著點了點頭:“小同志,謝謝你的提醒.”
大孩子卻沒有放鬆警惕:“你現在得證實你是秦指導員,不然,你得跟我們走一趟!”
老秦旁邊的兩年輕人有些上頭:“你是哪家的野孩子,連秦指導員都不認識?”
“秦指導員在山外,我憑什麼要認識?”
這話有理,老秦抬手製止兩年輕戰士說話,轉頭看向大孩子:“要不,咱們一起去見見哨兵,肯定能證實我的身份?”
見老秦敢提出一起去見哨兵,大孩子有些相信:“要不,你拿介紹信我看看也成”
這孩子識字?老秦心裡立即一喜,想到自己還趕時間,不想再糾纏:“我現在還有急事,咱們先去哨兵那邊.”
一行孩子押著老秦三位到村口。
站在村外路邊的明哨抬手敬禮:“秦指導員好!”
老秦轉頭對大孩子道:“現在可以證實我的身份了吧?”
大孩子有些臉紅:“那個,秦指導員,對不起”
“你很警惕,是個好同志,以後要堅持原則,不讓壞人混進山.”
大孩子一挺胸膛:“嘿嘿,前幾天我們就抓到一個偵輯隊奸細”
老秦點頭,揮了揮手:“再見.”
以前蘇青走到哪都會辦學校,老秦帶的兩戰士就是有文化的學生兵。
原本就打算在酒站開一所小學。
河對岸酒站村。
小豆黑著臉找到正忙著的孫翠:“孫姐,麻煩你找個棚屋,弄一個禁閉室”
孫翠愣了一下:“幹啥?誰又犯事兒了?”
小豆壓低了聲音:“團長要關小丫頭禁閉”
孫翠眉頭一挑:“咱們酒站村村長大半年沒回家,這剛一回來就要關禁閉,我找團長去!”
小豆愣了一下,這才想起,酒站村的村長是小紅纓!趕緊拉住孫翠:“嘿嘿,意思意思就行了,這回小紅纓犯的事兒好像很大,如果能關禁閉…算是燒了高香!”
“到底是啥事兒?”
小豆壓低聲音:“九營抓了一百多偽軍以及鬼子傷兵,小丫頭縱容友軍動手把那些鬼子偽軍全送給了牛頭馬面.”
長年跟砍九做生意,孫翠可不好糊弄:“等等,你剛才說,是友軍動手的是吧?”
“對啊?”
“那關九營什麼事兒?”
“因為九營收編了那些友軍”
“按八路軍規定,收編友軍要報團一級同意,九營剛回來對吧?也就是說,他們的收編暫時無效!”
小豆愣了一下:“我怎麼沒聽說過要團一級首長同意?”
孫翠得意地道:“蘇幹事說的”
“不對吧,九營以前還是連的時候就收編過偽軍.”
“別跟我扯這些。”
小豆立即黑臉:“照你這麼說,九營還是班的時候還收編過羅富貴呢。”
孫翠一臉篤定:“規矩就是規矩,團長讓你安排禁閉室,絕對不是殺俘的事,一定另有原因!”
小豆驚呆了:“啊?還有比這個事更嚴重的?”
孫翠立即對小豆吩咐:“你趕緊回團部去打聽,我安排人跟著,等落實好禁閉室後我去找胡營長商量.”
兩名戰士胸前掛著衝鋒槍,押著從團部出來的小紅纓直奔禁閉室。
九站村的村民其實大部分來自於土匪,村民的生存觀念幾乎等同於土匪思維。
山外難民要想真正的融入這些土匪非常困難的。
所以,青山村成了難民營,酒站村難民營之間天然形成一條鴻溝。
小紅纓這村長不是吹來的,而是實打實得到過酒站村民認可。
所以,最好的一間棚屋立即成為了禁閉室。
要不是陸團長跟政委還呆在團部,估計團部那棚屋都有可能被拆了。
一大群人圍在團部外,沒人說話。
屋裡的陸團長看著荷槍實彈的村民,立即出門,正要呵斥,忽然發現不遠處的禁閉室破屋頂還架了機槍。
四周至少圍了男女老少好幾十位,梭標雪亮,刺刀漆黑
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天起,九營戰士將刺刀除了刀鋒部分通體塗成亂七八糟的顏色。
跟二營雪亮的刺刀形成鮮明的對比。
陸團長剛一抬手,團部四周的村民立即作鳥獸散。
陸團長黑著臉,直接過河打算去找先過去找敵工部彙報工作的政委。
這一回關禁閉,胡義也跑不了!
九營在戰場上給鬼子下細菌。
原本不算大事。
但是細菌很可能已經蔓延.
細菌那東西也能玩兒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