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諸人聽他這麼一問,倒是一愣。然後大多數搖搖頭並說沒有。也有三兩個在下面竊竊細語的,似乎是說知道那麼個人。
褚先生略顯尷尬笑了笑,說道:“這個不怪大家,十年前的教育局長,我也只是聽說,不曾見著真佛,至於而今做什麼我也是不知道。畢竟咱們這個地方離縣城六十多里路呢,又隔著條運河和一條新河,來往那自是不便,若是縣城沒有上學的,誰和他教育局長打交道?是我問多了。”
褚先生掄起鼓槌正欲擊打,可鼓槌在空中停了下來,然後慢慢又放下道:“張別軒大家不熟悉,不過有個叫宋東甫的大家不能不知道吧?”
他話音甫落,立時喧鬧起來,有人咋呼說認識,有人喊起來:知道,旺莊的,旺莊鄉的。一個人大聲說:“聽說他小時候還在俺們那個朱古鄉西唐莊念過私塾……”
褚先生聽聲音極為熟稔,人群中細看卻是張茂春,當即衝他笑笑點了點頭。
褚先生介面道:“宋東甫先生在咱們這個地方算是個名人,在嶧縣高小也是做過校長的。再說旺莊村離咱這兒東北方向也只七八里路。咱們這個地方能有這樣一個人,算得上是一種榮耀。這樣說吧宋東甫先生與張別軒先生當年都是山東第一師範的學生,而如今算起來也是四十五六歲的人了。他們既是同學,也是好友。都是才子,都是嶧縣教育界的瑜亮。”說罷哈哈大笑幾聲,又道:“扯得遠了些,權當歇歇了,下面咱們接著來。”
唱:上完小學上師範
山東第一師範走一走。
眼看著列強侵中國,
民不聊生讓人心發抖。
心懷憂民救國心,
共產主義上心頭。
白:在這個時候可就遇上貴人了,這貴人就是共產黨人田厚起,對他來說可是貴人,共產黨人的救國思想很合朱滿笑的胃口,從此以後,他這個人,這顆心就交給了共產黨。
唱:民國一十五年可是個好年頭,
共產、國民二黨聯手向北走。
二黨聯手這可是好事情,
一路北伐那可真是勢如破竹追瘋狗。
白:這個時候的國共兩黨真是兄弟情深,手足情重。第二年,也就是中華民國一十六年,朱滿笑遠赴長沙,並考入了黃埔軍校在長沙的第三分校。只是好景不長,也就是同一年,蔣委員長與汪兆銘開始鎮壓共產黨。
唱:共產黨人中有個葉劍英哪,
朱滿笑二千餘里相隨走。
武漢九江又南昌,
南雄韶關再廣州。
廣州義起血成河,
碧血聚河河水流。
白:戰場的兇險實非言語所能描述,朱滿笑所在的隊伍一百一十六人,竟然最後只剩他一個人。起義失敗,只有逃亡。又是傷,又是病,尤其是瘧疾纏身,那味道實不好受,更加上一路上地方武裝追殺,只能晝伏夜出,匿跡深山野林。餓了,吃生地瓜;渴了,喝稻田水。但凡能吃的,能喝的,那是隨手就來,人到這個時候,哪還有講究的本錢。就這樣過了半年之多,形同野人。各位客官,你們想一想,這種日子,咱們之中有誰人受過?有誰人想過?縱然是這樣,半年之後也終被搜山鄉丁所抓,投入監獄。
唱:牢獄之災誰人當,
牢獄之苦誰人想?
種種刑罰嚐個遍,
災愆匯聚滿笑郎。
滾油鍋裡滾三滾,
刀山之上蹚一蹚。
牙關緊咬直欲碎,
昏厥甦醒心更強。
不叫敵手知一字,
命懸一線不服降。
白:這朱木石先在陸豐縣的監獄之中飽受刑罰,可他就是不開口,終於挺了過來。可是緊接著他又被送走了。客官可能要問:送哪去了?呵呵,我要說反正不是個好地方,這個地方也是一所監獄,是國民政府陸軍第五師的。人家是升官,他朱木石可道好,也升了,只是升到了更高層次的牢獄之中,那個牢獄是要你受罪,要你開口,這個牢獄倒好,那可是直接要命的地方。怎麼講?
唱:今兒個抓明兒個抓,
壞的也抓好的也抓。
有罪的抓無罪的抓,
有錢的抓無錢的抓。
抓!抓!!抓!!!
直叫監獄滿欲塌。
守獄的一看事不妙,
急忙請示鄧演華。
(插白)這鄧演華是哪個?
唱:鄧演華本是五師長,
聽完彙報樂哈哈。
笑罷三聲立表態:
(插白)來人呀,殺!殺!!殺!!!
唱:守獄的一聽忙轉身,
急急慌慌去傳話。
鄧演達一見大聲吼:
(插白)我說那個誰,你忙的啥!
唱:那人一聽心中慌,
轉身跪下聽訓話。
鄧師長見了心滿意,
心道這才算像話。
手捻下頷咬牙語:
(插白)有人保的,立馬給老子放了!
無人保的,當即殺掉。殺!殺!!殺!!!
唱:如此一來可要了命,
合該著他朱滿笑魂歸天涯!
白:這話為何這樣說,怎麼就合該著他朱滿笑魂歸天涯!各位客官,你們且想一想,這朱滿笑是咱魯南人氏,於民國一十六年考入長沙軍校,此後國共反目,遂南赴廣州,於年底暴動,此後一直被追殺。一個北方人巴巴的跑到了南方,要朋友沒朋友,要親戚沒親戚,就是共為黨也與他失去聯絡,那麼誰去保他?而且這保可是隨便就保的麼,要保一個人,你拿什麼去保?有臉面的拿臉面,沒臉面的拿什麼?錢!銀元!!
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也就是說朱木石已入絕境。可是,今天大家夥兒也都看到了這個朱木石還活著,不僅活著,而且活的很好,適才就在大家面前,那麼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且容我慢慢道來。
唱:鄧師長這一招真夠絕,
拿錢領人的來去紛紛。
眼見著監獄中人漸少,
眼看著銀元成車的運。
只苦了嶧縣的朱木石,
把這雙英雄眼望欲穿。
明知凶多吉少無人助,
可就這樣死了豈心甘。
(插白)心不甘又能怎麼樣,算來算去這個地方咱沒人呀!
刑場上當兵的把槍舉,
只要槍聲一響就沒了魂。
所謂吉人自有天相助,
也是他命不該絕遇貴人。
(插白)且慢!
只聽得震耳這一聲吼,
旁邊閃過匆匆急行人。
那人忙忙慌慌向前去,
上下左右看罷淚眼渾。
來人舉動實是不一般,
這才驚醒了心灰意冷人。
雙目交錯直化千言萬語,
一語同學留住了英雄魂。
白:客官可能要問,怎麼不是說在南方沒咱們的人嗎,怎麼就有了同學了?你可別再說什麼“無巧不成書”之類的話來糊弄咱,這可不是戲文。如果大夥兒真這樣問的話,還真就問對了,這還真不是瞎編纂了什麼“無巧不成書”糊弄大家夥兒,也還真不是我褚某人編纂了來騙大夥兒逗大夥開心——這可是實實在在的真事。
前文我曾有交待,民國一十六年的時候朱滿笑聽說湖南長沙號稱“小莫斯科”,便於當年二月考入黃埔軍校湖南長沙第三分校,緊接著便發生了四·一二事件,國共反目。
不過有一件事沒和大家交待清楚,在民國一十五年九月朱滿笑先是考入了湖北的一所軍事學校,然後於次年二月才考入湖南長沙的黃埔軍校分校。要不怎麼說是才子呢,想考哪裡就考哪裡,這樣的人不是才子算是什麼。
在武漢雖說只有四個月時間,可這四個月之中也都至少混了個臉熟。此外諸位可別忘了,能考入軍校的那可都是國之精英,民族之瑰寶。那學識,那記憶,豈是尋常人所能想像的。更加上這些人有意識的相互結交,相互攀納,所謂英雄惜英雄是也,故而這四個月之中已不是混了個臉熟的問題了,而是相當熟悉,甚至有極深的感情的了。更加上他們來自五湖四海,來到同一個地方,也都是人生地不熟的,也都想找個人相互照應一下。是以他們相互珍惜,也是情理中的事。
朱滿笑的這個同學姓黃,有的客官可能要問:褚先生既然按照你的說法他們應當是都混熟了的,怎麼見面還一眼認不出,還那麼上下左右的細細看來?怎麼還來個‘淚眼渾’?縱是姓黃的一時認不出姓朱的,那姓朱的咋還一眼認不出姓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