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的力量是很難與時勢抗衡的,權至皇后也不例外。
李欽載喜歡什麼人,想娶多少婆娘,跟武后半點關係都沒有,在李欽載遇到阻礙,無法心想事成時,武后只會喜聞樂見,不落井下石已經是她最大的善良了。
可是,武后為何突然提出成全李欽載和金鄉?
因為時勢。
皇后與帝王一樣,看待任何事物都要站在戰略的高度,全盤地俯瞰。
哪怕是這種男女之間的小情小愛,皇后也要一眼看穿事物的本質,將它昇華到政治的高度。
大人物通常都會把簡單的問題複雜化,說不清是優點還是毛病。
武后不得不成全李欽載的心思,其實跟封禪泰山的性質差不多。
武后當初如此迫切地希望李治封禪,主要是為了給自己這個皇后的身份正名,以陪同天子封禪的形式,讓天下人對她的非議閉嘴。
因為武后這個皇后位置,來得名不正言不順。準確的說,它是皇權與世家門閥激烈鬥爭的結果。
當初的王皇后,她是太原王氏與皇家聯姻的正宮,婚事是李世民親自定下的,皇后之位是朝臣和天下士子百姓共同見證的,無論身份地位還是名分,王皇后都是理所當然的正配之選。
後來皇權與世家門閥的鬥爭漸漸激烈,後宮也捲入了其中,王皇后是失敗者,也是被犧牲的一顆棋子。
然而,就算她是失敗者,在名分方面,天下人至今都覺得武后不如她。
最讓天下人詬病的,是武后曾經的身份。
她曾是李世民身邊的才人。
從倫理上說,她算是李治的長輩,勉強也算後孃。
刺激嗎?
或許李治覺得刺激,但天下人卻口誅筆伐,一個女人服侍了爹,轉身又服侍兒子,這算什麼?禮樂崩壞啊。
這些年武后不知聽了多少惡毒的流言蜚語,所以她迫切需要正名,迫切需要鞏固皇后的位置。
封禪泰山被李欽載攪黃了,但李欽載和金鄉縣主的情事,對她來說有利無弊。
大唐需要什麼?是包容永珍,是無所不容,從天家到宗親再到權貴,大家都放開點,不要那麼拘束,都浪起來。
有婦之夫能娶宗親之女為妾,天子為何不能娶後孃?我們都是真愛啊,拆散會被天打雷劈的。
在武后心中,兩者已經劃上了等號。
李欽載面對的現在,就是她當年的曾經。
別人亂了禮法,打破了規則,武后當然喜聞樂見,如此就顯得她和李治的亂,沒那麼突出了。
如果再多幾樁亂禮法的事,天下人越看越麻木,誰還會在乎天子娶了什麼人?
天家事,宗親事,世人無需指指點點,與爾等無關。
所以,儘管武后如今視李欽載為仇人,但這件事上,武后的利益和李欽載是一致的,她必須支援。
一碼歸一碼,仇人歸仇人,但利益一致時,暫時合作一把也不是不行。
都是成年人,私人恩怨和利益都分得清楚,利益在前,私人恩怨可以先放到一邊,以後再過招便是。
李治不知武后這般玲瓏的心思,以為她已跟李欽載和解了,對李治來說,當然也不算壞事。
“景初連婚書都撕了,朕如何幫他?”李治無奈地笑道。
武后眨了眨眼:“陛下是天子,天子若要成全臣子的婚事,有何難處?”
“朕總不能直接賜婚吧?此事終歸不合禮法,直接賜婚,朝堂和天下將會罵聲四起,對朕,對景初都非好事。”
武后想了想,道:“李景初不願用強,滕王又不答應,能改變此事結果的,只有兩個人……”
“誰?”
“一個是金鄉縣主本人,還有一個,是正打算與滕王結親的於家……”
李治一怔:“於家?”
武后輕笑道:“李景初的心上人,可不能真讓於家撿了便宜,陛下給於家使個眼色,想必於家會明白的。”
李治喃喃道:“使個眼色……”
隨即李治彷彿明白了什麼,問道:“與金鄉縣主成親的,是於素的哪個兒子?”
武后似乎早已打聽清楚了,立即答道:“名叫於隱,是於素的獨子,官封嘉州司倉參軍。”
李治若有所思:“司倉參軍啊……”
武后又輕笑道:“聽說於家為了提親,人已來了長安,正在館驛等問名之後回去準備聘禮呢,陛下可要快些決斷了。”
…………
王府的一把大火過後,長安城有了許多議論。
議論的不僅是滕王府的大火,而是大火背後的內幕。
世上沒有瞞得住人的秘密,滕王府究竟為何突然走了水,所謂的內幕訊息很快便傳了出去,然後,滿城皆知。
奇怪的是,內幕訊息居然還很準確。
英國公之孫欲娶滕王之女,刺激嗎?
不夠刺激。
那麼,英國公之孫本是有婦之夫,卻還想娶滕王之女,刺激嗎?
有點刺激了。
那麼,英國公之孫為了逼滕王答應嫁女做妾,不惜縱火燒滕王府,事情還鬧上了太極宮,夠刺激了吧?
確實刺激了。
風平浪靜的城池裡,輿論被點燃往往只需要幾個時辰。
議論這些八卦閒事的,通常是一些市井草民,簡稱“好事者”。
可在這個資訊並不通暢的年代,傳播訊息最快的途徑,就是這些好事者。
而且世人對權貴事,風流事尤為獨鍾,這方面的事情往往傳播得更快。
很不幸,李欽載都佔全了。
訊息傳播的速度比滕王府著火還快,快得有些不正常。
酒肆,酒樓,各種場所裡,人們繪聲繪色地述說滕王府走水的壯觀景象,以及渭南縣侯李欽載豔福無邊的風流韻事。
人群裡不僅有市井百姓,也有時刻隱沒民間,體察民情的監察御史。
御史們比尋常百姓更八卦,因為這是他們的工作。他們的耳朵支得老高,市井坊間關於李欽載和金鄉縣主的每一句八卦傳聞,都被他們默默記下。
同樣在長安市井坊間聆聽八卦傳聞的,還有一位重要人物。
於隱,嘉州司倉參軍,從嘉州來長安城已有半月,為的是向滕王府提親,一切進行得很順利,過幾日便打算回嘉州了。
平地一聲炸雷,渭南縣侯李欽載和金鄉縣主的韻事,今日此刻傳入了於隱的耳中。
於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裡燃起熊熊怒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