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教育是個大問題,前世今生都是。
這年頭孩子算是比較幸福的,沒有那麼多的學科,更沒有雨後春筍般的興趣班,提高班,培訓班。
一千多年後的孩子,活得比大人都累,也不知這種雜亂的填鴨式的教育方式,究竟給家庭和國家培養出了什麼樣的人才。
童年,少年,成人,自記事以來,人生的每一個階段,幾乎都找不到該有的快樂,技能倒是學得多了,性格卻垮了。
李欽載不願自己的兒子也變成這個樣子,所以他從來不給蕎兒學習上的壓力。他希望蕎兒有個無憂無慮的童年,長大以後他就會知道,一段美好的童年記憶,能治癒人生裡的一切傷痛。
當初離開長安前,李欽載給他佈置的作業並不多,稍微勤快一點,大約三五天就能完成,除此之外就是練字。
練字沒得商量,字是一個人的門面招牌,長大後再不學無術,寫出來的字必須好看。
蕎兒取來功課,李欽載表情威嚴地檢查,凌厲的目光不時在他和作業之間巡梭,眼神彷彿能看穿人生的迷霧,直達事物的本質。
蕎兒被他威嚴的眼神唬住了,小身板兒瑟瑟發抖,一臉惶恐,飛快地眨眼。
見他這副心虛的樣子,李欽載愈發肯定他心裡有鬼,於是表情變得陰沉起來。
強大的心理威壓下,蕎兒終於忍不住道:“爹,孩兒錯了……”
“你錯哪兒了?”
“爹臨行前交代的功課,孩兒偷偷撕掉了十幾頁……”
“為何撕掉作業?”
“因為孩兒想偷懶。”
李欽載驚了:“如此理直氣壯的嗎?”
蕎兒委屈地道:“孩兒只是說實話而已。”
李欽載不動聲色地道:“除了撕作業,你還幹了啥壞事,其實我都知道,給你個機會老實交代,為父我要看到你的態度。”
蕎兒又被唬住了,老老實實道:“孩兒把炮仗點了,扔進府裡的馬廄裡,馬驚了,尥蹶差點把馬廄掀了。”
李欽載眉梢一跳:“還有呢?”
“孩兒在曾祖的書房裡玩火,燒了幾十卷書……”
“還有呢?”
“孩兒好心喂府裡的狗,狗吐了一下午,差點死了……”
李欽載面帶微笑深呼吸,不停安慰自己,沒關係,親生的,親生的,隨自己……
當年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臭名昭著滿長安,現在也沒臉裝出正義凜然的樣子教育孩子,底氣不足。
“還有嗎?一口氣說完吧。”李欽載無力地嘆息道。
蕎兒小心地道:“一口氣怕是說不完……”
“小小年紀,居然達成‘罄竹難書’成就,你好了不起!”李欽載讚道。
“爹,您真的在誇孩兒嗎?”
李欽載奮力微笑:“你闖了這麼多禍,我若還誇你,你不得起飛嘍?找一堵結實的牆,站著面壁思過,站一個時辰。”
蕎兒也覺得理虧,乖巧地轉身面壁。
李欽載揉了揉額頭,幾個月不見,兒子竟已成了國公府的禍害,長大後難道又是一個臭名昭著的紈絝子弟?
更嚴重的是,這貨還有一群同學,不是皇子就是各家權貴子弟,個個把他當成手心裡的寶寵愛著,長大後比他爹強,他爹無惡不作好歹也是一人做事一人當,蕎兒很可能是團伙作桉。
“罰站過後,把《道德經》抄十遍!以後要做個有道德的人!”李欽載朝蕎兒的背影喝道。
《五代河山風月》
蕎兒嚇得一激靈,也搞不清《道德經》跟有道德有啥關係,但還是乖乖地哦了一聲。
…………
李欽載昨日被晉縣侯,今日訊息已傳遍了長安城。
不出李治所料,許多老臣和御史表示反對。
二十多歲的年紀,又是英國公之孫,家世顯赫,大樹底下好乘涼,立的功勞再大,以李欽載的資質也不應該如此年輕就被封縣侯。
樹大招風了。
封侯豈能玩笑,天子太胡鬧了,就算你再寵信李欽載,也不能把爵位當成大白菜亂送呀,李欽載吭哧吭哧被餵飽了,我們可還都眼巴巴地盯著呢。
許多朝臣熬了一輩子,進了棺材也沒能得到半個爵位,李欽載倒好,二十多歲輕輕鬆鬆便封侯,太不公平了,讓那些兢兢業業混跡朝堂的老臣們情何以堪?
於是諸臣聯名上奏諫止,請天子收回成命。
雪片般的奏疏飛進太極宮,尚書省早已得了李治的密旨,右相許敬宗將諫止奏疏扣下。
與此同時,長安城突然流傳著李欽載出使的事蹟。
從半途遇刺,到以牙還牙截殺吐蕃使團,從逼迫兩國簽下盟約,到孤身入吐蕃大營,與祿東贊針鋒相對,從解救鄯州百姓到身陷吐蕃重圍……
一樁樁,一件件,人們一傳十,十傳百,越說越神。
傳到最後,李欽載的形象越拔越高,簡直堪比張儀蘇武,大唐幸得李欽載出使,以一己之力將吐谷渾納入版圖。
所有的傳言最後都在述說一個事實,如此潑天大功,封侯很過分嗎?
放眼大唐朝堂民間,除了李欽載,還有誰能將此次出使做得如此完美,區區一個使節,便為大唐掙到了自隋朝以來歷代帝王念念不忘的吐谷渾廣袤的土地。
誰能做得到,他也能理直氣壯封侯。
事實擺在面前,朝堂裡參劾諫止的聲音頓時小了很多。
大多數朝臣終究是要臉的,自己做不到的事,別人做到了,心裡有點酸可以理解,但要說這是天子的湖塗亂命,沒人好意思如此評價。
李欽載封侯,有他的本事和資本。
中午時分,國公府來了一撥又一撥的客人,登門恭賀李欽載封侯。
很多客人李欽載根本不認識,但還是客客氣氣地招待,寒暄後客人識趣告辭,緊接著又來了一撥……
李欽載真心感到疲累,再這樣接待下去,自己怕是忍不住要收小費了,堂堂新晉縣侯,搞得像男公關似的。
真正有素質的客人就應該像紫奴那樣,默默留下錢財,一聲不吭地離開,連一句再見都不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