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的女人臉

卷三 那一團神秘火焰

雨水從天飄落。

這是春雨吧,洋洋灑灑,無拘無束,氣息清新。

雨水落到樹上,又從樹葉間滴落到泥土上,滋潤了泥土。泥土間裂開了一條小小的縫隙,有許多頭髮從縫隙中鑽出來,那是黑油油的頭髮,充滿了旺盛的生命力。頭髮像野草般生長,竟然還開出了鮮豔的花朵。

接著,泥土裡冒出了一個人頭,那是一個女人的頭。

女人臉上都是泥土。

她睜開了眼睛,動了動嘴巴,說:“這是人間還是地獄?”

……

這是白曉潔做的一個夢。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就是特別奇異。白曉潔從夢中醒來,看到房間有了很大的變化。她租住的房子很小,也就二十多平方,廚房和衛生間都十分狹小,她總是把房間弄得亂糟糟的,衣服以及雜物亂放一氣,有時找件東西要費半天工夫,還不一定能夠找到。她從床上爬起來,發現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那些髒衣服也洗好了晾在小陽臺上。

她記得昨夜是花榮把自己送回家的。

她回到家,澡都沒有洗,就躺在床上呼呼入睡。

難道是花榮收拾的房間?

那些衣服也是他洗的?

她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個iPhone4的手機盒子。她走過去,開啟了盒子,一部嶄新的手機呈現在眼前。這時,她發現盒子裡還有一張小紙條,字條上寫著一行字:曉潔,這是我送你的禮物,請笑納。這行字後面的落款是——花榮。

白曉潔心裡湧過一股暖流。

突然,她聞到一股香水的味道。

她從來不用香水,香水味道從何而來?

人事部經理楊紅是個40歲的老女人,未婚,性格古怪,總是用怪異的目光揣摩人。白曉潔上電梯時,碰到了她。電梯裡擠滿了上班的人,白曉潔和她之間,夾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顯然不是她們公司的人,一點也不曉得禮讓,身體貼著楊紅。楊紅個子不高,被夾在那裡,十分不爽,但也無奈。白曉潔的目光掠過男人的肩膀,看到了她窘迫的樣子。楊紅也看到了她,向她投來凌厲的一瞥。白曉潔趕緊把目光移開,不敢和她對視。她心裡很明白,楊紅和自己的頂頭上司有矛盾,經常會把一些情緒遷怒到像她一樣的小蘿蔔頭身上。如果現在多看她幾眼,她一定會認為白曉潔在嘲笑她。

果然,從電梯裡走出來後,楊紅瞪了她一眼,怒氣衝衝地走了。

白曉潔走在她後面,心裡說,牛逼啥呀,大不了我不幹了,誰願意受你的氣。

白曉潔剛剛坐下來,就看到楊紅走進了市場部經理朱燕的辦公室。

不一會兒,就從朱燕辦公室裡傳來了她們高聲說話的聲音。

白曉潔早就有所耳聞,說楊紅在大老闆面前詆譭朱燕,並且建議大老闆在朱燕頭上再安插一個經理。現在,她們是平級的,如果在朱燕頭上安插個經理,那麼朱燕就比她低一級了,這一招十分狠毒。大老闆剛剛上任,也不瞭解公司的情況,楊紅成天圍著他轉,很多事情當然就聽她的了。朱燕是個幹實事的人,也不會阿諛奉承,也不屑幹那些雞賊的事情,對楊紅的行為根本就不放在眼裡。她說過,大不了就不幹了,還怕找不到工作,到哪裡都是憑本事吃飯。這一點上,白曉潔還是十分佩服她的。

她們吵了會兒,楊紅鐵青著臉從朱燕辦公室走了出來。

白曉潔清楚,楊紅和朱燕吵架,肯定佔不到什麼便宜的,有理不在聲高。

白曉潔在這個公司裡,沒有朋友,上班就幹工作上的事情,同事之間也只是工作關係,沒有什麼感情上的深交,這樣也避免了許多麻煩。和她交流最多的,應該是朱燕。她和朱燕出過幾次差,發現她是個很細膩的女人,而且特別會照顧人,和她出差,她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帖,彷彿她是白曉潔的手下。

她正在想著朱燕的好處,朱燕走出辦公室,對她說:“曉潔,你來一下。”

白曉潔走進了朱燕辦公室。

朱燕微笑著說:“曉潔坐吧。”

白曉潔說:“你找我有什麼事情?”

朱燕說:“廣州的市場最近不太好,你趕快過去調查一下,看看具體是什麼情況。”

白曉潔說:“好的,什麼時候出發?”

朱燕說:“你回家收拾一下,下午就飛過去吧。”

白曉潔說:“好的。”

朱燕說:“出去注意安全。”

白曉潔說:“放心吧,我會注意的。還有什麼事情嗎?”

朱燕笑了笑說:“對了,你是不是得罪楊經理了?”

白曉潔說:“沒有呀。”

朱燕說:“我知道了,你去吧,你不要想太多,沒有問題的,就是有什麼事,我擔著。”

白曉潔想,剛才她們吵架,是不是因為自己?

其實,白曉潔喜歡出差。

在這個城市待久了,總是十分壓抑,出差雖然說很辛苦,卻也苦中有樂。每次出差,只要坐上飛機,她就感覺自己是一隻放出籠子的小鳥。走之前,她用新手機給花榮打了個電話,花榮的手機關機了。也許他還在睡覺,心想,等到廣州了,再給他電話。

飛機上,鄰坐是個戴眼鏡的中年人,微胖,看上去十分憔悴。

和往常一樣,白曉潔上飛機前就會想,坐在自己旁邊的會是什麼樣的一個人。當然,她希望有個長得很酷的帥哥,陪她說著話度過這段旅程。旁邊這個微胖的中年人沒有引起她的興趣,所以她打算閉目養神。

飛機起飛後,中年人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的這聲長嘆,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猜測他一定有什麼心事。

可是,她不會主動問他,那樣多傻呀。

不過,中年人卻主動和她搭訕:“姑娘,去廣州出差?”

白曉潔矜持地說:“是的。”

問完這個問題,過了一會兒,中年人嘴巴里才蹦出第二句話:“姑娘,想和你說說話,可以嗎?”

白曉潔笑笑:“當然可以。”

中年人說:“我知道,這樣十分唐突,實在抱歉。可是我已經好幾天沒有和人說話了,實在想和人說說話,否則我會憋死的。”

白曉潔說:“沒有關係的,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我不介意的。”

中年人說:“我自我介紹一下吧,我叫王大鵬。”

白曉潔說:“我叫白曉潔。”

王大鵬說:“很好聽的名字。”

白曉潔說:“我爸爸取的名字。”

王大鵬說:“你也許想問,我去廣州幹什麼。”

白曉潔笑了笑,沒有說話。

王大鵬說:“不瞞你說,我是回去離婚的。我家在廣州,自己在上海做生意。”

白曉潔說:“為什麼要離婚呀。”

王大鵬說:“我老婆懷疑我在上海養了別的女人。她是個兇悍的女人,又是外科醫生,我吃不消她。兩年前,她就和我鬧,一直鬧到現在。事情是這樣的,兩年前,在上海和我合夥做生意的一個朋友,因為一點小事,跟我鬧翻了,回了廣州。不合作就不合作了嘛,沒想到他是個小人,跑去和我老婆說,說我在上海養著一個女大學生。這可不得了了,老婆一個電話把我叫了回去。老婆拿著手術刀在家裡等著我,我剛剛踏進家門,手上的包都還沒有放下,她就讓我跪下,坦白交代。我知道她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只好跪在她面前。我說我在上海沒有女人。她冷笑著說,如果我老實交代了,還有挽回的餘地,否則非但不會原諒我,還要把我的命根子割掉。對不起,說這個給你聽。”

白曉潔笑了笑,說:“沒關係,說吧。”

王大鵬繼續說:“我只好說,我是有過一個情人,早就斷了,是我那合作伙伴陷害我。她聽了我的話,就讓我起來,寫保證書,保證從今以後在外面不能和女人亂來。我無奈,只好寫了那份保證書。”

白曉潔說:“事情不是完了嗎?怎麼現在還要回去離婚?”

王大鵬說:“問題是,後面還有很多事情,她總是疑神疑鬼,說我在外面有女人,不停地和我鬧。”

白曉潔說:“既然這樣鬧,早應該離了,還等到今天。”

王大鵬說:“我是有此意,可是,她十分瘋狂,當我決定和她離婚後,她不幹了,竟然把手術刀放在我兒子的脖子上,揚言,只要我和她離婚,她就把兒子殺了,然後自殺。我只好放棄。這兩年來,我受盡了折磨。前幾天,她突然打電話來,說答應和我離婚了,讓我回廣州辦手續。接完她的電話,我沒有馬上回去,在住所一個人待了幾天,才決定今天回去。這幾天裡,我反覆在想一個問題,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回去後能順利和我離婚嗎?我想不出結果,只好硬著頭皮回去,看她怎麼辦了。”

白曉潔說:“其實,你也不要多心,也許她想明白了,也許她找到退路了,就決定和你離了。”

王大鵬說:“但願如此。”

白曉潔說:“王先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王大鵬說:“什麼問題?”

白曉潔說:“你在上海真的沒有女人嗎?”

王大鵬遲疑了會兒,說:“開始時真的沒有,後來就有了,都是她逼的。”

白曉潔笑了笑,低聲說:“男人都一樣,不是東西。”

王大鵬尷尬地陪她笑了笑,不再說話。

飛機快要落地時,王大鵬給了白曉潔一張名片。他說:“到廣州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

白曉潔說:“你自己的麻煩都夠多的了,還找你?”

王大鵬說:“無論如何,我是廣州本地人嘛。”

白曉潔說:“那謝謝了。”

王大鵬說:“你能夠留個聯絡方式給我嗎?”

白曉潔想了想,不知道他有何用意,可還是給了他一張自己的名片。

在廣州待了兩天,做完市場調查,她就坐上了回上海的飛機。這兩天裡,她沒有發生什麼事情。王大鵬給她打過一次電話,說要請她吃飯,感謝她在飛機上聽他傾訴,她婉言拒絕了。白曉潔給花榮打過一次電話,花榮問她在哪裡,她說在廣州。花榮聽說她在廣州,好像有點不快,說去廣州也不告訴他。白曉潔解釋了一番,花榮才原諒了她,並且答應等她回上海時,去機場接她。

飛機到達浦東機場,已經是晚上12點多了。

白曉潔走出出口,就看到了花榮。

花榮手中拿著一朵玫瑰花,像是在等待一個久違的情人。

白曉潔看到那朵玫瑰花,眼睛一熱,淚水差點掉落。

花榮接過她手中的包,背在自己肩上,把玫瑰花遞給她。

白曉潔說:“花大哥,你真好。”

花榮說:“好什麼呀,不知道哪個小姐掉了朵玫瑰花在我車上,扔掉太可惜了,我又不喜歡花,想想送給你比較合適。”

白曉潔笑了,說:“不管你怎麼說,我還是喜歡。”

說著,她把玫瑰花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說:“真香,可能有一個世紀沒有人給我送過花了。”

花榮說:“走吧,回家慢慢聞吧。”

這時,有個黑車司機過來,問他們要不要車。

花榮說:“我們自己有車。”

上車後,白曉潔說:“花大哥,你怎麼不告訴他,你自己就是開黑車的。”

花榮說:“不能告訴他,告訴他就麻煩了。”

白曉潔說:“為什麼?”

花榮說:“他們有幫派的,我要告訴他我是黑車司機,不是找揍嘛。這個世界黑著呢,幹什麼的都有幫派,什麼黑幫,什麼丐幫,什麼黑車幫,就連撿垃圾的都有幫派,號稱垃圾幫。每個區域都有黑車幫,他們可抱團了。每個黑車幫都有個老大,老大是不開車的,但是每個開黑車的人都要給他上供,不上供者,不等車管所的人收拾,老大就把他給收拾了,靠,這年頭,乾點什麼都不容易。”

白曉潔說:“那你是哪個幫的?”

花榮說:“我沒有幫,單幹。”

白曉潔說:“你不怕那些黑車幫的人找你麻煩?”

花榮說:“怕呀,所以我躲著他們,不過,就是在路上跑的車,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不是黑車。我發現有黑車拉客的地方,就不在那裡拉客了,我看到他們,就像老鼠見到貓,躲都來不及,我掙口飯吃,犯不著和他們爭。”

白曉潔說:“你開了那麼長時間的黑車,有沒有被他們發現過?”

花榮說:“發現過一次。”

白曉潔說:“你是怎麼處理的?”

花榮說:“我把那發現我的黑車司機殺了。”

白曉潔說:“花大哥,你又要講殺人的故事了吧,講吧,講吧,我喜歡聽。”

花榮說:“哈哈,我就知道你喜歡聽。我們去吃宵夜吧,邊吃邊講給你聽。對了,你喜歡吃什麼?”

白曉潔說:“去你常去的那個地方——潮汕打邊爐,怎麼樣?”

花榮說:“沒有問題,就去那裡吧,我也有段時間沒有去了。”

那是個雨夜。

一般下雨天,我的生意就很好,總是有很多盼望早點回家的人上我的車。黑車收費基本上一口價,因為我們車上沒有計價器,當然,也肯定比計程車便宜,我們可以討價還價,也不宰人。生意好的日子,我比較興奮,因為興奮,也忽略了一些問題,那就是用自己眼睛去觀察那些黑車。

我送完幾個小姐去娛樂城,又拉了三個客人到目的地,已經晚上10點多了。我在漕楊路的一個飯店門口看到不少人在等車,雨下得很大,這時的計程車奇缺。我降下車窗玻璃,對飯店門口的人說:“有人坐車嗎?”

那些等車的人都看著我,彷彿我是個怪物。

有人說:“是黑車,敢坐嗎?”

沒有人回答他。

我又說:“下這麼大的雨,很難等到計程車的,想早點回家的,就上車吧。”

這時,一個姑娘跑過來,上了車。

後面一個男子喊叫道:“文秀,你小心點,有什麼問題打我電話。”

喊叫的男子就是剛才說我的車是黑車的人。

姑娘上車後,沒有理會他,只是對我說了她要去的地方,她還要去錢櫃唱歌。車開動後,我說:“美女,剛才那人是你男朋友?”

姑娘說:“屁,什麼男朋友,是個網友,猥瑣男,見第一次面就把手伸過來摸我的大腿,什麼東西。”

我說:“你瞧不起他?”

姑娘說:“當然瞧不起,再不會搭理他了。”

我對瞧不起人的人有種強烈的惡感,特別是女人,而且是年輕女人。碰到這樣的女人,我心裡就會油然而生一個想法:殺了她。有些女人,仗著自己出身好或者貌美,總是狗眼瞧人低,我不知道她們的傲氣從何而來,都是人,你憑什麼瞧不起人。我從後視鏡中看到她在塗唇膏,我握著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

我內心有個聲音在說:“花榮,帶她到荒野的別墅區去捉迷藏吧。”

我冷笑了一聲。

姑娘警惕地說:“你笑什麼?”

我說:“笑那個你鄙視的男人。”

姑娘說:“嗯,嗯,他是很可笑的,年紀一大把了的老網蟲,就他那賤樣,還泡妞。這樣的猥瑣老男人,我見多了。”

我咬著牙想,在她眼裡,我也是猥瑣男吧。

她一定不清楚我內心的想法。

要是知道,她會怎麼樣,我真想告訴她,我要殺了她,讓她那張臭嘴永遠給老子閉上,讓她那傲氣的表情變得恐懼,她還真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恐懼。我沒有把內心的想法說出口,只是把車往郊外開。

塗完唇膏,姑娘發現不對,說:“師傅,你這是往哪裡開呀?”

我說:“我抄近路。”

她說:“這也不對呀,方向都反了,抄什麼近路呀。”

這時,我發現後面有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跟著我。

我悚然一驚。

不對,跟著我的車是輛黑車。我大意了,剛才拉客時,沒有注意後面有沒有黑車。盯上我的黑車也許不清楚我的底細,跟著我是想摸我的底牌,要是我是幫派中人,他就放過我,如果被他發現我是跑單幫的,那後果不堪設想。他們有很多整人的辦法,任何一個辦法,都會讓我生不如死。

我放棄了和姑娘玩捉迷藏的死亡遊戲。

我把車停在了路邊,後面的車也緩緩地停在了路邊,和我的車保持一段距離,這證實了我的判斷。

我對姑娘說:“你下車吧,我有急事,不能拉你了。”

姑娘變了臉色,喊叫道:“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下這麼大的雨,你要把我趕下車,太過分了,沒有見過你這樣沒有職業道德的黑車司機。”

我說:“對不起,我真的有急事。”

姑娘說:“我不管,今天你這車我坐定了,你要不把我拉到錢櫃,我就報警。”

我萬分無奈,她要報了警,同樣是倒黴的事情。

沒有辦法,我只好豁出去了,先把她拉到目的地,然後再想辦法對付盯梢的黑車司機。

把姑娘送到目的地,看著姑娘下車走進錢櫃的大門,我心裡說:臭丫頭,下次別讓我碰見你。

那輛黑車還是跟在後面。

看來,今夜,他是鐵定粘上我了。

這王八蛋,不好好拉客賺錢,盯著老子幹什麼哪!

被他盯上,意味著什麼?

我很清楚,我已經無法甩開他了,那只有……

這時,我的臉色一定陰沉得像這雨夜的天空。

我開著車,朝郊外賓士而去。

那輛黑色的桑塔納轎車還是緊緊地跟在後面。

我心裡說:“來吧,來吧,我們來玩個遊戲。你他媽的不是想玩嗎,老子陪你玩,看是魚死,還是網破。你有你們的遊戲規則,我也有我的遊戲規則,今夜,必須按老子的遊戲規則來玩,我看玩不死你!狗日的。”

車在郊區的公路上賓士。

我開啟了車裡的音響。

傳來我喜歡的老鷹樂隊的老歌《加州旅館》:

行駛在昏黑的荒漠公路上

冷風吹著我的頭髮

濃烈的烤煙味道

散發在空氣中

抬頭向遠處眺望

我看到一點微弱的燈火

我的頭越來越沉重

視線慢慢變得模糊

我必須停下來過夜了

她站在門口那裡

我聽到了教堂的鐘聲

我告訴自己

這裡可能是天堂也可能是地獄

……

我本以為那黑車司機會知難而退,要是他放棄了,我也會放棄,我並不是非要殺了他。今夜,我本想殺的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而不是他。沒料到,他還是緊緊咬住我不放,看來幫派的人的確牛逼,我惹不起,躲也躲不過。那沒有辦法了,是你把我逼到絕路上的,來吧,我們來捉迷藏。

我把車開進了那條小路。

後面的車也跟了上來。

寂寞的荒野在雨中顫抖。

車燈的光束撕裂著黑暗和雨簾。

我聽見鬼魂的**、呼號。

我想大聲喊叫,告訴那些在荒野淫雨中游蕩的鬼魂,我給他們帶來新的夥伴了。可是,我沒有喊叫,車開進荒涼的別墅區後,熄了火。我下了車,躲進了別墅區裡。那個黑車司機把車停在了我的車後,也熄了火。他也下了車。

我坐在某棟別墅底層的一個角落裡,點燃了一根菸。

此時,我十分冷靜,每當這樣的時刻,我都十分冷靜。

黑車司機站在雨中,茫然四顧。

他從車裡拿了手電,四處照射。夜雨中的別墅區,陰森可怖。他說:“這是什麼鬼地方?”不過,這人膽子很大,他挨個挨個地在別墅裡尋找我。

我聽得見他的說話聲。

走進一棟別墅,他就會喊道:“出來,我知道你躲在裡面,給我滾出來。”

我搞不清楚,他哪來的膽量,竟敢一個人來找我。

我故意吹起了口哨。

聽到口哨聲,他就會跑出身處的那棟別墅,站在外面,尋找著口哨聲傳來的方向。我可以感覺到他的焦慮,果然,我聽到了他在雨中溼漉漉的聲音:“你到底是誰,給老子滾出來,說清楚,老子就放了你,否則,有你好瞧的。”

我冷笑著,繼續吹著口哨。

我心想,如果在市區,在你們的勢力範圍,你說這樣的話,我會害怕,會擔心,可是,你是在一片墳墓般的廢置的別墅區裡,輪不到你發狠,這應該是我的地盤,我一個人的地盤,在這裡,應該由我說了算。

我聽到他的腳步聲在臨近。

就在他靠近我這棟別墅時,我停止了吹口哨,悄悄地從後門溜了,到另外一頭的別墅裡去了。

他走進了剛才我棲身的別墅裡,聞到了香菸的味道。

他吼叫道:“你他媽的給老子滾出來,別像個縮頭烏龜。”

我聽到他的吼叫,我也大聲說:“有種來找我呀,你要是能夠找到我,我給你當孫子。”

聽到我的話,他顯得憤怒極了:“你等著,媽的,老子非把你找出來,讓你跪在地上叫我爺爺。”

我可以肯定,這是個脾氣暴躁的傢伙,而且是幫派裡的一個小頭目,有點藝高人膽大的味道。這對我而言,是個挑戰。正面的單打獨鬥,我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不過,他進了這片別墅區,就甭想活著出去了。

我又點燃了一根菸,吹起了口哨。

他又尋聲而來。

……

他被我逗得在別墅區裡跑來跑去,渾身溼透了。

顯然,他很生氣,也許,他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玩過。說實話,這是個智商低下的傢伙,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蠻夫。和他這樣玩下去,也沒有什麼意思。我想盡快結束這場遊戲。我在最後一個藏身的別墅裡抽著煙,吹著口哨,雙手抱著一塊大石頭。

他的腳步聲漸漸臨近。

這次我沒有離開這棟別墅,而是抱著石頭上了樓。

他走進了這棟別墅。

我在樓上清晰地聽到他沉重的喘息,還有水從他衣服上滴到地上的聲音。我還聞到了他溼漉漉的身體上散發出的汗臭。

手電光落在地上還沒有燃滅的菸頭上,他罵了聲:“媽的,什麼東西,和老子捉迷藏。”

這時,我有點緊張了。

我對自己說:“你緊張什麼,又不是第一次殺人了。殺人不過如此,就像殺死一隻兔子那麼簡單,混蛋,冷靜,冷靜。”

也許是因為聽不到我的聲音了,他也沒有再吼叫,而是在思考著什麼。

我猜他一定會上樓來找我,因為樓梯上有我的溼腳印,我就埋伏在樓梯的上面,等待著他上樓。

等了好大一會兒,樓下一點動靜都沒有,手電光也熄滅了。

外面還是風雨交加。

我不敢輕舉妄動,他還沒有走,也許他知道我在樓上,故意不出聲,讓我以為他走了,等我下樓將我擒住。他騙不了我,儘管他屏住呼吸,身體上散發出的汗臭味卻越來越濃郁。我也屏住呼吸,靜候其變。

我們在沉默之中比拼耐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別墅裡的空氣緊張得有個細微的聲音就可以引爆。

最後,他支撐不住了。

他吼叫道:“孫子,我知道你就在樓上,老實點滾下來,給老子跪下來磕幾個響頭,老子就放你一馬,你開你的黑車,我們開我們的黑車,井水不犯河水。”

我沒有吭氣,不會上他的當,況且,我沒有給人跪下磕頭的習慣。

吼叫完,他沉默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走出了別墅。

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我還是一動不動。

他不像我想的那樣弱智,他的行動卻在我的掌控之中,超越不了我想象力的範圍。屋外的風聲雨聲在我腦海消失,那些聲音被我大腦過濾掉了,儘管依然存在。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製造的聲音上。

這是我特有的能力。

從小到大,因為我的孤獨,造就了這種非凡的能力。無論是在人群中還是一個人獨處,我都是寂寞的,我可以集中精力到某件事情上,誰也影響不了我,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我。

果然,我聽到了細微的聲音。

那是他躡手躡腳進入別墅的腳步聲。

他以為這樣神不知鬼不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犯了個大錯。

當然,他是不敢打亮手電的。

同時,他身上的汗臭味也欺騙不了我。

我的鼻子和耳朵一樣靈敏。

我心想,王八蛋,你的死期已到。

他站在樓下,等待著我下樓。

他這種潛伏在我眼裡太小兒科了。

我不想和他這樣無聊地僵持下去了,遊戲該結束了。我吹起了口哨。口哨聲是他死亡的前奏,可怕的是,他完全不知道我要殺了他。聽到口哨聲,他打亮了手電,說:“媽的,老子就曉得你在樓上,還和我玩。”然後,他罵罵咧咧地上樓。

還剩三個階梯,他就可以到達樓上。

這時,我閃出來,舉著石頭站在樓梯口。

他停住了腳步,手電光照在了我的臉上。

我的眼睛被手電光照得睜不開,但是不影響我把石頭狠勁地砸在他的天靈蓋上。他的身體隨著石頭滾了下去。

我突然爆出了一陣狂笑。

蕩氣迴腸的狂笑。

這個鬼魂飄蕩的世界充滿了我的狂笑聲。

此時,我是這個世界的王。

鬼魂們和我一起狂歡。

他還沒有死,躺在地上抽搐。我撿起地上的手電,照了照他的臉,他臉上全是血,眼睛還睜著,眼睛裡已經沒有了憤怒,這個五大三粗的漢子,眼睛裡只有垂死的哀綿,這讓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兔子臨死前的眼睛。見到血,我特別興奮。我用腳尖撩了撩他流血不止的頭,冷笑著說:“孫子,我不要你給我下跪,可是我一定會送你下地獄。”

他的嘴唇蠕動著,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

如果說我在殺死金暉時,曾經動過一絲憐憫之心,現在面對將死的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卻心如鐵石。

我撿起那塊染血的石頭,又一次重重地朝他頭上砸下去。

他蹬了幾下腿,就永遠不會醒來了。

他的眼睛裡全是血,應該什麼也看不見了,儘管沒有閉上。

那就讓他的眼睛睜著吧,死了也可以對我加深印象。

我脫光了他的衣服,他身上的面板竟然很白,和那張黑臉彷彿不是同一個人。我摸了摸那白生生的死人的面板,還有暖意。我用那把剔骨尖刀刮掉了他的頭髮,也刮掉了他的腋毛以及下體的毛,此時,他的下體,那豬大腸般的東西縮了進去,只露出短短的一截,我突然覺得很好笑,這象徵著男性雄奇的東西在它的主人死後,竟然也萎縮了。然後,我瘋狂地在他的身體上使勁拍打,發出沉悶的聲音。拍打完後,我把他的身體翻過來,背朝上面。我操起了剔骨尖刀,我可以感覺到我在笑,感覺到內心的興奮,我抑制住不讓自己的手因為興奮而抖動。我把刀尖插入了他顱頂的頭皮上,使勁地往下拉,一直拉到股溝……刀劃破面板的聲音十分美妙,讓我禁不住笑出了聲。

……

別墅區裡有個水池,那原來是個石灰池,池底還有凝固的石灰。

我把剝下的人皮放到裡面清洗乾淨,然後裝在一個包裡,放進了我的車的後備箱。我知道,過不了多久,池子裡的水就會變得清澈,儘管顏色會變綠,裡面會出現許多浮在上面的細菌。

收拾乾淨現場,我開著他的車離開了廢置的別墅區。

開別人的車十分不習慣,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雨還在下,但是小了很多,我心裡一陣竊喜。

這時,我聽到了風雨的聲音。

風雨聲彷彿是交響樂。

慶祝我的勝利。

我把他的車開到離廢置別墅區很遠的地方,停在了路邊。這是一條偏僻的公路,路上暫時沒有車輛透過。我把車停在路中間,死者的屍體被放在了駕駛位置上。我在後備箱上找到了一個塑膠桶,從油箱裡放出一桶汽油,澆在了車裡面。

我又放了一桶汽油,澆在車身上。

我把塑膠桶放回後備箱。

這時,天上飄下的只是細雨。

汽油順著車身流下來,順著雨水在路面上流淌。

我遠遠地站著,摘下帽子,打著了火機,點燃了一根菸。我把菸頭扔到路面的汽油上。汽油噗的一聲,燃燒起來。

一條火蛇在雨中朝轎車竄過去。

我看著桑塔納轎車燃燒起來,然後才離開公路,深一腳淺一腳地朝廢置的別墅區奔去。

汽車在我身後熊熊燃燒,不時還傳來爆炸聲。

幾小時後,天矇矇亮,我清理完殺人現場,開著車,路過那裡。有警車停在燒燬的車不遠的地方。還有一些看熱鬧的司機把車停在前後,人卻在現場圍觀。車燒得只剩下了一個框架,那個黑車司機燒成了一團焦炭。燒燬的車周圍拉起了警戒線。我把車停在了前面稍遠的地方,下了車,朝現場走去。我特別鎮定。

此時,雨停了,天上烏雲在散去,有些地方露出了藍天,今天應該有個好天氣。

我問一個警察:“發生什麼事情了?”警察說:“可能是車自燃了。”

我說:“這個司機怎麼那麼笨,也不下車。”

警察說:“也許來不及了。”

我說:“可憐的人。”

警察說:“教訓哪,你們開車的人一定要小心呀,平常沒事多檢查一下車,安全第一。”

我說:“你說得對,說得對。”

我的目光落在車上那團黑乎乎的焦炭上面,彷彿看到那個黑車司機朝我瞪著眼睛,我心裡說:“瞪什麼瞪,還不趕快去投胎。”

我回到車裡,啟動了車。

我開啟車裡的音響。

傳來老鷹樂隊的《加州旅館》:

……

在主廳大房間內

人們舉起狂歡之火

他們用鋼刀揮刺著

卻殺不死心中惡魔

我最後只記得

我拼命奔向大門口

我必須找到迴路

再回到我的旅程

“放鬆點吧”

看門人說

我們天生受誘惑

你可以隨時離開

心卻永遠無法解脫

……

故事講完了,飯也吃完了。花榮將白曉潔送回家。吃飯時,白曉潔喝了點啤酒,臉紅撲撲的,花榮說真好看,像朵花。這個比喻儘管惡俗,白曉潔心裡卻十分受用。在狹小的出租屋裡,白曉潔給花榮泡了杯茶,茶很一般,冒著熱氣,讓人溫暖的感覺。

白曉潔眼睛裡跳躍著一縷溫情脈脈的火苗。

花榮捕捉到了那縷火苗。

白曉潔說:“花大哥,我覺得和你在一起特別有安全感。”

花榮笑了笑:“你不怕我把你殺了?”

白曉潔說:“不怕,你就是把我殺了,我也心甘情意。你是個好人,儘管你老是編些殺人的故事講給我聽。我知道,真正的殺人者是不會說自己殺人的。也許你心裡有太多的憤慨,透過講殺人的故事排解吧。”

花榮說:“為什麼你就不相信我是個殺人犯呢?”

白曉潔說:“好了,花大哥,別開玩笑了。”

花榮意味深長地說:“哪天我要對你下手時,你後悔就來不及了。”

白曉潔笑了:“我才不怕。”

花榮喝完杯中的茶,站起來說:“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又剛剛出差回來,休息吧,我也該繼續去拉客了,否則吃飯的錢也沒有了。”

白曉潔也站起來,凝視他:“真要走?”

花榮點了點頭:“該走了,再不走,就該考慮如何殺你了。”

白曉潔說:“我寧願你留下來,哪怕殺了我,一個人睡覺冷,寂寞。”

花榮伸出手,摸了摸她紅撲撲的臉,說:“我知道你冷,知道你寂寞,現在時候沒到,到時你就不冷了,不寂寞了。”

花榮走到門邊,伸出手正要去開門,白曉潔從背後抱住了他。

他沒有回頭,輕輕地說:“曉潔,放開我。”

白曉潔的雙手緊緊扣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背上,閉上眼睛,呼吸著他身體的氣味,喃喃地說:“我不讓你走,我要你留下來陪我。”

花榮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說:“你是不是每交往一個男人,都很快和他上床?”

白曉潔說:“沒,沒有。”

花榮鬆了口氣,說:“沒有就好,你早點休息吧,有什麼事情打電話給我。”

白曉潔鬆開了手。

花榮又說:“以後把屋子收拾得利索乾淨點,不要搞得邋邋遢遢。”

白曉潔說:“我知道了。”

花榮轉過身,低下頭,在她光潔的前額上吻了一下,他頭上帽子碰到了她的頭髮。

花榮走後,白曉潔心裡有些失落,但還是充滿了甜蜜感。她對這個黑車司機已經產生了濃濃的愛意,如果他留下來,她會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身體奉獻給他,也可以這樣說,她自己心裡也有了性衝動,自然的,因愛而生的性衝動。花榮的確和別的男人不一樣,甚至和阿南也不一樣。

其實,她心中的阿南早已經面目模糊。

只有翻開那個日記本,才會感傷地想起那個早殤的少年,才會想起那一場青春年少的愛戀。

她決定從今天開始,在那記錄過和阿南戀愛經歷的日記本上,重新寫上一些私密的文字,關於她和一個自稱自己是殺人者的黑車司機的故事。

洗完澡,她在日記本上寫完東西,就關燈躺在了床上。

躺在床上,她無法入眠。

白曉潔想象著和花榮在一起纏綿,內心焦渴而幸福。幸福感真是一種怪東西,它來臨時,一切都變得美好,儘管飄渺而虛幻。

她把手放在身體的敏感部位,輕輕地撫摸,就像花榮在撫摸著她。

她喉嚨裡發出快樂的**。

就在這時,她聞到一股香水的味道。

香水味不知從何處飄出,一卻漸漸地瀰漫整個房間。

聞到香水味,白曉潔的手僵住了,**也停止了。她睜大眼睛,在黑暗之中分辨著什麼。這時,她感覺有隻冰涼的手在摸自己的乳房。

這是幻覺還是真實?

她屏住呼吸,把自己的手朝乳房摸過去。

那冰冷的手蛇一般滑走了。

真的有隻手。

她驚叫了一聲。

她想從床上爬起來開燈,可是身體動彈不得,只有手可以動。她的雙手抓住自己的頭髮,企圖把自己深陷在黑暗之中的身體連根拔起。

無濟於事。

她大口地喘著粗氣。

剛才幸福的快感蕩然無存。

接踵而來的是令人窒息的恐懼。

黑暗中出現了一團神秘的火焰,從一個角落裡滾過來,升騰到她頭頂,彷彿要落下來,將她焚燒。

她驚恐萬狀。

呼喊著花榮的名字。

可是,她不知道花榮此時在何處。

就在她茫然無助時,突然,手機鈴聲響了。

奇怪的是,手機鈴聲響後,身體恢復了正常。她從床上彈起來,打亮了燈,發現屋子裡什麼也沒有。

手機鈴聲還在不依不饒地響著。

驚魂未定的她拿起了床頭櫃上的手機,接聽了電話。

她以為是花榮打來的電話,結果不是。

她沒有想到在飛機上邂逅的王大鵬會在這個深夜給自己打電話。

她稍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說:“你找我有事嗎?”

王大鵬在電話那端抽泣起來。

一個大男人,在深夜對一個姑娘抽泣,一定是碰到了什麼悲傷的事情。

白曉潔心裡怪怪的,禮節性地說:“王老闆,你怎麼了?”

王大鵬說:“我現在在醫院,內心痛苦,無人可以傾訴,就想到了你。我想,你是一個善良的姑娘,一定願意聽我傾訴的。”

白曉潔回到床上,躺了下來,目光在房間裡搜尋,看有什麼可疑的東西出現,嘴巴里說:“嗯,嗯,我聽著呢,你說吧。”

王大鵬說:“我好慘呀,好慘呀,以後可怎麼活呀。”

他的前奏太長,說了幾句都沒有進入主題,白曉潔耐著性子說:“怎麼慘了,快說吧。”

王大鵬哭著說:“我老婆,她,她——”

白曉潔說:“她到底怎麼了?”

王大鵬說:“她,她把我叫回家,是答應和我離婚。我還挺高興的,還特別感激她。沒有想到,沒有想到——”

白曉潔說:“你別吞吞吐吐的,沒想到什麼呀,我都急死了。”

王大鵬說:“那天,我們去辦了離婚手續。辦完離婚手續,她笑著對我說:‘大鵬,你終於解放了,我也解放了。’我說:‘謝謝你,給了我自由。’她說:‘自由是雙方的,我也自由了。’那天晚上,她把孩子送回她媽媽家了,說要最後給我做頓飯吃,也就是說,我們在家裡吃頓散夥飯,然後,我就回上海。我想,她的要求也不過分,就答應了她。晚飯十分豐盛,都是我平常愛吃的菜,還開了瓶紅酒。我喝酒不行,兩杯下去就臉紅頭暈。因為高興,我多喝了兩杯。她平常不喝酒,那晚也陪我喝了不少。我們邊喝酒,邊回憶過去幸福的時光。說著說著,我們都動了感情,流下了淚。她還安慰我:‘老王,別提過去了,我們都要往前看,也許離婚了,我們都會過得更好,你不要考慮那麼多,我再不會拖著你不放了。’她的話讓我覺得對不起她。我甚至說:‘我們還是別離了吧,明天我們就去復婚,我保證,再不在外面沾花惹草了,一心一意和你過。’她笑著說:‘老王,你說這話已經晚了,不瞞你說,我也有人了,我們還是好好地各過各的生活吧,別胡思亂想了。’吃完飯,她提出來,最後和她做一次愛。我也答應了。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雖然喝酒暈了頭,可是在床上卻像新婚一樣威猛。完事後,我就像死豬一樣沉睡過去。我在一陣劇烈的疼痛中驚醒過來。我坐起來,發現下身全是血,床單也被血浸透了,我伸出手摸了一下,啊,我的命根子沒有了,命根子沒有了。這時,我才注意到,那惡婆娘站在床邊,一手拿著手術刀,一手拿著我那被割下來的血淋淋的命根子,微笑地看著我說:‘老王,我給你動了個手術,把你那惹禍的東西切除了,以後你就不會犯錯誤了,好好生活吧。’我快瘋了,說:‘快把那東西還給我,送我去醫院接上!’她還是微笑地說:‘接上幹什麼呀,那樣你還會犯錯誤,那要害多少人呀,這樣多好,你以後的日子就清淨了。’說完,她就走進衛生間,把我的命根子扔進馬桶,沖走了。我當時不顧一切撲進衛生間,趴在馬桶上,手伸進去掏,可是怎麼掏也掏不到它了。她說:‘別掏了,掏不到了,那髒東西,就像屎一樣,沖走了乾淨。’我氣得暈了過去。”

白曉潔聽得心驚肉跳。

她想不明白王大鵬的老婆怎麼會這樣。

要是她,絕對幹不出這樣的事情。

她不知道怎麼安慰王大鵬,只是沉默。

王大鵬還在哭:“曉潔,你說,你說我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呀。”

白曉潔突然說出了這樣一句還話:“你看能不能裝根假的。”

王大鵬沉默了,好半天沒有聲音。

白曉潔把電話掛了,然後關機。

她不想再聽到那個可憐的男人的聲音。

她抽了抽鼻子,發現香水的味道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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