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問題上,胡義的看法跟小紅纓的路子基本一樣。
在一起呆久了,彼此之間瞭解深刻,要說最瞭解胡義的人,九連中肯定是小丫頭。
為什麼聽說後邊可能有敵人後,看到山坡就挖工事,純粹是逃跑久了養成的習慣。
上次在十里蕩被鬼子騎兵攆成狗,趁著黑夜憑重機槍偷襲,僥倖弄死大部分鬼子騎兵,卻更讓小丫頭底氣十足。
並且,從前面的幾個兵得到訊息,後邊跟過來的一不是騎兵,二又是經過長途行軍的疲憊之師。
如果是別的八路部隊,多半還是得暫避鋒芒,可惜,並不是每支八路隊伍都是三槍八路。
九連現在兵多裝備又不差,就算跟鬼子打陣地戰也不怵,唯一缺點是沒有重火力。
而即將對付追擊而來的鬼子前隊,他們跑得快肯定同樣也缺少重火力,這也是小丫頭敢向鬼子伸黑手的原因。
但真要跟鬼子打陣地戰,胡義沒那麼傻,小丫頭也不蠢,純粹就是想利用地形優勢,佔點便宜就跑。
九連現在這裡還有腳踏車!
除了特務排弄走了三輛,這裡還有十幾輛!
就算我打不過你,只留一個排的兵力,打你幾梭子,然後騎上腳踏車就跑,你鬼子人矮腿短哪追不上?根本就不怕你。
這裡已進入平原向半丘陵過渡地帶,地上盡是小路,鬼子汽車又上不來,連那三蹦子也開不快,要想追就必須得靠腿!
話說,就算你小鬼子那三五輛摩托能追上來,我幾排槍不把你成蜂窩才怪。
游擊戰精髓十六字方針我佔了倆:敵進我退、敵疲我打。
至於打埋伏三槍後拼刺刀的八路標準戰法,九連早就摒棄,即使在丘陵地帶,望遠鏡一扯,敵人追擊的兵力情況就能看個精光,只要敵人先頭部隊規模不大,打這樣的戰鬥並不難。
但要跟鬼子打陣地戰,必須得靠火力、靠子彈。
八路軍隊伍中,除了特務團、武裝工作隊、警衛團之類,幾乎都是大刀長矛必備,好不容易出了幾個異類,九連正好就是其中之一。
即使是剛開始那會兒,九連也從沒跟敵人真正拼過刺刀,也很少跟敵人打過硬仗,大多時候跟鬼子拼的是腳力,看誰跑得快,實在跑不過才用子彈往死裡招呼,少數時候偷襲。
胡義非常清楚,如果九連跟敵人拼刺刀,估計離死不遠!
在八路軍中,不僅九連,其實誰都明白這個道理,問題是多數連隊根本無法解決彈藥這個問題,反倒是九連,長期處於對敵前線,因為天高皇帝遠甚至對友軍也不講原則,缺德冒煙的偷偷發了家!
所以小紅纓也才膽大包天,敢憑几瓣爛蒜就作死,準備在小山坡上給追擊而來,訓練有素、戰鬥力極強、裝備又精良的鬼子顏色瞧瞧!
山坡上她那帶了個鏡子的槍扛在唐大狗肩頭,遠遠都能看到。
很明顯,她之所以這樣幹,還有一個原因,在分割槽的戰鬥中因為規模太大,她根本沒找到發揮的機會。
此時她的打算就掛在臉上,很明顯,是想要顯擺她那破槍。
胡義對團裡除團長政委外別的人從來不假於詞色,卻從沒在丫頭面前擺架子。
表面上看是他打心底喜歡這小丫頭。
至於真正原因,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許是小丫頭將他心底喜歡蘇青的秘密看了個透徹,還老是掛在嘴上。
胡義眼中蘇青冷,不可接近,小丫頭卻活沷可愛。
對二連來說,小紅纓就是缺德冒煙的丫頭。
對團裡幾個警衛來說,小紅纓是個值得結交的知心朋友。
對一連來說,小紅纓就是說一不二富得流油的山大王。
對三連來說,掌管了九連物資大權的小紅纓就是土財主,高高在上。
對團長來說,小丫頭就是能帶給自己意外驚喜的物件。
在陽光底下失神半晌的胡義,終於回過神來,嘴上卻毫不掩飾故意拒絕:“打這仗沒有任何意義!”
“怎麼沒有意義?如果我們打這些鬼子幾梭子,他以後要是人少了還有膽出來掃蕩?而他人一多,行動自然就慢,咱們還能爭取更多的時間。”小丫頭一下子說出兩個好處。
“咱們彈藥有限,子彈打一發就少一發,何況打這一仗估計根本不可能有繳獲,得不償失!”胡義講難處。
“哎呀,我就是想試試那槍能不能打得準!”丫頭瞪著大眼看著胡義,滿是期待:“好狐狸,我就打一個彈夾!”
“姑奶奶,你要搞清⋯後邊全是鬼子!不是治安軍!”
“就一個彈夾!”小丫頭把心一橫。
胡義盯著丫頭無語。
小辮兒瞪著大眼與胡義對視,毫不退縮。
半晌,胡義不得不敗下陣來。
卻沒有立即答應,將腳踏車丟給旁邊的戰士,轉身上了山坡,認真仔細地將羅富貴忙活了好一陣子的工事看了一遍,搖了搖頭:“挖得太淺,連交通壕都沒有,鬼子一頓炮擊估計就會傷亡一半!”
“胡老大,我這才幹了一個小時,能挖成這樣已經不錯了!”羅富貴委曲的說。
“胡長官,特麼我覺得打他鬼子兩梭子應該沒什麼問題,你看這裡比下邊高,視線開闊,鬼子來了還沒來得及展開陣形,咱們打他一梭子就跑,他們有小炮也拿咱們沒辦法。”旁邊的大狗跟著附和,卻對胡義身後的小辮兒擠眉弄眼。
“戰場上你擅自行動的事這賬還沒算,你也不看看你那德性⋯什麼時候學會跳出來獻計獻策?丫頭給你了什麼好處?”胡義非常清楚唐大狗那狗德性,他怎麼可能主動出擊,除非受了丫頭挑與拔。
“特麼丫頭說⋯呃⋯丫頭什麼都沒說!”大狗尷尬一笑。
胡義從眼骨碌骨碌轉的大狗手中扯過帶瞄準鏡的步槍。
拉動槍栓,再抽出通條杆,往槍口裡塞,幾個來回後將捅條抽出槍口。
再推上槍栓,端起步槍,右手單手握住扳機後槍柄,槍口抬起,槍托項在右肩上,眼睛湊在瞄準鏡上往遠處隨意找了個目標瞄了瞄,再順著準星看了看。
然後連續拉動槍栓,子彈一發發跳出來摔在草叢中,最後將步槍扔給唐大狗,順口問:“你保養的?”
“胡長官,你覺得怎麼樣?”唐大狗得意又期待的問。
胡義沒有回答,順勢坐在地上,將地上的子彈一發發撿起,扯出挎包裡的拭槍布,將子彈一發一發仔細擦拭後,再遞給唐大狗。
打交道這麼久了,大狗知道胡義對自己保養的槍很滿意:“胡長官,特麼的每次都是跑,就這次咱們能給鬼子硬扛一次,我知道你不待見我這性子,但這回我真的想打鬼子!”
胡義哭笑不得,根本沒好氣面對唐大狗表決心:“呵呵,別人說我還信,從你嘴裡說出來,我怎麼感覺背上有些發涼呢?”
“咱們都快要升營了,思想覺悟當然都提高不少,狐狸,你說對不對?”小辮兒知道胡義這是答應了,趕緊給胡義畫了個餅。
跟上來的馬良忽然開口:“得了吧,你別作死就謝天謝地了,還升營?沒見到二連十幾個排麼?不照樣趴窩不生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