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鼎7山外青山章節

12 智取四局,定乾坤

夏想盡管心中也是怒火中燒,但還是壓下了衝出去和張楊理論一番的衝動,時機不到,現在上去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小聲對鄒儒說道:“鄒老息怒,現在還不該您出面,還沒有到關鍵時候。您應該在最危急的時候出面,才能起到力挽狂瀾的效果,現在範錚已經上去了……”

針鋒相對

程曦學臉色不太好看,神情變化幾次,還是強行壓下心中的怒氣,說道:“柳教授的說法也不無道理,真理不辯不明,我是歡迎任何形式的討論的。但就夏想問題的指責,我想柳教授有點誤會,我對夏想並沒有任何形式的人身攻擊,只是就事論事。畢竟他是領導小組的主導人物,而且單城市和寶市幾大專案,都是他一手促成的,他在其中所起的作用無人可以替代。特意點他的名,也不是因為我和他有什麼過節兒,相反,我和夏想倒還有過一面之緣,對他也是印象深刻……”

確實是印象深刻,已經在報紙上你來我往數次了,就差當面論戰了,不印象深刻才怪?夏想看到程曦學在臺上虛偽的表演,心中不無鄙夷地想,如果僅僅聽他前面的演講,還能把他當成一個經濟學家看待,但到了後半部分,就完全淪落成了一個打手——幕後人物用來打擊燕省產業結構調整政策的打手。他之所以對自己冷嘲熱諷,無非是和崔向一樣的心思,讓自己成為千夫所指的人物,讓自己不堪壓力而敗退……

只不過崔向採取的是政治手段,而程曦學所用的是輿論手段,殊途同歸,目的就是要讓自己全面潰敗,由此引發連鎖反應,最後導致燕省產業結構調整的失敗。

柳俊也不是尋常人物,對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一直非常關注,聽程曦學還強詞奪理,就不悅地說道:“單城市文化旅遊專案很有創意,以後是不是大獲成功現在斷言為時尚早,程教授何必現在就急著得出結論,說是空中樓閣?寶市的達富合資,柯達不但投入了巨資,為達富的進一步發展提供了資金上的支援,而且還成立了數碼相機研究室,相當於為國家引進了先進技術,可以說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功案例。在我看來,這些案例可以列入各大院校的經濟學教材之中,夏想同志能為國家作出這麼大的貢獻,他是一個好同志……”

程曦學還沒有開口,就有一個年輕的女學生二話不說來到臺前,先是衝臺下鞠了一個躬,然後大大方方地拿過話筒,說道:“各位領導,各位來賓,各位同學,我叫楚然,是程教授的研究生。本來我上臺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但因為柳教授無端指責程教授,我為了維護導師的尊嚴,就想當面向柳教授請教一番。不知道柳教授是不是願意和我這個後生小輩,當著大家的面,說個明白?”

夏想也是頭一次見識如楚然一樣聰明並且懂得抓住時機的女人,眼前的機會可以說是出名的大好時機。如果辯論得好,可以一舉成名,在各大院校領導的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當然,如果當眾被人問得啞口無言,下不了臺的話,說不定也會無法收場。

賭的就是勇氣和信心。

楚然長得還算不錯,身材苗條,當前一站,也算是中等以上的姿色。不過她的眼神有些急切,說話時有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與校園中喜歡參加辯論的選手參加辯論賽的表情類似,無形中讓她降低了一個層次。

柳俊看了楚然一眼,想了想,笑了:“楚同學有話儘管說,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真理面前人人平等。”

楚然開口之前還不忘回頭看了程曦學一眼,向程曦學請示。

程曦學知道楚然也有藉此機會出名的意圖,但也明白楚然能說會道,尤其是說話時喜歡用咄咄逼人的口氣。讓她出面氣氣柳俊也是好事,他可以坐享其成。楚然敗了,沒什麼好可惜的;楚然勝了,柳俊沒了面子,他也是面上有光,畢竟是他的學生辯論勝利。

程曦學點頭一笑:“柳教授是一流的學者,要對他有足夠的尊重,不能信口開河,要向他請教,而不是辯論。”他不忘借敲打楚然的話來顯示他提攜後進、尊敬同道的品行。

楚然得到程曦學的同意,就回過頭來,臉上流露出淡淡的笑容,不過笑容之中,卻暗藏一絲殺氣。

“請問柳教授,單城市的通海鐵路和文化旅遊專案,有何成功之處?有沒有其他地市可以借鑑的經驗?是不是可以成為全國推廣的經驗案例?寶市的柯達投資又有沒有普遍意義?而且據我所知,醬菜廠是一家百年老店,只此一家別無分店,就算再成功,也不可能成為一種模式進行大範圍推廣,對於產業結構調整的戰略來說,沒有推廣價值的成功就不算成功!產業結構調整政策,作為一種要面向全省乃至國內其他省份大範圍推廣的政策,必須要有廣泛的適用性,要有可借鑑性。可惜的是,單城市和寶市的成功,都不具備這種特性,所以程教授得出的結論是完全正確的。至少目前從燕省推廣產業結構調整的效果可以看出,產業結構調整政策不適合在其他省份全面推廣。”

夏想離得較遠,看不清楚然的表情,但從她快語如珠的發問以及氣勢逼人的語氣之中可以看出,楚然不僅僅是程曦學的一個普通學生那麼簡單。對於產業結構調整政策,對於單城市和寶市已經取得成就的改制專案,她都有過系統研究。

恐怕她是程曦學的一顆棋子,是衝鋒陷陣的馬前卒。

柳俊沒想到楚然能提出如此尖銳的問題,而且自問自答,不等他反駁就先得出了結論,聽起來好像是他在辯論之中已經落敗一樣,不由十分不快地說道:“楚然同學,你說話太快了,我還沒有提出不同的觀點,你就自說自話,得出了你自己認為完全正確的結論,你這不是向我請教問題,是給我上課了……”

柳俊的話引來了一陣笑聲。

楚然也挺有城府,臉不紅,心不跳,不動聲色地問道:“那麼請問柳教授,我剛才的問題,您如何作答?”

楚然說話的時候,雙眼如霧,緊抿嘴唇,被臺上明亮的燈光一照,所謂燈下看美人,反而又為她增添了不少嬌憨之色。她身穿淺藍色緊身牛仔褲,雙腿併攏,筆直而優美。上身穿一件束腰薄衫,下襬蓋過臀部,更顯出臀部的豐滿和細腰的柔軟。再加上她微抿的嘴唇性感而俏皮,不說話時又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現場之中又有不少是年輕人,楚然的漂亮,就吸引了不少的眼光。

在激情有餘理性不足的大學生眼中,美女就是正確的代名詞,所以儘管柳俊身為北大的知名教授,也不及楚然當前一站的誘人風姿,底下甚至有人喊道:“楚然,我們支援你。”

“楚然,好樣的,就是要敢於挑戰權威!”

“楚然加油!楚然加油!”

楚然心中得意,知道她的冒險出手有了回報。因為她知道,不管柳教授能不能說服她,不管她和柳教授之間誰勝誰負,她都已經勝了。

柳俊也意識到上當了,程曦學果然好手段,不直接和別人正面交鋒,而是搬出一個美女大學生上臺,借美女的殺傷力,轉移大家的注意力和視線。不管誰和美女辯論,勝之不武,敗之丟人。而他以教授的身份和程曦學的學生辯論,贏了,是理所當然;輸了,不但面上無光,傳了出去,反而讓程曦學的名聲更上一層樓。

柳俊辯論不過程曦學的學生,當然更不是程曦學的對手了——是真是假無人去追究,大家只信傳聞。

柳俊才明白過來程曦學的計謀,不由後悔,但現在騎虎難下,他又沒帶學生過來,微一思忖,只好硬著頭皮要開口。突然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響起,聲音來到他的身邊停邊,一個人輕柔地說道:“柳教授,鄒老讓我向您問好。鄒老說,如果您不介意,就由我代您和楚然同學討論討論,不知您有沒有意見?”

柳俊扭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如花似玉的笑臉。他微一定神,才想起她口中的鄒老指的是鄒儒,不由一愣,忙問:“你是鄒儒的學生?”

“正是,我叫嚴小時,剛剛拜鄒老為師。鄒老在後面就座,暫時不便露面,他向您支援產業結構調整的正確見解致敬,並說由您出面和一個晚輩辯論有失身份,就由我代勞,不知道您是不是願意?”

怎麼不願意?柳俊正求之不得,他點頭說道:“這麼說就先感謝鄒儒了,也麻煩你了,小時同學,我一會兒就介紹說你是我新收的學生好了……”

包括程曦學在內的眾人見突然從後面來了一人,和柳俊低頭竊竊私語,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時間都一臉驚訝。

柳俊也沒有讓眾人多等,朗朗一笑說道:“正好我也新收一個學生嚴小時,就由她出面和楚然同學討論討論,怎麼樣?”

柳俊對鄒儒出面幫他解圍心生感激,對嚴小時也是大有好感。

其實想出讓嚴小時出面的人可不是鄒儒,鄒儒才沒有這份隨機應變之心,不用說,出主意的人是夏想。

程曦學雖然聽過嚴小時的名字,但並未見過她本人,也對嚴小時的名字印象不深刻,再加上今天既興奮又謹慎,他就沒有將嚴小時和《燕省日報》的三劍客聯想在一起。因為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夏想就在臺下,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盡收眼底!

程曦學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就說:“好,當然好,我們也來聽聽年輕一代是如何評價現在的產業結構調整的。二位同學,請……”

嚴小時剛才在第一排俯身和柳俊說話,等她笑吟吟地走到臺前,站立在楚然身前之時,燈光一照,嚴小時的真容就一覽無餘地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一瞬間,所有人都覺得眼前一亮,彷彿燈光一下提高了不少亮度,整個會堂都格外明亮起來。嚴小時一身長裙,如一朵香遠益清的菊花,盈盈淺笑,淡淡清雅,長裙曳地,長髮飄逸。她是標準的瓜子臉,配合她苗條而秀美的身材,所有人不禁由衷地感嘆,亭亭玉立的古典之美一向只在古代詩詞中能尋到,沒想到也有親眼目睹的一天!

嚴小時只一亮相,就引來現場一陣“嗡嗡”的議論之聲,夏想和範錚身後坐的都是學生,就聽到了他們七嘴八舌的議論。

“哪來的美女?太漂亮了。”

“天啊,我的夢中情人終於出現了,我還以為今生今世再也見不到我夢寐以求的美女了,沒想到,原來世界上還真有讓我一見鍾情的女子!”

……

範錚小聲對夏想說:“小時確實挺漂亮,當年她上大學時,也被稱為武大一枝花。幸虧現在不是古代了,否則她非得嫁給我不可。”

夏想瞪了範錚一眼:“多想點正事,程曦學竭力打擊我們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一會兒你也得上陣和他對戰一番。”

範錚立刻收起笑容,一臉凝重地點了點頭。

程曦學也被嚴小時的漂亮震驚了片刻,隨後想到,難道柳俊也和他想到一塊兒了?不會吧,柳俊只是一個死做學問的人,他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手段?

不容程曦學多想,嚴小時和楚然之間的辯論已經正式開始。

嚴小時先是禮貌地向楚然問了好,然後就剛才楚然的問題逐一反駁:“單城市的通海鐵路和文化旅遊的成功之處就在於創意,創意是開創前人所想不到之先河,暫且不說以後成功與否,因為未來的事情沒有討論的必要……依你所說,沒有其他地市可以借鑑的經驗,就不能作為案例向全國推廣,這樣的說法顯然太想當然,也太學院派了。世界上所有的成功都是獨一無二的,不管是美國模式還是日本模式,還是我國的社會主義事業。按照你的觀點,社會主義就不能作為全球推廣的範例,因為世界上大部分國家是資本主義國家,社會主義的道路就沒有堅持的必要了?”

嚴小時的反擊犀利而致命,只一開口,就讓楚然啞口無言!

楚然先是被嚴小時的美麗所震驚,在她面前不禁有自慚形穢的想法,還沒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就被她的反問給問住,頓時愣在當場,無言以對!

沒想到嚴小時表面上是一副嬌羞的樣子,說話時聲音也柔軟無力,但言詞卻是句句誅心,壓得楚然喘不過氣來。

過了半晌,楚然才清醒過來,不由惱羞成怒地說道:“好,你先扣了一頂大帽子,擺明是把話給堵死,不讓人反駁。那我再問你,寶市的達富合資和所謂的醬菜廠改制,又是怎麼一回事?正如程教授所說,單城市和寶市都有許多老舊的國企可以改制,可以引進資金盤活,為什麼只投資文化旅遊專案,只投資醬菜廠?是有意為之,還是有什麼內幕?”

此話一出,底下一片喝倒彩的聲音。顯然,楚然情急之下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她想學程曦學轉移視線進行人身攻擊,想利用所有人對貪官的痛恨心理,將火燒到夏想身上,但明顯技術不夠嫻熟,引禍東流的本事不過關,才激起了底下聽眾的不滿。

嚴小時最是痛恨剛才程曦學對夏想的橫加指責,現在楚然也想將夏想解讀成貪官形象,心中更是氣憤難平,她冷笑一聲說道:“楚同學不要激動,更不要胡亂猜測妄加指責。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是由省委省政府聯合出臺,在省委省政府的大力支援之下,有統籌規劃和精心安排,輪不到外人,尤其是隻會紙上談兵的一些人指手畫腳。產業結構有合理和不合理兩種,進行調整的目的就是將不合理的合理化,但有些老舊的國企,積習難改,就如一件破舊不堪沒有修補價值的瓷器,是花鉅額資金做無謂的表面工作,還是就地取材重新燒製一件新瓷器?換了你,你也會打破舊瓷器再買新瓷器,為什麼?因為產業結構調整就是要改變一些陳舊落後的觀念,就是要淘汰落後的機制,建立新型的競爭機制,就是要打破壟斷,還市場一個公正。試問,當一件舊衣服衣不遮體之時,你是勉強穿在身上,還是扔掉再換一件新衣服?”

“好,說得好!”

“比喻得太恰當了,美女好樣的,我們支援你!”

現場一片歡騰,都為嚴小時的精彩比喻喝彩。

決戰第一局——火冒三丈

夏想暗笑,嚴小時真夠壞的,最後用一件舊衣服來問難楚然,還說出了衣不遮體的話,就是故意要讓在場的眾人浮想聯翩,就是要讓大家起鬨。帶動現場氣氛也是一種戰略,讓大家計程車氣為自己所用,也能給對方帶來巨大的威壓。

不管是不是暗中採用了一些小手段,目的達到了,就獲得了想要的效果。嚴小時首先在外表上贏得了底下大部分男生的好感,其次她也確實伶牙俐齒,兩個回合下來,反駁得楚然沒有還手之力。而楚然在慌亂之下,再次出錯,就奠定了她慘敗的局面。

楚然自然不甘心被突然殺出的嚴小時打敗,她精心設計的出名大計眼見就要付之東流,成為眾人眼中的笑柄,不由氣急敗壞地說道:“你說我只會紙上談兵,你又懂什麼?你還不是一樣只會紙上談兵?有本事詳細說說寶市的柯達投資有什麼成功之處?醬菜廠的改制又有什麼值得推廣的經驗?哼,有真實的資料才能讓人信服!”

楚然如此說,就有耍賴的性質了,因為嚴小時對外聲稱的身份只是柳俊的學生。她不過是一個學生,哪裡能夠接觸到廠家的保密資料?楚然的質問就是無理取鬧。

程曦學卻假裝不知道楚然在耍賴,反而也一臉好奇地問道:“就是,嚴同學請列舉一下詳細資料,也好作為參考。”

程曦學的笑容落在夏想眼中,就是虛偽之極的表現了。

程曦學自然比楚然更清楚,嚴小時不會知道廠家在改制前後的具體銷售資料,他卻故意有此一問,就是成心刁難了。顯然,他為了目的已經開始不擇手段了。也是,程曦學沒有意識到嚴小時會意外出現,不但在相貌上比楚然更勝一籌,在口才上也比楚然更犀利,幾個回合下來,竟然打得楚然完敗!

面對楚然和程曦學二人的共同反擊,嚴小時強作鎮靜,內心卻閃過一絲慌亂。她當然不可能知道具體資料,但也不能直接開口說我不知道,會讓眾人笑話。儘管嚴小時也知道程曦學是故意刁難,但要處理得當才能走出眼前的困境。

正思索之時,只聽柳俊朗聲說道:“程教授說笑了,辯論本來就是紙上談兵,用事實說話也只是列舉事實,可不是對比資料。如果真要對比資料,就得請更加專業的人士來為我們上課了。理論研究只是提供一種推測和可能,永遠不能作為實際生活的準則,只能當成一個參考。雖然我也從事理論研究工作,實際上我最佩服的人,還是在生活中用實際行動具體執行的執行者。對於你根據理論研究得出的產業結構調整在內陸省份不可行的結論,我不贊成。”

柳俊的一番話等於當面給了程曦學一個大大的難堪,程曦學臉色微微一變,心中十分不快。俗話說打人不打臉,在演講會上當眾指責他的理論,等於是公開和他唱反調。

也不怪柳俊不給程曦學面子,實在是程曦學利用楚然出面的事件太精明過人。剛才楚然不依不饒的態度太咄咄逼人,而程曦學不但不指責楚然無理取鬧,反而還親自出面對付嚴小時,讓柳俊對程曦學的品行看低了三分。最終他一氣之下,就當面對程曦學的理論給予否定。

程曦學微微一愣,柳俊的發言代表的並不僅僅是他個人,而是北大的態度,等於說今天請來的幾大院校的教授之中,已經有人明確地發出了反對的聲音。程曦學想象之中的一團和氣全數支援的局面沒有出現,都怪嚴小時節外生枝。如果不是她意外出現,以柳俊的性格,和楚然辯論幾句之後,隨便找個臺階一下,大家都相安無事,一派皆大歡喜的景象該有多好!

可恨,可惡!

程曦學愣了足足有幾秒鐘才清醒過來,隨即又笑了:“世界上本來就沒有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理論,柳教授有不同意見,我虛心接受,還請柳教授繼續發言,我們就產業結構調整是否可以在內陸省份全面推廣繼續討論。正好目前燕省是國內內陸省份之中最堅定地推行產業結構調整的省份,也有了一點成績,而且離京城最近,容易得出翔實的結論。所以我們接下來可以就燕省現階段取得的成績進行討論……”

柳俊無所謂地一揮手,說道:“文化旅遊的專案,從大的方面來講,是弘揚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從小的方面來講,是寓教於樂,不比一些地方政府為了增加知名度,胡編亂造一些神話傳說來給臉上貼金更有實際意義?單城市是成語之鄉,而我國一半以上的成語形成在春秋戰國時期。現在民族文化流失,許多大學生拼命學外文,卻對自己祖先的事蹟一無所知,這種狀況不得不讓人痛心。我們辛辛苦苦十幾年培養出來一個英文專業的畢業生,如果把他放到美國,他除了會和人說話之外,還有什麼專業的技能?所以我說,文化旅遊,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值得推廣。一個國家的綜合實力,排在第一的不是GDP;在現實社會中,一個人值不值得尊敬,不是看他有沒有錢,而是看有沒有人品,有沒有文化。國家也是一樣,有文化有品格的國家,才有前途和未來!”

嚴小時向柳俊投去了感激的目光,不僅僅為他替自己解了圍,也為他對文化旅遊專案的肯定,因為她就是文化旅遊的投資商!

柳俊的一番講話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楚然已經恢復了平靜,又加入到了辯論中,說道:“柳教授的話確實發人深省,但今天的議題是討論產業結構調整是否在內陸省份具有全面推廣的可行性,不是討論中國的傳統文化。暫時就文化旅遊專案算是一次成功的嘗試,我想再請教一下柳教授,通海鐵路耗資巨大,除了對單城鋼廠有利之外,對於沿線的城市都沒有多少好處,是不是可以算成一次勞民傷財、損人利己的舉動?”

“對,不僅通海鐵路看不出有太多的現實意義和可借鑑之處,就連柯達的投資從長遠看,也是一次以長期利益換取眼前利益的短視行為,還有醬菜廠的改制,更是一個笑話!”一個人邊走邊說,從臺下來到臺前,站在了楚然的身邊。

來人三十歲左右,英氣逼人,一身西裝,國字臉,大眼,應該說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唯一遺憾的是,他的眉毛很淡。如果再長一副濃眉,就擁有了十分迷人的男人氣質。

他彬彬有禮地朝臺下鞠了一躬,自我介紹說道:“我叫張楊,中大在讀的博士,是程老的學生。”

張楊、楚然並肩而立,猶如一對玉人,不管是相貌還是氣質,都是上等之姿,又引來下面一陣議論之聲。不過這一次,吸引的都是女生的目光。

張楊自我介紹完畢,繼續說道:“我敢斷言,兩年之後,最多三年,柯達就會取得控股權,達富將會喪失原有的品牌優勢,十幾年的國內知名品牌就會毀於一旦,從此達富將會淪為柯達的附庸和加工廠。至於五億美元的數碼相機研究室,純粹就是擺設,不過是掩人耳目的伎倆罷了。到底是柯達太聰明,還是我們的談判人員太愚蠢,就不得而知了,聽說作為主導談判的夏想只是一個本科畢業生?也難怪,連研究生的學歷也沒有,還想和美國人打交道,不出意料的話,他肯定被美國人耍得團團轉。當然,也不排除他明知是陷阱還要跳進去的可能,畢竟損失的是國家,得了實惠的是個人!還有醬菜廠的例子,根本就不值一提,不登大雅之堂,還是不要說了。”

鄒儒氣得差點拍案而起,卻被夏想一把拉住。

夏想盡管心中也是怒火中燒,但還是壓下了衝出去和張楊理論一番的衝動,時機不到,現在上去達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小聲對鄒儒說道:“鄒老息怒,現在還不該您出面,還沒有到關鍵時候。您應該在最危急的時候出面,才能起到力挽狂瀾的效果,現在範錚已經上去了……”

範錚是範睿恆的兒子,自然不能容忍別人對燕省指手畫腳。他還是醬菜廠的投資商,被張楊貶低得一無是處,當然無比惱火,當即挺身而出,大步流星來到臺前,和嚴小時站在了一起。

範錚最大的優勢就是人長得帥氣,而且舉止之中還有一股玩世不恭的氣質。他從小生活在優越的環境之中,打記事起老爸就是政府官員,可以說他是伴隨著範睿恆步步高昇成長起來的,見多了高官權貴,眼界之高,見識之廣,不是一個普通人家出身的人所能相比的。所以,他的一舉一動都透露出一股自信和傲然。

尤其是他在盛怒之下,刻意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氣勢來,一出場,就在氣勢上壓了張楊一頭。張楊別說是一名博士,就是博士生導師,也只是普通家庭出身,沒有經歷過高官之家的權勢薰陶,哪裡有範錚盛氣凌人的氣勢?猛然被範錚的出場鎮住,幾乎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範錚也是一身西裝,張楊的西裝價值千元左右,而他一身國外名牌,價值上千美元,相比之下,高下立現。加上範錚不次於張楊的帥氣,還有他嘴角掛著的一絲壞笑,立刻引起了在場女生的追捧,臺下驚呼之聲不斷。

範錚不理會臺下女生的驚呼,而是冷冷地打量了張楊一眼,說道:“聽你剛才大放厥詞,說得好像頭頭是道,實際上卻是狗屁不通。你懂什麼叫數碼相機研究室?你有沒有仔細研究過夏想和柯達談判的全過程?你知不知道外經貿部還曾邀請夏想前去座談,向外經貿部的專家講述他的談判經歷?你知不知道連柯達的總裁史密斯先生也非常佩服夏想的商業眼光和口才?夏想是本科學歷不假,你又知不知道他現在是鄒儒先生的得意弟子,不久就會取得研究生學歷?你還知不知道學歷就算高到天上,如果不能為社會作出貢獻,不能轉化為實際的生產力,也只不過是最高階的紙上談兵,是最不實際的空中樓閣?”

一口氣說出心中的怒氣,範錚意猶未盡,又想起張楊對醬菜廠的指責,更是火冒三丈:“更可笑的是,你根本不懂什麼叫改制,什麼叫產業結構調整,就妄加評論!你無知不是你的過錯,你把無知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讓所有人都被你的無知愚弄,就是你的過錯了。就像你長著一雙臭腳不是你的錯,可是你非要在人前脫鞋用臭氣來燻大家,就是你人品不正了!我告訴你張楊,柯達的談判我不想和你爭論,因為我沒有親身參加,不瞭解詳情,沒有資格評頭論足。我不像你,臉厚心黑,不懂裝懂,以為拿了博士學位就一通百通了。世界上那麼多博士,你是我見過的臉皮最厚學問最淺的一個。關於醬菜廠的改制,我有話要說,而且還要明白無誤地告訴你一個事實——用資料告訴你事實!”

張楊被範錚罵了個狗血噴頭,想要還口,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他還被範錚的氣勢逼得退了兩步,險些沒有站穩,幸虧楚然在旁邊伸手扶了他一把……

不等張楊喘口氣,範錚的怒火伴隨著醬菜廠改制的事實又如洪水一樣洶湧而出。

“寶市茂盛醬菜廠在沒有改制之前,年銷售額一千多萬,產品單一,職工月收入五百元。透過夏想的改制思路,引進了六百萬的投資之後,經過一系列的推廣和產品的拓展,三個月後,茂盛醬菜廠銷售額就突破了一千萬大關,職工月收入超過八百元。據保守估計,全年的銷售額有望突破兩千五百萬大關,到年底,所有職工月收入都將達到一千二百元,個別高階技師能達到兩千元以上。按照目前的發展勢頭和市場反應,明年產值超過四千萬也不是沒有可能。請問張博士,你讀了幾十年的書,現在一個月能掙多少錢?你現在是博士學歷了,為國家作出了多大的貢獻?有沒有本科學歷的夏想同志為國家作出的貢獻的百分之一?如果你還不信,我個人出錢資助你親自到茂盛醬菜廠走一趟,你到了廠裡之後,走在工廠裡大喊一聲‘我是博士’,看有沒有人理你?然後你再大喊一聲‘我是夏想’,看有多少老工人過來握住你的手,感激得熱淚盈眶?”

“同志們……”範錚轉過身來,面向臺下所有人,一臉堅定,慷慨激昂地說道,“當我們在這裡高談闊論之時,當我們還在討論產業結構調整是不是可行之時,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正在改變著千千萬萬老百姓的生活,為他們帶來希望,為他們帶來改變,為他們帶來幸福!我們常常掛在嘴邊的‘為民請命,為人民服務’具體指的是什麼?不是我們又發表了什麼高深的理論,不是我們又出版了幾本著作,也不是我們又發表了什麼熱情洋溢的講話,而是那些切切實實為百姓謀福利,為百姓的利益著想,並且為他們真正做出了實事的人!”

範錚說完,“啪”的一聲十分莊嚴地立正,然後鄭重地朝臺下深深鞠了一躬!

沉默,長達十秒鐘的沉默!

“好,說得太好了!”不知是誰突然高喊了一句,頓時臺下響起一陣雷鳴般的歡呼,口哨聲、叫好聲、歡呼聲還有起鬨聲,響成一團。

群情沸騰!

範錚第一次享受人前的歡呼,強壓住心中激動,他一臉堅毅,緊閉嘴唇,目光堅定地看了程曦學一眼。

程曦學臉色有些蒼白,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範錚說話又快,氣勢又盛,短短几分鐘內,還沒等反應過來,一切就已經塵埃落定,而他連範錚是誰都不知道!

怎麼回事?他到底是誰?中大的學生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就算有,誰又會有如此犀利的話和觀點?回過神之後,程曦學一臉不快地問道:“你是誰?你是哪所大學的?”

“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程教授的演講會是不是一個開放的允許大家暢所欲言的盛會?如果程教授有這份氣量,我們也願意參加到討論中來。如果不是,我們退下去就可以了,也不勞程教授費心。”嚴小時不軟不硬地說了一句,就是要用話擠對程曦學。

程曦學本來以為嚴小時並不厲害,範錚的盛氣凌人才難對付,聽嚴小時不鹹不淡地說出讓他左右為難的話,頓時大吃一驚,不由多看了嚴小時幾眼。心想,這個女生年紀不大,長得又十分漂亮,說話也是柔柔的聲調,以為她是一個軟性子,沒想到,她竟有溫柔一刀的本領。

眼前的一男一女,男的氣勢逼人,說話雖然氣盛,但說得理直氣壯,又句句在理,讓人挑不出大錯;女的溫柔一刀,說話不緊不慢,又滴水不漏,而且暗藏機鋒,讓人不得不小心提防。怎麼今天突然出現了這麼厲害的兩個人物?

決戰第二局——含沙射影

程曦學穩定心神,微一點頭:“演講會是大家聚在一起討論的盛會,不是我的一言堂,歡迎不同意見,歡迎批評指正。不過這位年輕人到底是誰,報上姓名讓大家認識一下。還有,你剛才列舉的醬菜廠的資料從何而來,是不是可以透露一下?”

程曦學有點懷疑範錚的來歷,因為他對資料張口就來,顯然是胸有成竹,說不定是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的人。

“我是無名小卒,姓名就不必提了。”範錚才不告訴程曦學他是誰,越神秘才越有威力,“我剛才所說的資料絕對真實,但如何得知就無可奉告了。程教授要是不相信,年底的時候可以向寶市稅務局查實茂盛醬菜的利稅情況。”

“那倒不必,你既然列舉了資料,我自然相信你不會胡亂編造。不過一家小小的醬菜廠的成功說明不了什麼……”程曦學大度地一揮手,親自上陣和範錚辯論,“年輕人,你應該對燕省產業結構調整的政策比較瞭解,我想請教你,柯達的投資算不算一次成功的合資?夏想在其中有沒有起到關鍵作用?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推行以來,柯達投資一直被當成最大的成就來宣揚,實際上早在一年多前就合資一事,達富已經和柯達有過多次接觸和秘密談判。夏想進入領導小組之後,不過是撿了個現成便宜,卻被大肆宣揚成產業結構調整的成功,是不是有欺世盜名的嫌疑?”

程曦學的反問不得不說也非常犀利,不但直指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並沒有什麼成績,也將夏想的功勞全部抹殺,就是要給大家造成一個夏想無用的錯覺。

範錚先是一臉嚴肅,沉默不語,過了片刻,忽然笑了:“程教授,關於柯達談判的事情,我不和你討論,因為我沒有經歷談判過程,沒有發言權。還有關於燕省產業結構調整政策的成效,以及自從推廣以來帶來的成績,還有以後會有多大的成就,還是請夏想親自和你說說。畢竟當事人的發言,才最有說服力!”

程曦學吃驚不小,忙問:“夏想也在?不可能,他怎麼會來聽我的演講?難道……鄒儒也來了?”

範錚見程曦學反應過來,呵呵一笑:“不錯,鄒老也來了,不但鄒老親自大駕光臨你的演講會,鄒老的三名弟子也都攜手前來,嚴小時就不用介紹了,我是範錚,當然了,還有一直在臺下聽你對他美言不斷的夏想。多說一句,夏想很大度,一直沒生氣。”

程曦學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聽到夏想就在臺下,而且是一直在臺下,心中就莫名地一陣慌亂。太意外,太震驚,太不可思議了,夏想怎麼會一直都在?

平心而論,程曦學與夏想倒也沒有多少私人恩怨,只不過因為夏想所處的位置決定了他必須成為攻擊物件。而且夏想又偏偏是鄒儒的學生,鄒儒在學術界一向和他不和,為了打擊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他必須拿夏想說事。久而久之,在程曦學心目中,夏想就成了頭號的打壓物件。

程曦學手中無權,卻有一隻可以殺人於無形的筆。口誅筆伐有時還勝過權力上的傾軋,他今天演講的目的,一是奠定他在學術界泰斗的真正地位;二是借今天的演講高調向燕省施壓,以配合身後之人的計劃;三是乘機打壓夏想的名聲,不想他有機會在京城揚名。上次的《燕省日報》事件讓他著實恐慌了幾天,因為三劍客的文章引起的轟動太大了,連京城也有不少媒體聞風而動,打算到燕省去採訪三劍客,結果還是有人發了話,才打消了念頭。

萬萬沒有想到,他精心準備的演講會,夏想竟然會全程參與,而且還一直躲在臺下,將他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程曦學不免有些後背發涼,因為夏想能夠忍到現在不出面,而是先讓嚴小時和範錚出面,他有這份涵養和鎮靜,足以說明他非常冷靜並且理智。冷靜得可怕,理智得嚇人,他才多大居然就有這樣的耐心?程曦學自信如果有人在臺上對他大肆攻擊,他也不會等到現在還沒有一點反應,恐怕早就拍案而起了。

夏想忍耐得越久,他就越可怕!

在場的不少專家教授都因為柯達投資聽說過夏想的名字,也在報紙上見過夏想的文章,對夏想也一直比較好奇。聽到範錚說出夏想也在會堂,都議論紛紛,並且向後看去。

坐在中間的駱林開和吳林森對視一眼,又低頭小聲說了幾句,然後一齊向臺上的程曦學望去。

程曦學得到了二人的暗示,知道二人的意思是想讓他藉此良機,趁京城之中最有影響的專家學者會聚一堂之機,如果能當場辯駁得夏想啞口無言,將是一場影響深遠的重大勝利。

程曦學看了駱、吳二人堅定的眼神,心中鼓起了鬥志。眼下的機會確實不容錯過,以後就算他想請夏想到這麼一個公開場合來辯論,夏想也未必敢來。既然今天來了,就正好讓他當眾出醜,並且一敗塗地,不但可以藉機打擊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也可以讓夏想品嚐一下失敗的滋味。

如果能將夏想打擊得一蹶不振,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就受到致命的打擊!

在眾目睽睽之下,夏想微笑著攙扶起鄒老,一臉淡笑,和鄒老緩慢而堅定地向臺上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夏想身上,不管是以前聽過他名字的人,還是今天第一次聽到的人,都對他無比好奇。因為他做出了許多人不敢想象的事蹟,有人對他大加讚歎,也有人對他不屑一顧,甚至當今學術界的泰斗程曦學也總是有意無意地敲打幾句。於是夏想在眾人心目中迷霧重重——到底他是一個為國為民的優秀官員,還是一個不學無術的腐敗分子?抑或是兩者都兼而有之?

當然,在場的不少大學女生除了關心夏想的為人之外,也非常關心他的長相……

夏想一身休閒衣,寬鬆而舒適,笑容淡定,腳步鎮定,身子微微彎下。因為鄒儒比他矮一些,他攙扶的時候必須彎著身子才能更好地看清腳下的臺階。於是夏想的形象一瞬間就定格在許多人的眼中——和張楊的咄咄逼人、範錚的盛氣凌人完全不同的是,夏想謙恭有禮,成熟而沉穩。雖然年紀不大,但目光清澈、笑容溫和,男人味十足。他的相貌已經不能用帥氣來形容,因為他渾身上下散發出的是一個男人的自信和胸懷,臉上洋溢著包容的笑容,比起任何帥氣都更迷人,更讓人沉醉。

如果說帥氣是未經雕飾的璞玉,那麼夏想俊朗的臉龐就是經過沉澱之後的帥氣和英俊的綜合體——俊朗。帥氣是璞玉,但璞玉未必能成為玉器——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並非所有帥氣的男人,都有成為俊朗的男人的可能。

而俊朗的夏想,才是所有男人的終極夢想。

真正懂男人的女人,才會最欣賞如夏想一樣型別的男人。在場的大多是女大學生,欣賞水平還不太高,夏想一露面,欣賞他的人還不如欣賞範錚的多。

儘管如此也少說也有一半以上的女生對夏想非常滿意。同時,也有一半以上的男生對夏想不以為然。

不過,幾乎現場所有的專家教授都對夏想充滿了好感,只因夏想攙扶鄒儒的姿態一看就是發自真心的尊敬。所有的專家都是一樣的心思,能夠尊師之人,也會是重道之人。

夏想和鄒儒來到臺上,鄒儒先和程曦學打了個招呼,然後就自顧自地坐在柳俊的旁邊,一副樂呵呵的袖手旁觀的姿態。夏想先是向臺下眾人鞠躬致意,又朝程曦學笑了笑:“您好程教授,我們又見面了。剛才在臺下聽到不少您對我的誇獎,還有一些經不起推敲的猜測,讓我對您有了更深的瞭解。在此,我要謝謝您身為中大的教授,身為一名著名的經濟學家,事事拿我一個無名小輩就事論事,為了替我揚名不遺餘力,我倒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的心胸開闊,提攜後進……”

夏想話裡有話,也是不著痕跡地諷刺程曦學幾句。此話一出,底下一片鬨笑之聲。

程曦學飽經風霜,豈能被夏想一句話打倒?他呵呵一笑:“我倒沒有想到你竟然躲在暗處聽我演講,如果事先知道的話,早就請你上臺和我就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探討一番。真理越辯越明,夏想同志,你有沒有興趣在這裡,當著諸位專家的面,當著所有人的面,就你主導的燕省產業結構調整的進展情況做一次演講?”

夏想當然知道程曦學的本意可不是替他揚名,更不是替產業結構調整的政策宣傳,而是想借此機會,攻擊產業結構調整的政策,從而達到打擊他的目的。

說實話,夏想今天本來只是抱著前來聽課的想法,同時也想見識一下程曦學的才學。如果可能,也可以從程曦學的言論之中分析出他身後之人的意圖。不承想,程曦學事事拿他當靶子,嘲諷幾句也就罷了,還有意誤導別人有另外的想法,就讓他心裡憤憤不平,也讓程曦學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按照他的計劃,和程曦學的最後對決應該放到將臺酒廠的廣告播出和邁克來華正式簽訂協議之後,雙管齊下的成功就有了足夠的說服力,可以給程曦學迎頭一擊。沒想到來京城拜會鄒老,正好趕上了程曦學的一次大演講,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三劍客連同鄒老前來聽講,卻聽到了程曦學含沙射影的攻擊和誣衊,夏想終於忍無可忍了。

“我怎麼敢在這麼多專家教授面前演講?程教授太高抬我了。”夏想一臉和氣的笑容,彷彿剛才程曦學連同楚然和張楊攻擊的是別人一樣,“不過長者有命,又不敢不從。我想,我既不是專家學者,也不是博士生,在大家面前又沒有可以賣弄的學問,不如就針對剛才程教授對產業結構調整的一些見解,說一說自己不同的看法,也好請在座的專家教授批評指正。”

夏想的彬彬有禮和不卑不亢,給柳俊以及前排就座的各大院校的教授留下了良好的印象。本來一些受到程曦學鼓動認為夏想是腐敗官員的人,也在心裡微微改變了看法。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不能只聽信程曦學一家之言,也要聽聽夏想的辯解。

柳俊帶頭表示支援:“好,夏想雖然年輕,但他本人就是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的成員,又主導了和柯達的談判,經歷過單城市和寶市的許多專案的改制,可以說最有發言權了。要多給年輕人發言的機會,是不是?實際上,我本人也一直對你是怎麼說服了柯達投資非常好奇,今天有這麼一個聽你親口講述的好機會,可不能錯過……”

其他各大院校的教授出於不同的心思,不管是程曦學的堅定支持者,還是中立者,或是產業結構調整的贊成者,都紛紛表示讓夏想放心大膽地說。

程曦學見時機成熟,就向楚然使了個眼色。

楚然會意,向前邁了一步,先是伸手和夏想握了握手,然後說道:“你好夏想,我是楚然。剛才我的發言想必你也聽到了,我對你的能力表示懷疑,畢竟你年紀不大學歷不高,而且聽說在級別挺高的領導小組之中擔任要職,受到重用,不由讓我猜測是不是存在任人唯親的情況?正好今天夏處長來到了現場,可不可以解答我心中的疑惑?”

楚然說完,張楊又插話說道:“夏處長,可否透露一下和柯達簽訂的協議裡面,有沒有幾年之內就讓柯達取得控股權的附加條款?你敢不敢大聲說出你在和柯達的談判之中,沒有因為個人的私利而出賣國家利益?你敢不敢拍著良心說,你是一心一意為公,在主導單城市和寶市的產業結構調整的過程中,在挑選改制的企業時,沒有一點私心雜念?”

可以說,楚然的質問含沙射影,張楊的指責咄咄逼人。面對二人的聯手,夏想臉色一沉,輕描淡寫地說道:“你們二位的問題,剛才已經由嚴小時和範錚兩位同學回答過了,我想沒有必要再讓我重複一遍。不過看你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稍後你們會從我的發言中找到答案。”

吃了一個軟釘子,楚然和張楊對視一眼,還想再說什麼,夏想一揮手,淡淡而不失威嚴地說道:“程教授讓我說說燕省產業結構調整的進展情況,你二人卻讓我向你們彙報工作。請問,我是先聽從程教授的安排,還是先服從二位領導的命令?”

夏想說得不徐不疾,語氣也十分平淡,但話一出口卻嗆得楚然和張楊面紅耳赤,支吾著說不出話來。和夏想久經官場、套話官話張口就來相比,楚然和張楊沒出過校門,哪裡有夏想說話時的機鋒和轉折?

嚴小時在後面掩嘴而笑,範錚則直接伸出了大拇指,小聲說了一句:“有理不在聲高,高手往往殺人於無形,一句話就能分出高下。”

程曦學知道楚然和張楊不是夏想的對手,忙笑著打圓場:“現在就是討論和辯論階段,有問題儘管提,有爭議就儘管說,言者無罪……夏想,我想在座的各位都對你主導的和柯達的談判很感興趣,就先說說柯達的談判過程,怎麼樣?也讓我們都受教一二。”

夏想知道,程曦學針對他的攻擊主要有兩點:一是單城市的通海鐵路除了帶動單城鋼廠的經濟效益之外,沒有其他的好處;二是寶市的達富合資,是在前人的基礎上談判成功的,既不算是他的功勞,又懷疑他為了短期成績而出賣了國家利益。並藉此兩點來否定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以達到程曦學不可告人的目的。

夏想自認不是演講家,更不是經濟學家,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發表演說,難免會有一點緊張。但為了給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正名,為了維護自身名譽,更為了以一己之力做出有益之舉,實現心中的理想和抱負,他無論如何也要奮起一戰。

更何況,今天的機會也是千載難逢。程曦學有意讓他一敗塗地,他則有意在此為產業結構調整正名,孰勝孰負,全在口舌之間。只要戰略運用得當,只要有戰術高超,今天他完全有可能借程曦學演講的東風為自己所用!

夏想深吸一口氣,平息了一下內心微微激盪的心情,緩步走到臺前……

決戰第三局——初戰告捷

夏想先是鄭重其事地朝臺下鞠躬致意,然後又回頭對程曦學點頭表示感謝,最後才感慨萬千地說道:“首先請允許我感謝程曦學程教授的大度和氣量,正是因為他給了我這樣一個大好的機會,我才有可能站在諸位專家學者面前,發出自己的聲音。否則我估計很難有這樣一個機會和大家認識,和大家面對面地暢談燕省產業結構調整政策的具體執行情況……”

夏想說是感謝程曦學一點也不假,確實要感謝程曦學給了他一個走到臺前的機會,儘管他知道程曦學的本意不是替他揚名,相反,是要將他高高捧起,然後重重摔下。不過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如果沒有程曦學的號召力,沒有程曦學的影響力,一般人還真組織不起如此大規模的盛會,夏想想要在這麼多精英人物面前露臉也不可能!

只要能有面對面交流的機會,對於一向善於從錯綜複雜的局勢之中尋找最有利的平衡點的夏想來講,這是一次絕地反擊的良機。程曦學自認對夏想有所瞭解,而且他也算是半個政治人物,也懂得平衡之道。但他對夏想的瞭解遠遠不夠,並不清楚夏想是如何一次次反敗為勝,如何一次次找到有利的支點,從而撬起了整個局勢!

所以當程曦學聽到夏想的發言時,心中暗笑,心想只要將你推到了臺上,只要你敢當眾發言,就不信找不出你的漏洞?等時機成熟,他也不怕自降身份親自上陣,必要藉此大好機會將夏想當場棒殺!如果能在幾乎整個京城學術界有影響的精英人物面前將夏想問倒,只要造成夏想本人能力有限和燕省產業結構調整沒有什麼成績的事實,眾口鑠金,夏想就會成為燕省產業結構調整的罪人。同時,燕省也會面臨著整個學術界的巨大壓力,必然會中止推行產業結構調整。

一舉定乾坤,他不但可以藉此機會坐實學術界第一人的聲望,還可以擁有無與倫比的影響力。以後不但可以成為核心圈內的經濟顧問,還有可能被眾多省份推崇,爭相請他去發表演講,指點經濟結構,成為國內名副其實的經濟學泰斗。從此,他的一舉一動將會吸引無數人的眼球,也可能被推為可以影響整個中國經濟的經濟學家,試想,將是何等的榮耀和風光!

程曦學彷彿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看著夏想臉上的淺笑,心道,趁現在還能笑得出來,就盡情笑一笑吧。夏想,你以後也別怪我非要對你打壓,實在是因為我們處在不同的陣營,我要替別人衝鋒陷陣。同樣,你也是別人的馬前卒,我們狹路相逢,如果只有一人能夠勝利的話,誰都希望是自己。

再看在臺下第一排就座的鄒儒,一臉鎮靜,還有站在鄒儒身邊的嚴小時和範錚,也是一臉坦然。程曦學再看自己一方,也有楚然和張楊,正好形成了對立之勢,也是一個勢均力敵的局勢。

他有主場優勢,又準備充分,可以說佔了天時、地利和人和,今天之局,基本上是必勝之局。儘管鄒儒和夏想等人的突然出現有點意外,但冷靜下來之後,程曦學就有了隨機應變的對策。他還是自信十足,畢竟中大是他的地盤,今天的演講會,又是他的盛會。

夏想平息了一下心情,看到底下黑壓壓的人群,說不緊張是假的。畢竟他是第一次面對這麼重量級的人物,知道站在講臺之上,看似是一種榮耀,其實是一種巨大的煎熬,一著不慎就會滿盤皆輸。而如果輸在這裡,將會輸得一敗塗地,再也沒有重新站起來的可能。

因為沒有人再給你一個在這麼多專家教授面前發言的機會!

他也清楚,想要完全說服在座的專家教授幾乎沒有可能,他也沒有想要說服誰打動誰的打算。如果一心抱著在此一舉揚名或是非要讓眾人信服的想法的話,恐怕最後的結果會適得其反,沒有人願意聽一個二十七歲的年輕人誇誇其談,討論方針政策,也不會有人願意聽他談論理論知識,畢竟他不是什麼專家學者。

夏想心中就有了主意。

“以程教授在國術界的影響力,要考考我,說實話,我心裡很是惶恐。而且我今天前來聽演講,也是抱了學習的心態。實際上說出來也不怕大家笑話,我還是不速之客。說不定現在程教授還在納悶兒,夏想這個小朋友怎麼能這樣,不請自來,有點不太懂禮貌……”

夏想的開場白惹得眾人一陣輕笑,氣氛緩和不少,達到了夏想想要的效果。

“不過本著偷學本領不怕臉皮厚的精神,我還是在沒有收到程教授的邀請之下溜了進來。其實溜進來也不算什麼,我相信現場也有不少同學和我一樣,沒有收到邀請,但實在是想一睹程教授的風采,就冒著危險溜進了會堂。別不敢承認,我在上大學時,也沒少幹這樣的事情,誰是偷偷溜進來的,舉一下手,給我鼓鼓勇氣……”

夏想話音剛落,在過道中間站立的不少男生女生紛紛舉起了手,還不少人笑著回應:“我是,我是逃課溜進來的。”

“我也是。”

“還有我!”

“加油夏想,偷書不算偷,偷聽更不算偷!我們支援你。”

“謝謝,謝謝大家,我心裡踏實多了……”夏想輕輕拍了拍了胸口,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連前排的幾個教授都被他逗笑了,笑著衝他點頭。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偷聽的原因,程教授在演講的過程中,多次提到我的名字,讓我受寵若驚。不過仔細一聽,原來是程教授對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有誤解,有偏見,連帶對我也似乎有些看法。想想我不過是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的一名普通成員,竟然能夠入得了程教授之眼,被他記在心上,也是我的榮幸……”夏想說到這裡,轉身衝程曦學躬身致意,“謝謝程教授的抬愛,本來在座的各位都不知道夏想是誰,經您的幾次提名,嗯,不管是褒是貶,反正是出了名。比起現在許多為了出名而不擇手段的人來說,我坐在下面聽課也能出名,確實是太幸運了。”

“呵呵……”

“哈哈……”

眾人鬨堂大笑,都為夏想的自嘲拍案叫好。夏想的話有無奈有自嘲,也有一種輕鬆和無所謂的態度,深得在座眾人的贊同。

不管如何,夏想贏得了不少人的印象分。

程曦學一樣在笑,只是他的臉上閃過一絲憂色。夏想還真不簡單,不但能充分調動氣氛,還能帶動大家的情緒,他還真是一個不好對付的年輕人。

夏想一臉淡笑,繼續說道:“產業結構調整從廣義上講,是要針對當前的經濟結構模式進行調整和改革,具體如何定義,我就不用班門弄斧了,在座的專家比我厲害多了。我再說,就是多此一舉了。我只想就我個人所理解的產業結構調整,做一個不太形象的比喻——比如說一間房間之內擺滿傢俱,時間久了,有些傢俱陳舊,有些傢俱壞掉了,為了住得更舒適一些,就有必要對房間重新佈置,重新擺放傢俱。這個重新擺放傢俱的舉動,就是產業結構調整了。”

夏想的比喻新奇而形象,立刻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

“人和人不同,先動哪個傢俱,是淘汰還是繼續使用,都有不同的判斷標準。所以,具體到產業結構調整落實之時,先改制哪一家企業,都會因主導者的眼光不同或是出發點不同,而沒有一個具體的標準。”夏想是在反駁程曦學所說在改制過程中有貓膩的說法,“但有一點,有些破爛不堪的傢俱只能被淘汰,而沒有留下來的必要,相信在大家的心中都有一個還算公平的標準。比如說棉紡廠,眾所周知,不只燕省的棉紡廠倒閉嚴重,幾乎所有的棉紡廠都經歷了倒閉破產的陣痛。剛才程教授說得也不錯,單城市也曾經是棉紡大市,有六家棉紡廠,但我們也要看到一個嚴峻的事實是,六家棉紡廠倒閉了六家,無一倖存,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了現在的局面?我想這也是產業結構調整政策推行的一個關鍵原因。如果能提前意識到我們自身的問題,提前進行產業結構調整,不敢說將六家棉紡廠都能救活,但至少也存活兩三家……

“所以我想說的是,指責不首先對棉紡廠進行改制是極其不負責任的說法,棉紡廠就如一個已經搖搖欲墜的椅子,四個腿都斷了,木頭也糟了,如何改制?補新腿的話,原有的木頭也無法再使用多久,在這樣的情況下,換一把新椅子是最明智的選擇,而不是非要對舊椅子修修補補,費時費力,那樣才是真正的勞民傷財的舉動!”

最後一句,夏想的聲音突然提高不少,起到了突出重點的作用。

楚然見夏想完全掌握了現場氣氛,就有心打亂夏想的佈局,迫不及待地插話說道:“對不起,夏處長,我打斷一下,想請問一句,在單城市的改制過程之中,為什麼先看中了通海鐵路和文化旅遊專案,而沒有選擇其他專案首先進行改制,是不是有什麼可不告人的目的?”

楚然的問話非常不客氣,甚至可以說很不禮貌,顯然她是唱急赤白臉的角色。

夏想一點也不生氣,反而溫和地一笑:“楚同學問得好,在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先問你和大家一個問題,可以嗎?”

楚然點頭。

夏想用手一指會堂,笑問:“請問楚同學一邁入會堂,先注意到的是什麼?”

楚然一愣,顯然沒想到夏想會有這樣的一個問題,想了一想還是老實地說道:“我先看到的是講臺上的程教授。”

夏想點頭一笑,回頭又問程曦學:“請問程教授,您最先注意的什麼?”

程曦學微一遲疑,說道:“我最先注意的是坐在前排的各位教授和專家。”

夏想同樣報之一笑,又問張楊同樣的問題。

張楊的回答是,先注意到在場的黑壓壓的人群。

然後夏想又問鄒儒,鄒儒哈哈一笑:“夏想問我,我得說真話了。我一進門時就注意到今天的會堂布置一新,尤其是上面的兩個擴音器換成了新的,就想為了程教授的演講,中大還真是下了血本。”

“呵呵……”鄒儒的話引來眾人一陣鬨笑,都將目光投向了掛在上方的擴音器上面,果然,一看就是新換的器材。

夏想又問了柳俊,柳俊也十分配合夏想,還站了起來,大聲說:“我一進門時就注意到一點——我的目光獨特,別人肯定沒有注意到,就是上面掛著的條幅一邊高一邊低,沒有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眾人一聽,都不約而同地向講臺上方掛著的條幅望去,果然,左高右低,沒有在水平線上。

眾人又是一陣議論。

隨後,夏想又問了幾個在場的大學生。

“我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美女,嘿嘿。”一個一臉青春痘的男生說道。

“我最先看到兩個帥哥。”一個女生說道。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會堂的燈比以前亮了不少。”

“我注意到難得今天的會堂打掃得這麼幹淨……”

眾說紛紜,幾乎沒有人有相同的答案。

夏想問了一圈之後,又回到臺上,面對著眾人疑惑的目光,說出了謎底:“如果把會堂看成是單城市的話,每一個進來的人都當成一個領導小組的主導者,因為每一個人的興趣和愛好不同、身份不同、立場不同,所以落腳點也不同,最先的著眼點也帶有非常明顯的個人風格。我想這個答案已經很好地回答了剛才楚同學的問題!”

繞了一個大圈,夏想原來是採取類比的手段,讓所有回答問題的人都間接地證明了他回答的正確性,直接得出讓人無法反駁的結論!

聰明而機智,所有人都為夏想精彩的回答而鼓掌叫好。

掌聲雷動,夏想初戰告捷!

楚然滿臉通紅,低下頭說不出話來。

嚴小時看向夏想,目光閃動,流露出既羨慕又欣賞的神色。

楚然遲疑片刻,還是不甘心失敗,又向前一步,問道:“好,我收回剛才的話,向你道歉。還有一個問題,通海鐵路耗資巨大,除了對單城鋼廠有益之外,我看不出還有什麼其他有利的影響。可否請夏處長解釋一下,通海鐵路的設想是怎麼樣的一個思路?”

“呵,這個問題就有點勉為其難了……”夏想欲擒故縱,先是假裝很難回答,隨即口氣一轉,又說,“因為思路有時就是無形的資產,如果運用得當,也許就是巨大的財富。請問楚同學,你本科和研究生,讀的都是經濟學?”

“是的。”楚然很驕傲地點了點頭,“我打算以後也攻讀經濟學的博士……”

夏想就笑:“楚然同學既然學識淵博,也應該知道思路就是財富的說法,對不?”

楚然自然清楚有時一個思路、一個創意就能帶來巨大的經濟效益,經濟學上也有過相關的事例,就點頭表示贊成。

“關於通海鐵路的思路,我也是剛剛成形,本來打算當成我的個人財富,既然你現在問起,我就拋磚引玉,說出來讓在座的專家學者批評指正。”夏想的態度謙遜,語氣平靜,說道,“通海鐵路通到黃驊港口,黃驊港口現在還沒有形成規模,有了通海鐵路之後,單鋼必然會在黃驊港口興建碼頭。”

“一個碼頭也不可能給黃驊帶來多大的經濟效益。”楚然不以為然地說道。

“你說得對,但不要忘了一點,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單鋼興建了碼頭之後,黃驊港口將會初具規模。而單鋼有了出海口,有了海上運輸線,運輸成本大降,帶來的效益將會非常明顯。還有一點請楚然同學不要忘了,單鋼的成功必然會帶來輻射效應,而單城市在燕省的中南六市之中,又是離黃驊最遠的一個。有了單城市的成功經驗,其他五市必然會眼熱心動,幾百億元就可以讓一個內陸城市多一個出海口,絕對一筆十分划算的生意,相信其他五市也很快會興建起由當地到黃驊港口的通海鐵路。在可以預見的將來,不提中南六市因為通海鐵路而帶來的運輸上的巨大優勢,單是對黃驊港口的投資,就可以在短期內催生出來一個新興的中等港口城市……”

話音一落,前排的專家學者頓時發出一片讚歎之聲。

“妙!連我都沒有想到一個黃驊市能夠帶動整個燕省中南六市的經濟,好創意,好思路。”

“雖然說想法有點好高騖遠,但仔細分析一下,還是有切實可行的一面。”

當然,也有不和諧的聲音出現。

“這個就有點想當然了,誰敢保證單鋼的鐵路建成之後,一定會帶來巨大的效益?”

“就算單鋼因此而獲利,其他地市如果沒有迫切需要海上運輸的專案,也不會對通海鐵路有多大興趣。”

不過總體來說,還是贊成者多,反對者少,夏想,再次過關!

決戰第四局——大獲全勝

楚然想了想,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了,顯然已經承認了失敗。

張楊知道,該他出面了。他剛才受到了範錚的打擊,氣焰收斂不少,不過還是有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請問夏處長,你是不是承認和柯達的談判,是撿了一個便宜,並不是因為產業結構調整政策的推廣,才拉來了十五億美元的資金?”

張楊的問法痕跡太明顯了,顯然是想貶低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政策,夏想立刻一臉嚴肅地說道:“燕省的政策是燕省省委省政府的決定,我身為領導小組的成員,自然要堅定不移地執行。但對於任何討論產業結構調整政策的問題,一概不予回答。況且你不但是局外人,也沒有在政府機關工作的經歷,更沒有資格說三道四!我只想在此從我的角度和個人的工作經歷出發,討論一下在政策之下的一些具體專案的執行情況……”

夏想就是很清楚地告訴張楊和程曦學,任何想向產業結構調整政策正確與否的方向上引導的問題,他都不會參與討論,只就他的具體工作,做一些解答。

程曦學在後面微微皺了皺眉頭,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張楊微微有些尷尬,愣了一愣,為了問倒夏想,還是認可了夏想的說法:“好,我們就只針對你的具體工作進行討論。”

“和柯達的談判,其實有許多內幕……我並不贊成張博士所提的撿了一個便宜的說法。當然,在我和柯達接觸的時候,達富已經和柯達進行了一年多的談判。我接手的時候,最大的便宜是大家都熟悉了,不用再試探著接觸了。但同時也有一個最大的不足,就是經過一年多的接觸,柯達已經完全掌握了達富的底線。所以我在此時介入和柯達的談判,想說服他們,讓他們改變原先堅持了一年多的原則,難上加難!”

張楊沒想到夏想就勢借勢,直接將先前持續一年多的談判說成是困難,而不是優勢,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頓時讓他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轉念一想,夏想的說法似乎也有道理,他還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不由暗暗感嘆,夏想真是一個舌綻蓮花之人,不但鎮靜自若,言談之間的機鋒轉折,也是無人可比。

張楊心中對夏想不由產生了一絲敬畏之意。

夏想也清楚,作為程曦學的馬前卒,楚然和張楊急不可耐地站出來替程曦學搖旗吶喊,一是為了打亂他的思路,二也是為程曦學鋪路。既然他們跳了出來,他順手搬開兩個絆腳石也不在話下。而且他表面是和這二人鬥志,但誰不清楚實際上他正和程曦學交鋒!

“和柯達談判時,我為自己定下了三個底線。第一,民族品牌不能丟,必須保全,不管對方出資多少,要保留控股權。第二,必須有長遠的發展計劃,不能只拉來投資,不管遠景回報。第三,必須投資數碼相機的生產線,因為隨著數碼相機的興起,膠捲相機的市場會逐漸萎縮,並且將會退出市場,以後的相機,將會是數碼相機的天下。”

夏想一番話一說出,立刻引來一片議論之聲。

“不可能,數碼相機怎麼會替代膠捲相機?痴人說夢。”

“這個夏想太狂妄了,竟然敢當著無數經濟學家的面,下了這麼大的結論,太輕狂了。數碼相機有許多天生的缺點,永遠無法代替傳統相機的市場地位。”

“我不相信數碼相機最終會統一市場,數碼相機的依賴性太高,沒有電腦,數碼相機拍的照片就沒處存放。所以說數碼相機替代膠捲相機的結論,言之過早。”

聽到一片反對的聲音,程曦學終於露出了微笑。看來將夏想捧到臺上是正常的決定。年輕人,到底經歷不多見識也少,在臺上很容易飄飄然,很容易忘乎所以,一激動就容易說出大話,一說大話,就有了被人攻擊的口實。

程曦學及時站了出來,用一副語重心長的口氣說道:“夏想,當著諸位專家的面,不要說過頭話,更不要說大話,尤其是對市場的預言。在座的都是京城乃至國內極有名望的經濟學家,對於市場的見解自然比你強許多,你口出狂言說數碼相機可以代替傳統相機,是不是有點信口開河了?聽你這麼一說,我現在非常懷疑到底是不是你說服了柯達來寶市投資,還是你在美國有朋友幫了你的忙?”

程曦學是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對夏想說出這番話的,他身為學術界泰斗,當然不好意思直接攻擊夏想什麼,以輕鬆玩笑的口氣說出,才符合他的身份。

夏想也不急,他丟擲這樣一個驚人的論調,就是要引蛇出洞,讓程曦學早些站出來和他正面交鋒。他反而笑著說:“確實是我說服柯達作出了投資的決定……”

“怎麼說服的?”程曦學依然是笑眯眯的表情。

“我就是用數碼相機最終會代替傳統相機的觀點說服了柯達,最終經董事會批准,柯達作出了投資達富十五億美元的決定!”

一石擊起千層浪,此話一出,頓時會堂上鴉雀無聲。

夏想的一句話顛覆了在座所有保守派的觀念,他們私下裡討論過,到底夏想是如何說服並且打動了柯達的高層,才讓柯達最終決定投資寶市。對此也得出過千奇百怪的結論,卻沒有想到真相和他們的結論相差十萬八千里!

怎麼可能是——數碼相機?

但所有人也清楚,夏想不可能也不敢當著眾多的經濟學家面說假話,何況他的導師鄒儒還在前排就座。只是真相太過讓人震驚,眾人一時還是無法接受。

連程曦學也驚訝得無言以對,好個夏想,就是故意吊人胃口,等眾人都迫切地想知道真相之時,他才丟擲他的論調,讓人不接受也得接受。

聰明,聰明的手段!

夏想所要的並不是和眾人討論具體過程,而是想透過此次機會告訴大家一個事實。他想要達到的效果也不是讓所有人都接受產業結構調整政策,也不是有意宣揚自己,而是將程曦學演講所帶來的不利影響減小到最低。

因為夏想清楚自己的優勢和不足,想在理論上說服程曦學沒有可能,他沒有這麼高深的理論知識。他只有用事實說話,用眾人都難以相信但又確實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一舉得出無可爭議的結論。

夏想看了程曦學一眼,又看了楚然和張楊一眼,知道最後的時機來臨了,不能再和程曦學糾纏下去了。宜速戰速決,不宜久拖不下。他微微沉默片刻,一臉凝重地說道:

“有人猜測我是一個小官僚,甚至是一個貪官,也有人認為我有才能,有見解,其實都不是,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和在座的同學們一樣,有夢想,有理想,有激情,也有衝動。我只不過是處在燕省產業結構調整領導小組的關鍵位置上,自然而然就成了眾矢之的。如果我因為委屈而放棄理想,因為遭遇到不公平的對待而退縮,我不但對不起上級領導的重託,也對不起自己曾經立下的誓言!

“我想同學們和我一樣,在沒有走向社會時,都有過遠大的志向和美好的夢想。夢想確實美好,因為夢想只存於我們的想象之中,我們想要夢想如何,它就必須如何,所以它才美好而令人嚮往。但現實往往又很無奈,甚至殘酷,因為每一件事情的成功,都要經歷無數次努力,都有或多或少的阻力,甚至還有人為的破壞。

“是的,我承認我曾經有過退縮,有過失望,也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為自己的理想和抱負不能實現而黯然淚下。人與人的理想不同,但有一點是相同的,就是都願意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都願意受到重用,願意憑藉自己的力量,讓更多的人過上更美好的生活。如果從政,就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最基本的理念;如果經商,就是在自己富裕的同時,也讓更多的人富裕起來的商道。人類擁有一個最根本的也是最美好的情感,就是愛。為官者愛民眾,經商者愛員工,互敬互愛,世界才會更美好。”

夏想深吸一口氣,讓自己顯得更平靜更坦然一些,因為接下來的話,將是他的肺腑之言。

“世界上有兩樣東西最震撼人心,一個是寄託了一生追求的理想,一個是現實中必須承擔的責任。因為有理想,我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因為有責任,我們負重前行,義無反顧。我的理想並不遠大,說實話,從小處講,只希望自己能有一輛拿得出手的汽車,有一處還算舒適的住房,有一個知冷知熱的愛人。往大處講,是希望自己和自己所在的部門,能夠順利完全上級交代的每一項任務,希望自己和同事們都有獎金可得,都能得到上級的認可,都有升遷的機會。再廣泛地講,是希望自己如果有朝一日能主政一方,一定謹記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理念。不敢說要為百姓作出多麼巨大的貢獻,也不想自己執政之地的GDP有多高,排名多靠前,只想讓所有的人都吃飽穿暖,都有工作有住房,讓老人老有所養、讓學生學有所教、讓勞動者勞有所得、讓病人病有所醫……”

夏想心中充滿了感慨和激情,他向眾人演說,何嘗不是心聲的流露?儘管他從來都是一副淡定從容的姿態,但面對政治上的傾軋和對手的設計陷害,也曾身心俱累,也曾經動搖過,也曾有過退縮的念頭。他衣食無憂,也有可以保證一生富貴的資產,非要在危機重重的官場之中浮沉,為的是什麼?難道僅僅是骨子裡的權力慾望?僅僅是將別人踩在腳下的快感?

不是,當然不是!

夏想確實沒有太大的雄心壯志,也不想憑藉一己之力來改變社會,他只希望進入官場,盡他所能,改變他所能改變的一切。遇到不平事要儘量恢復公平;遇到值得扶持一把的人,就儘量為他快馬加鞭;遇到所愛的人,就儘量讓她過得更好。如果能坐到高位,就儘量做出一番實事,讓百姓都得到實惠,讓貪官落馬,讓能者居上。

正是因為他堅定地支援產業結構調整,才觸動了程曦學身後的保守勢力的利益,才有了程曦學一而再再而三地對他進行打壓和攻擊。不但在報紙上對他筆伐,在演講會上,也要對他口誅……他看似鎮靜應對,但內心承受的巨大壓力,又有何人知道?

夏想看著臺下黑壓壓的人群,有人沉默,有人微笑,有人不以為然,有人譏笑,他的心情反而更加平靜:“去掉我身上的處長光環,不提我身在領導小組的身份,其實我和大家一樣,也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有夢想,有激情,有快樂,有痛苦。也許我能力有限,也許我也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但我既然擔任了領導小組的處長,不管面對什麼樣的責難、什麼樣的誹謗,我都要咬緊牙關,勇敢地面對一切——不管責難是來自哪一位高高在上的領導,也不管誹謗和指責是來自哪一個聲名遠揚的專家教授!因為我和大家一樣,有理想有追求,不輕言放棄。任何時候任何成功都不可能一蹴而就,能力不足我可以加倍學習,有缺點我可以努力改正,有刁難和各種各樣的指責,我可以默默忍受。我想只要堅持到底,只要我做出了應有的成績,只要我問心無愧,只要我對得起所有信任和支援我的人,那麼那些責難,那些誹謗和誣衊,就隨他們去,我不反駁也不辯解。我只想埋頭苦幹,用成績來證明一切!”

在長達十幾秒的沉默之後,爆發瞭如潮水一般的掌聲。

夏想眼中隱現淚花,深深地朝臺下鞠躬:“我知生死,知冷暖,知榮辱,知快樂和痛苦。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公民,是一個盡心盡力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奮鬥的年輕人,也是一個‘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理想主義者。最後我只想再說一句,我在領導小組的所作所為,儘管被許多人懷疑、猜測甚至誣衊,我有一句話要送給他們:俯仰無愧天地,褒貶自有春秋!”

伴隨著雷鳴般的掌聲,第一排的教授全體起立,第二排到第十排的各界精英和領導全體起立。隨後,千餘人的會堂之中,所有人都起立了!

一時之間,掌聲、喝彩聲以及學生們的尖叫聲,響起一片。現場的氣氛如同烈火一樣熊熊燃燒,所有人都被夏想的激情點燃,胸中充盈著感動和感慨!

嚴小時用力鼓掌,眼中淚流不止。

範錚雙手緊握,目光堅定而充滿鬥志。

鄒儒也是一臉欣慰和滿足,他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感到開心和感動,好一個夏想,好一個知榮辱、知冷暖、知進退的年輕人!

就連楚然和張楊也被夏想的演講感染,一臉的欽佩,也是不停地鼓掌。中國人往來含蓄,不講究情感外露,夏想今天卻真情流露,不但讓他的形象豐滿而親切,讓所有認識和不認識他的人都對他充滿好感,也讓他因為飽含深情的演說,在極短的時間內,贏得了所有人的同情。

程曦學大為感嘆,儘管他一心一意想要打壓夏想,但今天夏想的演說也讓他切實地感受到了一個真實的夏想,一個聰明的夏想,一個機智多變的夏想,他不得佩服夏想的口才和親和力。他知道,今天他的願望不但會落空,還會讓夏想借此機會揚名,贏得所有人的好感!

因為夏想的聰明之處在於,他不和經濟學家談論經濟,也不和專家學者談論政治,他用人文主義精神和經濟學家對話,用真情實感和激情與大學生交流,同時贏得了教授和學生的理解和支援,讓程曦學先前所有的指責和非難都化為烏有。

甚至夏想都不用針對他的指責多解釋一句,就已經大獲全勝了!

意外驚喜

程曦學也起立鼓掌,滿臉笑容。儘管今天輸得很慘,輸在了夏想圍魏救趙的計謀之下,輸在了夏想顧左右而言他的策略之下,但出於對對手的尊重,出於對夏想隨機應變本領的讚歎,他還是對夏想精彩的演說給予了應有的掌聲。

程曦學明白,在今天,在此時此地,夏想如果和自己當面爭論經濟方面的問題,就算勉強處於不敗之地,但只要臺下的幾個專家輪流上陣向他發問,夏想在理論知識方面有欠缺,必定難逃失敗的下場。程曦學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有意將夏想捧到臺上,就是想讓眾人將他踩在腳下。沒想到,夏想揚長避短,以深情的肺腑之言感動了在場眾人,贏得了好感的同時,又獲得了勝利!

不管如何,夏想能夠從容應對,並且反敗為勝,他就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尊重對手就是尊重自己。

直到夏想攙扶著鄒儒,嚴小時和範錚一左一右,四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之後,程曦學才如夢初醒,才想起坐在第五排的駱林開和吳林森,抬頭一看,二人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

程曦學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好一場盛會……他的一番心血,竟然全部為夏想做了助力,成了夏想的盛會,成就了夏想的名聲,真是世事難料!他不甘心,他覺得他並沒有輸,只是被夏想巧妙地逃了過去,如果正面交鋒,他認為他還有機會能贏!他不服,一定要再找機會還回來!

他幾乎要當場發作,以發洩胸中的憤恨。

只是為了顧及身份,程曦學依然微笑著送走每一個專家教授……

一直出了中大的校門,嚴小時才開口問夏想:“你剛才好像流淚了?”

夏想堅決地搖頭:“沒有,你看錯了。”

嚴小時樂了:“流淚就流淚了,情之所至,男人也有淚水,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她不顧範錚和鄒儒在場,深情地說了一句,“你很厲害,口才一流,我佩服你。”

夏想一臉坦然:“世界上的事情最怕認真,你一認真,對方就露怯了。”

此次來京城完成了三件事情:一是夏想向鄒老交了研究生的作業;二是鄒老正式收下了嚴小時這個學生;三是借程曦學演講的機會,夏想為自己正了名。可謂不虛此行,收穫頗豐。

鄒老也非常高興,難得地誇了夏想半天,並說:“你們三人的稿子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見報。也不知道程曦學今天被你攪局,心情沮喪之下,還有沒有精力撰文反駁?呵呵……”

告別了鄒老,夏想一行沒有直接返回燕市,而是先到了外經貿部。見到易向師的過程還算順利,作為一個開明的部長,易向師的行事風格還算親民,並不官僚。當然,夏想也有他的私人電話,直接在他的許可下到了他的部長辦公室。

易向師對三劍客聯袂來訪大感意外,他最近也看了三劍客的文章,對三人的文章相互呼應、觀點互為補充也是拍案叫好。當然三人的文章單獨拿出來只能算是中等水準,和專家學者的老辣不能相比。但妙就在妙在三人一起出手,攻防有度,各有側重,反而形成了一個不易攻破的鐵三角。

易向師和三人說了一會兒話,夏想就說了他前來的目的,將邁克即將來華簽訂協議的事情一透露,想請外貿部保密,不要透露給任何新聞媒體。

易向師微一思忖,笑道:“怎麼,聽你的意思是想醞釀一次大動作了?經常有企業要求外經貿部對他們簽訂的協議保密,我一向的觀點是,為企業服務,是外經貿部的職責所在,沒有什麼好推辭的。”

“不過……”易向師果然如夏想所想的一樣,慷慨地說完之後,忽然又輕輕地笑了,“小夏你不算外人,我替你保密,你也得替我做一件事情。”

夏想就知道易向師沒那麼好說話,只好無奈地說道:“易部長有什麼吩咐,儘管開口。不說您是部長,我是處長,就憑您的長輩身份,我也得二話不說地服從,對不?”

易向師知道夏想抬出吳才江來暗示他,別出太難的難題才是,就笑著說道:“真是個小滑頭,先提條件,你就不能大方地答應一次?”

範錚和嚴小時在一旁直笑,只管看戲。

易向師收起笑容,一臉正式地說道:“明年年初,外經貿部將會和其他部委重組為商務部,到時我想借調你來部裡一段時間,怎麼樣?”

夏想頓時愣住,易向師的提議太突然了,他完全沒有想到。

不過仔細一想,就明白了易向師的初衷。不用說,肯定是吳才江的主意。吳才江或許是意識到了什麼,借抽調到商務部之名讓他避避風頭,又或許是想充實一下他的資歷,以便以後的路更好走。自從連若菡答應讓兒子姓吳以後,吳才江明顯對他的前途熱心起來,也有意將他當成吳家人來培養,開始為他的下一步做打算了。

範錚和嚴小時都認為夏想肯定不會答應,不料夏想只是微微一愣,隨後笑著點頭同意了。

在約定地點接上古玉,一行四人返回燕市。範錚和嚴小時都對夏想答應易向師的要求十分不解,不過二人並沒有多問。範錚是忙著向古玉介紹他如何打擊張楊的囂張氣焰,如何瀟灑地贏得了在場所有女生的青睞,嚴小時則是低頭不語,不知道在想什麼心事。

古玉睜著好奇的大眼睛聽範錚講完,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都是一些沒出校門的小女生,以你的魅力,也就對她們有點殺傷力……”

一句話嗆得範錚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回到燕市,夏想又馬不停蹄地安排邁克來訪事宜。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和邱緒峰約定後天在寶市見面。剛放下電話,就聽到訊息,說是宋省長要召開領導小組的全體會議。

領導小組沒有專門的會議室,就借用了政府辦公廳的辦公室。本來以為只有宋朝度出席會議,沒想到會議進行到一半之時,範睿恆也突然出現在會場。

宋朝度傳達了省委省政府三點指示精神:一是產業結構調整到了關鍵時刻,同志們一定要認真工作,完成上級領導交給的每一項任務;二是鑑於夏想同志的工作成績比較突出,給予通報表彰;三是領導小組調整一下分工,因為副組長安逸興同志本職工作比較繁忙,經安逸興同志提議,經省委省政府批准,決定由夏想同志主持日常工作……

基本上正式確定了夏想的主導地位。

範睿恆的意外出現,將會議推向了新的高潮。範睿恆滿面春風,笑著說道:“剛剛接到葉書記的指示,葉書記對夏想同志在京城中大會堂的表現非常滿意,也十分高興,特意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打來電話,讓我轉告對夏想同志的慰問和祝賀。葉書記說,夏想同志為維護燕省的聲譽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值得表彰……”

大家都一臉羨慕加不解地看向夏想,不清楚夏想又做出了什麼驚人的舉動。

夏想當著大家的面也不好說什麼,只好向範睿恆表示感謝。葉石生的訊息倒也靈通,中大會堂的一幕這麼快就傳到了他的耳中,果然是省委書記,也是耳目眾多。

葉石生的欣慰和欣喜全在夏想的意料之中,他如此賣力地維護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而且還贏得了在場無數教授學者的讚賞,相當於為燕省的產業結構調整做了一次別開生面的重大宣傳。並且此次是極其難得的正面宣傳,正常情況下,就是葉石生以一省書記之尊,也請不到如此多的專家學者會聚一堂。

其實最讓葉石生高興的是,夏想替燕省揚名還是借了程曦學的東風,程曦學相當於為夏想作了嫁衣,不定會氣成什麼樣子。程曦學才剛剛在《京城日報》上指名道姓批評了燕省,才幾天,就被夏想當面扳回一局,而且還是借了他精心策劃的演講會。葉石生想想就揚眉吐氣,只後悔當時沒有在現場看到程曦學一臉挫敗的沮喪表情。

葉石生除了大感解氣之外,也對夏想更為看重。一個不但實幹能幹的下屬,一個總能及時替領導解圍解氣並且讓領導舒心的下屬,絕對是一個時刻被領導記在心上的下屬。

與葉石生的歡欣鼓舞相比,範睿恆對於範錚能在教授學者齊聚的會堂之上露臉,也是頗感欣慰。而夏想現在不但是範錚的學弟,還是他的好友,範睿恆對於葉石生誇獎夏想,也是感到由衷的高興。

下班的時候,夏想正要回家,古玉神秘地來到近前,小聲說道:“爺爺說,你好久沒有向他問好,他對你很不滿意。”

夏想笑了:“不是我讓你向他老人家問好了嗎?怎麼還這麼小氣?下次去京城,我一定去看看他,好不好?”

古玉“嗯”了一聲,忽然又說:“爺爺幫我介紹了一個物件,是個軍人,聽說人長得挺精神,你說我要不要去見見?”

“見,當然要見。”夏想毫不猶豫地說道,“你爺爺的眼光不會差,你也不小了,也該找個男朋友了。”

“可是……”古玉看了夏想幾眼,欲言又止,又擺了擺手,說道,“算了,不和你說了,說了你也不懂。”

夏想才懶得追問古玉想說什麼,笑了笑,轉身回了家。

開啟家門,客廳亮著燈,卻沒有人。飯桌上擺著香噴噴的飯菜,只有一雙筷子,夏想就想,小丫頭又有什麼玄機,難道是想捉弄他?剛坐下吃飯,卻發現桌子上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飯在桌上,我在床上……

後一句可謂含義豐富,小丫頭也越來越有情調了。不過夏想面對生理和心理上的雙重飢餓,還是要以解決生理飢餓為第一要務,就先狼吞虎嚥地吃飽了飯,才躡手躡腳地上樓。

到了樓上,摸進了臥室,卻發現小丫頭側臥在床上,在臺燈下看書。她穿得十分齊整,不免讓夏想微微失望,就說:“我以為你在床上等我來做好事,沒想到,衣服都在,一點也沒有誘惑力……”

“誘惑你個大頭鬼!”小丫頭嘻嘻一笑,將手中書扔給夏想,“以後別碰我,我要和你分居。”

夏想吃了一驚:“怎麼了,你有外遇了?”

話音未落,又有一個枕頭飛來,小丫頭氣急地說道:“你不會想點好事?怎麼一腦子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麼外遇?你再胡說,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見小丫頭真生氣了,夏想忙笑:“測試一下你的忠誠度,你說你反應這麼激烈,好像對我真的挺專一?不過解釋一下,你在床上到底是什麼暗示?”

小丫頭將頭扭到一邊:“從來都是痴情女子負心漢,我不專一難道你還專一了?”她臉上的笑容有點得意,又有欣喜,“沒什麼暗示,我是要上床靜養。以後我睡樓上,你睡樓下,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夏想嚇了一跳,怎麼他對嚴小時說的話,被小丫頭照搬了過來,難道是東窗事發?不可能,他和嚴小時之間既沒有真發生什麼,事情又處於嚴格的保密狀態,怎麼可能有人知道?

小丫頭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演的又是哪一齣?

他放下枕頭,目光落在手中的書上,頓時恍然大悟,一把把小丫頭抱在懷中:“這一次沒有謊報軍情?是真的命中了?”

“當然是真的,不過你說的話真難聽,應該說是我的功勞,和你關係不大。”小丫頭得意地仰起頭,瞪了夏想一眼。

“一塊土地不管有多肥沃,如果沒有優良的種子,土地也長不出莊稼。土地常有,而良種可遇不可求,所以說,美滿幸福的生活,還是由男人來創造。”

“去,男人滿足了,就轉身走了,女人還要辛苦十個月。女人才是命苦,就結婚的當天像個公主一樣驕傲,但貶值得快,一夜之間,就是天上地下了。”

“誰說的?我對你可是始終如一,不管婚前還是婚後,一直捧在手心。”

“哼,說得好聽。結婚的當天我還是新娘,第二天就成了老婆,一代新人換舊人,由新到老,也太快了一點,是不是?女人就是一天的公主,十個月的皇后,然後就是一輩子的操勞!”小丫頭也在生活中長大了不少,發出的感慨還挺有哲理。

夏想讓著她,連連說是,畢竟懷孕對於任何一個女人來說,確實意味著十個月的辛苦。不過想想小丫頭好像永遠長不大一樣,沒想到也快要當媽媽了,還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看她小模小樣的嬌弱可愛,他懷疑,有了孩子後,她會不會手忙腳亂?一個大孩子抱著一個小孩子,會不會有點滑稽?

看到小丫頭一臉幸福的表情,夏想知道其實他生命中的三個女人,小丫頭看上去最柔弱,但實際上卻是最有耐心、最有韌性、也是最寬容的一個,而且她的適應能力也很強。

“其實和女人相比,男人才最累。因為女人是土地,而男人是老黃牛。”夏想就假裝沉深,一臉感慨地說道。

“什麼意思?”小丫頭的臉上又流露出夏想最喜歡的既天真又邪惡的好奇。

“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地!”

小丫頭愣了一愣,醒過味兒來,頓時滿臉羞紅:“你真是一個大流氓,大色狼!”

夏想嘿嘿地笑個不停。

第三天,夏想隨同範睿恆一起趕赴寶市,和邁克的最日光公司正式簽訂了合資協議。因為有省長出席,邁克大喜,知道夏想別看級別不高,但有一定的影響力。簽訂協議之後,邁克也沒停留,當天就飛回了美國。

送走邁克,夏想一行也要返回燕市,寶市市委書記曹永國、市長任慶之、副市長邱緒峰,以及其他一干常委都出面為範睿恆送行。範睿恆和眾人揮揮手,彎腰上了車。夏想見領導們都上了車,他剛要低頭也準備上車,忽然前面範省長的車門開啟,秘書張質賓露出頭來,衝後面喊道:“夏處長,來坐範省長的車,範省長有話對你說。”

夏想連忙坐上了範睿恆的車。

省長特意召喚夏想和他同乘一車,不管是不是真的有事,落在在場的眾人眼中,就是一個強烈的政治訊號,就是一個意味深長的暗示。曹永國眯著眼睛,臉上掛著不動聲色的淺笑。寶市的其他常委都暗暗羨慕,一個處長也讓省長親自邀請上車,都說夏想同時深受葉書記和範省長的關懷,今日一見,果然傳言不假。

只是不知道夏想突然被省長邀請同乘一車,又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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