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縣原名道口鎮,作為南北水陸交通要道上的小城,是一座有著一千多年悠久歷史的古城。
歷來商賈雲集,素有“小天津”之稱,因其特色“道口燒雞”而聞名,“道口燒雞”以其獨特的“色、香、味、型”四絕,譽為“中華第一雞”。
飽受戰亂,再加上旱災,河水乾涸,短短一年時間,繁華的縣城就幾乎變成一座空城!
白道口鎮距離西南滑縣城二十多里,明面上仍然處於鬼子控制區域,但在大多數普通老百姓逃荒離開後,同樣變得蕭條,水路早已斷絕。
但作為交通要道上的小鎮,仍然還活躍著不少的商號,鎮裡生活著少量給商號幹活的百姓。
要在亂世中經商,背後自然得有靠山,不然的話,出趟門貨就會被人給劫了。
人煙稀少,鬼子根本沒心思投入太多的精力,鎮上有滑縣保安團吳河修派駐的一百多號人駐守。
而鎮外沿河的各個村子,卻慢慢成為各方勢力活躍之地,對於八路軍來說,這一帶農村,自然也是絕好的游擊區。
可惜金堤河早已枯涸。
九營臨時休整的九間房村,處於白道口鎮與滑縣之間,北距白道口鎮五里,距離西南的滑縣縣城二十里,南距八里營鎮十五里。
典型的平原小村,獨門獨戶帶土牆院子,被鬼子偽軍掃蕩時放火燒過,卻仍然有一些不願意離開的村民住在這裡。
只不過村中幾乎沒有年青人,差不多都是些老弱婦孺。
九間房並不意味著村子真的只有九間房。
中午時分。
北方平原常見獨門獨戶夯土牆小院。
交通員老耿四十多歲,花白頭髮黑臉膛,手中端著一大碗馬肉站在門口發呆,嘴裡喃喃:“一群敗家子,肉怎麼能這麼吃呢?”
坐在老耿對面的馬良有些慌:“耿叔,你就放心吃吧,這回我們打了王三祝那夥土匪繳獲了不少。”
老耿火冒三丈:“肉應該做成肉乾,每天熬粥的時候切一片,你們這麼吃是要犯錯誤的!”
馬良無語,九營這種做法確實有些過,但都是戰士們流血犧牲換來的東西,並且大部分繳獲都上交到分割槽,按理...誰也沒話可說。
老耿端著碗出了院子,心裡卻在思索隊伍到來後,這麼多的人,應該如何解決吃水的事兒!
隊伍到來是好事,但如果連吃水都沒辦法解決的話,隊伍在這裡多呆上一天都不可能。
村裡那口深井,一天也只能勺出兩桶渾水,隊伍到來後,將留在村裡六戶十多口子家裡存了多日的水都全用光了。
要不是隊伍帶著的水壺裡有水,今天中午這肉湯都沒法煮。
用水是個大問題。
鎮上倒是有一口深井,但那些漢奸保安團同樣把水看得比命還重要。
心裡想著事,老耿拐進了一條兩牆夾著的一狹窄幽暗通道。
通道盡頭是一扇年久失修的木板拼在一起的門。
吱呀一聲推開用草繩繫著的門。
屋裡立即蹦出一個十二三歲光頭孩子,孩子並不是平原上常見到的那種骨瘦如柴的模樣,反而虎頭虎腦般動作敏捷。
身上髒兮兮的灰衣服補丁疊補丁,看到老耿進院掩門,立即嚷嚷:“爺爺,剛才工作隊的耿大叔來過,還送來了兩袋糧食。”
孩子忽然看到老耿手中的碗正冒著熱氣,下意識問:“噫...有吃的?”
老耿抬手在孩子光頭上摸了摸,猶豫了一下,左手把碗舉高,滿意是溝壑摺子的臉上展露出一絲笑容:“猜猜爺爺今天給你準備了什麼?”
那孩子兩眼放光:“是不是有窩頭?”
老耿伸出右手把孩子拖進屋:“狗蛋啊,這兩天不要到處亂跑,知道嗎?”
狗蛋指著屋裡角落裡的兩個布袋:“耿隊長送來的糧食!”
老耿看了一眼後收回視線,一大一小在桌邊坐下。
狗蛋兩眼轉向老耿手中的碗:“爺爺,村裡好像來了很多人,是不是咱們隊伍來人了?”
老耿把碗放在桌子上,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跟這孩子說八路的事情,其實,這孩子並不是他的孫子!
孩子父親是地下情報人員,被該死的漢奸抓住在八里營砍了頭。
孩子母親被漢奸抓住,聽說後來送進了鬼子軍營,從那以後就再沒了訊息,至於那結果,絕對好不到哪裡去。
孩子很懂事,看著碗裡的湯多肉少,嚥了幾口口水也沒有動手。
老耿很滿意:“狗蛋啊,爺爺讓你寫字,都完成了嗎?”
“都寫完了!”狗蛋從凳子上起來,跑到牆邊端出一個木製盤子小心地放在桌子上,木盤裡裝著細砂,細砂上邊全是歪歪扭扭的字兒。
老耿點了點頭:“有進步,那這碗肉就獎給你了,趕緊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說是一碗,其實也就十幾片,大部分浸在湯裡。
狗蛋雖然人小,但也知道這肉絕對來之不易,先是喝了兩口湯,夾了一片肉塞進嘴裡小心嚼,嘟噥著問:“爺爺,這是什麼肉?”
“是馬肉,別多問,趕緊吃!”
狗蛋的臉上卻忽然露出一絲堅毅:“我要參加八路,為爹孃報仇!”
老耿怔了一下,搖了搖頭:“你還小,等你再長大一點再說。”
狗蛋有些失望,把碗推到老耿面前:“爺爺,你也吃!”
“你趕緊吃吧。”老耿把碗推到狗蛋面前。
起身到角落裡提起耿隊長送來的兩袋糧食,快走幾步來到院裡角落放下糧袋,用手摳起鋪在地上的一塊石板,再把糧食放進石板下邊的洞裡,蓋上石板,然後用土把石板周圍的縫隙填實,直到從外邊看不出什麼異樣,才轉身回到屋裡。
我吃不完!狗蛋戀戀不捨的看著桌子上剩下的半碗肉及湯。
老耿長長的嘆息一聲,摸了摸狗蛋的腦袋,從旁邊拿出一個蘆葦杆編成的鍋蓋,蓋在碗上:“爺爺還有事,你等會再抄一遍字。”
見老耿沒有吃剩下的半碗肉湯,狗蛋有些失望。
老耿轉身離開院子。
狗蛋把桌子上少盤擺在自己面前,用手把沙盤抹平,拿出一根“精緻”的木棍,開始在沙盤上邊劃支。
很快,沙盤再次被字填滿。
狗蛋放下筆,猶豫了一下,揭開旁邊碗上的大蓋子,鼻湊近聞了聞已經凝固了一層薄薄油膜卻仍然散發出的肉湯味道。
再次蓋上蓋子,走出沒有門的堂屋。
門被老耿從外邊用繩子繫住,他直接翻上旁邊院牆,出了院牆。
旁邊院子裡隱隱有打呼嚕的聲音傳來。
丫頭站在沒頂的破屋窗前,手中拿著筆正往放在窗臺本子上記錄著什麼。
視窗外卻忽然冒出一個腦袋。
兩人都嚇了一跳。
丫頭兩眼一瞪:“哪來的小屁孩?”
那孩子剛才過來的時候,明明沒聽到這屋裡有動靜,還以為沒人。
等看清視窗後邊的小紅纓,趕緊伸出手指在嘴唇上噓了一聲:“別出聲!”
小紅纓大眼骨碌一轉,村裡現在住著的都是堡壘戶,這半大孩子多半是哪家堡壘戶家的小屁孩,有意想逗逗玩:“你叫我一聲姐姐,我就不出聲!”
“作夢吧你...哎...你是誰?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狗蛋話剛出口,立即又恍然大悟:“你父母是不是也被敵人殺害了?”
以前工作隊經常把一些父母犧牲的孤兒送去分割槽,再託人收養。
父母也被敵人殺害?小紅纓愣了一下,順口問:“哎,你是幹什麼的?”
“我要參加八路軍。”狗蛋仔細注意觀察週轉的情況,順口答。
丫頭剛想起往事,就被那小屁孩聲音打斷,不禁樂了:“你?哈哈哈...你能扛得動槍麼?”
“扛槍?還會打槍呢!算了,你一丫頭片子,跟你說了你也不懂!”
狗蛋說完直接轉身就準備開溜,他還得去找八路首長,每一次有隊伍過境,都會住在旁邊那個院裡。
雖然這樣的請求已經被拒絕過了兩次,但他相信這一次絕對能行!
被一小屁孩子叫自己丫頭片子,臉漲得通紅的紅纓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哎,小屁孩子,你趕緊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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