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南面成了空白地帶,並不代表蒼巖城之圍已解。
如果唐軍主帥腦子冒泡兒下令衝進這片空白地帶,那麼敵軍一定會瘋狂反撲,迅速對唐軍形成包圍。
李欽載麾下的將領皆是久經沙場,作戰經驗豐富,見南面放開後,並未向前推進。
劉仁願反而下令全軍止步,原地列陣,正在追擊殘敵的黑齒常之所部前鋒營也被劉仁願緊急召了回來,並令收縮陣列待命。
而此時蒼巖城外東西兩面敵軍也在頻頻調動,從兩面包抄至唐軍的兩側,隨時準備發起進攻。
兩軍頓時陷入短暫的僵持對峙狀態。
這時李欽載領著部曲匆匆趕到中軍,劉仁願向李欽載稟報了戰況,李欽載緩緩點頭。
“我軍傷亡如何?”李欽載問道。
劉仁願道:“前鋒營接戰,戰死二百餘,重傷一百餘,輕傷不計。”
李欽載皺眉:“有點嚴重了,有了火器不應該如此嚴重的傷亡。”
劉仁願道:“前鋒營還未列陣,敵軍便發起了衝鋒,左右翼的敵軍騎兵包抄而來時,射出的箭失殺了不少袍澤兄弟,前鋒營的傷亡大多是被弓箭所傷。”
李欽載想了想,道:“傳令下去,修改一下戰術,再次與敵接戰時,所有將士首先瞄準敵軍的騎兵,不讓他們衝進弓箭射程之內,其次再解決步兵,爭取減少我軍傷亡。”
劉仁願抱拳應是。
“請示李帥,接下來我軍當如何行止?”劉仁願又道。
李欽載笑了笑:“不急,我軍按兵不動,讓敵軍先動,現在敵軍呈東西夾擊之勢,戰場態勢對我軍不利,只有讓敵軍先動起來,我軍才好應對。”
此時唐軍兩面應敵其實也沒問題,只是付出的傷亡會比較大,就算武器再先進,分兵而擊終究顧頭難顧尾,剛才前鋒營的三面迎敵便是例子。
李欽載不會再給敵軍夾擊的機會,耐住性子讓對方忍不住先動起來,唐軍才能找到機會擊潰他們。
劉仁願聞言也深以為然,李欽載的這道命令確實是比較穩妥的,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因敵變化而勝者,謂之神。
不愧是英公的孫子,將門出身,果真深得用兵之髓。
兩軍繼續僵持對峙,唐軍將領們皆知李欽載的用意,於是都不慌不忙地等待著。
然而,也有不明白李欽載用意的人。
中軍一陣喧譁後,一道身影匆匆走來,卻是剛做了大冤種的泉獻誠。
部曲通報後,將泉獻誠放到李欽載面前。
王世子殿下還是很有禮數的,見面先行禮,然後直起身看著李欽載。
“李縣公閣下,此時蒼巖城南面之敵已潰,眼前正是一片空白地帶,李縣公為何不下令入城救出我父王?”泉獻誠的語氣有點急,也有點衝。
李欽載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現在說話的語氣比昨夜大多了,莫非覺得自己充了值,可以在我面前享受貴賓待遇了?”
泉獻誠不明其意,但還是恢復了冷靜,很有教養地躬身賠罪,語氣也平和了許多。
“外臣救父心切,一時失了禮數,請李縣公恕罪。”
李欽載笑道:“看在你昨夜被我敲……嗯,破了大財的份上,我原諒你了。”
泉獻誠神情還是忍不住焦急道:“此時戰勢對我方有利,南面之敵已潰,敢問李縣公為何不下令入城呢?”
李欽載皺眉,迅速與旁邊的劉仁願對視一眼。
劉仁願臉頰一抽,扭頭望向別處。高句麗的風景不錯,山啊,特別高,水啊,好多水……
李欽載也笑了。
昨夜敲了泉獻誠一筆後,本來對他心存憐憫和感激的,結果這貨此刻自己主動送上門來,還對他的指揮佈局指手畫腳……
這特麼不再敲詐他一回,都對不起這貨的一片赤誠孝心。
李欽載表情突然沉重下來,闇然嘆息道:“王世子殿下應知,我軍從平壤長途跋涉而來,昨夜方至蒼巖城外,今早便發起了進攻,我軍將士其實早已久疲,戰力羸弱,實在難以振奮軍心啊……”
泉獻誠愕然道:“昨夜外臣說過,解圍之後,願奉上金銀珠玉,以慰軍心嗎?”
李欽載嗤笑:“我軍數萬將士,你那筆錢財分到每個人,能分多少?換了是你,你願意為了一文兩文的去拼命嗎?”
泉獻誠臉色一白:“不止一文兩文吧?……罷了,不止李縣公的意思是?”
李欽載環視四周,表情傲嬌:“……得加錢!”
旁邊的劉仁願噗的一聲,接著立馬轉身,肩膀一聳一聳的。
李欽載狠狠瞪了他一眼,正是緊要關頭,你特麼的最好不要擋我財路!
“滾遠點!”李欽載喝道。
劉仁願飛快跑遠。
泉獻誠心亂如麻,一臉難色:“李縣公,外臣和父王已傾盡所有,真的別無長物了!”
李欽載眉眼微微一抬:“隨身的財物沒了,你父王終歸曾經是高句麗國主,舉國各地的莊子,別院,藏寶地什麼的總有吧?”
泉獻誠臉頰抽搐,現在他終於明白,自己這是遇到劫道的了。
什麼久疲之師,什麼戰力羸弱,都是屁話,不就是要錢麼?
大唐上國怎麼出了這麼一號混賬東西,他是如何當上縣公的?
沉默良久,泉獻誠不得不屈服,垂頭道:“父王確實有不少莊子別院,高句麗南面的可能已被泉男建那逆賊收繳了……”
“但北面西面的應該還在,那些別院裡存留了一些錢財,外臣願盡數奉上,還請李縣公速速發兵。”
李欽載此刻的笑容打從心底裡顯得真誠友善,甚至帶著幾分虔誠,那眼神跟拜財神一樣一樣的。
人間不可多得的大冤種,當好生珍惜,倍加呵護。
“來人,拿地圖來!”李欽載現在連假意推辭的客氣話都不說了,怕大冤種突然反悔。
部曲拿來地圖,李欽載遞給泉獻誠,微笑道:“有勞王世子殿下將你父王的莊子別院標記出來,放心,絕不讓你辛苦勞累,我自派兵去取。”
泉獻誠嘆了口氣,表情有點沉痛,雖說出身王室,對錢財並不是太看重,但一次兩次的被榨乾了,不知該如何向父王交代。
標記出地圖上的莊子和別院後,李欽載果斷下令從中軍抽調五百將士,按照地圖上的標記,取回這筆已經改姓李的橫財。
看著五百將士飛快離去,泉獻誠的臉色愈發灰白,失魂落魄彷彿錢包被扒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