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王獨立於場中，猶如冥神一般，一臉殺氣騰騰的盯著李塵光。
李塵光別說逃跑，光是要站起來也相當吃力。
他的身體彷彿是被擰乾了最後一滴水的毛巾一般，乾澀，枯竭。
渾身到處都是疼痛的訊號。
但是最痛的，還是來自心底的痛楚。
“蝶汐”。
六年前就該消失的身影，在他竭盡全力，努力維繫之下。
在他耗出自己全部的記憶，生命，身體，拼命維繫之下的那脆弱而可憐的現實，終於剝開殘酷的面紗，露出背後血淋淋的真實，展現在他眼前。
那瞬間襲來的絕望感，是致命的。
李塵光躺在地上，任憑大雨滂沱，打溼了他的臉頰，一臉目光呆滯的望著那幽暗的天空。
黑龍王身上那四溢的黑色能量，猶如一把把鋼刀一般在切割，刺痛著他的肌膚，他也完全無所謂了。
“起來，看著我！”
黑龍王低沉而悲痛的嗓音響起。
從勾翌身上延伸而出的四道黑暗能量，化作黑色手掌，抓著李塵光的手腕腳腕，硬是將他豎起來，像是被釘在十字架上一般，呈大字型，面向勾翌。
“你想怎麼死。”
勾翌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這句話。
李塵光還沒來得及開口，另一邊的李文鴻先開口了，“龍王陛下，這不合理吧，第三場你們上場的人是勾獰，現在他死了，應該算我們贏了。”
雖然還在打坐，但是因為李塵光拖了這麼久的時間，李文鴻實力馬上就要恢復了。
也開始有底氣了。
勾翌並沒有多說什麼，一雙龍目盯向李文鴻，“第三場，你們贏了，我退兵就是。”
他身為龍王自然不能言而無信，不然下屬還怎麼信任他，其他龍王也會嘲笑他，會成為龍族的恥辱。
李文鴻繼續道，“那李塵光贏了，我可以帶走了吧。”
他說話間，也是站起身，身上長袍囊風鼓鼓，開始散發出龐大的能量。
顯然毒性已經被他驅除。
“比武，是伱們贏了，我答應不進攻玉海城。”
勾翌壓抑著怒氣道，“但是這個人，殺了吾兒，我為子報仇有何不妥，我堂堂龍王，連殺子兇手近在眼前都不能為子報仇，我還做什麼龍王。”
勾翌含怒出手，揮出一掌，頓時旁邊土地被砸出一個大坑。
“我是答應你們贏了就不進攻玉海，但我為子報仇天經地義，你若執意要保他，那來一戰便可，這一戰不再是為玉海。”
而是為了李塵光。
只要李文鴻有這魄力，賭上全軍來打一場就行。
他勾翌全部接著。
就情理來講，李塵光幫玉海城贏下了這第三場。
他幫助了全軍，拯救了全城。
在李塵光上去前，大家都覺得他是上去拖延下時間，等李文鴻一恢復就能上場。
誰想到李塵光直接贏了。
於情於理，李文鴻都覺得自己應該保下李塵光。
正如李塵光所說，他為玉海流過血，他為玉海出過謀。
而且，李塵光身上所藏的秘密，十二刻魂鍾，鏡花水月，大日灼龍劍，哪一件不是大陸上的人夢寐以求的法寶。
這顯然是與李家劍宗有關了……
李文鴻站在這個位置要考慮的方面很多。
出於情理他得保李塵光。
可黑龍王也是擺下車馬，你保可以，那就來戰。
他要為兒報仇，雖有牽強，也合情理。
這時候戰爭就講究一個師出有名。
哪怕龍族侵略人族也會打上為了龍族的生存與土地的大義。
李正武站起身，來到李文鴻身後，悄聲道，“大哥，不能亂來啊，正面打不過的。”
就算他能跟黑龍王打平，兩軍戰力也差太多了。
更不用說，後邊這一大票府內骨幹還等著祛毒呢。
打起來就全完了。
“那小子是有點門道，估計黑龍王想要他身上的寶物跟秘技，但我們為救他強打，得不償失啊，怕是得賠上全城。”
那寶物他們也想要，但一對比，肯定還是玉海城重要。
李文鴻轉頭，後邊的各個長老，也是一臉殷切的注視著李文鴻。
正面肯定打不過龍族。
既然我們三場贏2場，這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不用打仗了，玉海城保住了，黑龍王至少一年內不會對玉海動手了。
我們可以向帝都求援，也可以重建偉大長城。
還有比這更好的結果嗎。
至於李塵光，一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野小子。
就算他為玉海贏了比賽，又怎麼樣呢。
他的死，換來了全城平安，他死的值啊。
他該死！
只要他死了，黑龍王就會退兵。
大家就安全了。
所有人都盼著他快點死，讓黑龍王退兵。
他們生怕李文鴻衝動，現在上去跟黑龍王要人，導致雙邊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這也會讓大家前邊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
李文鴻深吸口氣，視線環顧過眾人臉龐。
在這站了一天，守了一天，大家都是拼著必死的決心來的。
現在可以活了，每個人眼神中都開始燃燒起希望的火種。
他們也有家人，有朋友，有妻女，有父母。
他得守護這座城。
所以，最終李文鴻還是拱手衝黑龍王作了一揖。
並沒有再多說什麼，意思也很明顯了。
李塵光這個人，他讓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現在不用萬骨，只需一骨了。
就算李塵光為玉海城捱過子彈，此時此刻，也該死了。
有那麼一刻，那些望著李塵光的目光中，所有人都盼著他快點死，他們好回家闔家團圓。
李塵光能感受到大家目光的意思，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期盼與惡意。
對此他只是嗤笑一聲，也沒什麼好說的。
誰不是為自己而活呢。
別人的死，又與自己何干。
只是，我剛救了你們啊。
我抓的勾獰，我出的計謀，我打的第三場，然而我還被人揹叛了。
剛剛有人在自己背後，抓著自己丟到了場上。
李塵光甚至不知道那人是誰。
現在還要拿我的死來救你們啊。
真是有夠可笑呢。
自己！
從頭到尾都是個小丑！
惹人發笑。
自己害了李霜，雖然不知道李霜隱瞞了什麼，但以她的武技，完全可以在大陸橫行，如果沒有三場比試，她至少不會有事。
也害了師傅，若非三場比試，師傅不會帶傷上場，被陷害暗算，是了，師傅早就預見這個結局了吧，從他當時的臉色自己就該感覺出來的。
自己也害了妹妹，若非自己，妹妹不會為救自己特地上來，就算是假的也好，就算只是虛幻的鏡花水月也好，兩人本可以永遠在一起的。
害人終害己，最後也害了自己。
就像現在這樣，都盼著自己死呢。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塵光想到這，竟忍不住笑出了聲，笑的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黑龍王一臉嚴厲的盯著李塵光，沉聲道，“知道自己要死，瘋狂了？但我不會讓你死的太舒心，我會讓你生不如死，讓你後悔活在這個世上。”
李塵光稍稍抬起視線，冰冷的雨水順著他的臉頰不斷滑落，那早已溼透的冰冷身體，卻是逐漸開始熾熱。
他的眼神中，沒有恐懼，沒有悲傷，有的只是無盡的冰冷與自嘲，他就這麼盯著黑龍王道，“勾翌，你覺得自己贏了？你不會覺得自己贏我了吧。”
“本王對付你還是輕而易舉的，就算讓你回覆鼎盛狀態，又能如何！”
李塵光笑了，一臉肆無忌憚的笑容，“勾翌，你怕死嗎，感受過死亡的恐懼嗎？”
勾翌一臉傲然道，“無知小兒，本王活了上萬年，什麼沒見識過，就是沒見識過有人能讓本王恐懼，更沒有人能殺死本王。”
縱使強如青龍，最多能打贏自己，也只是贏，斷不至於被殺，所以，他沒什麼好怕的。
李塵光嗤笑一聲，然後轉過頭，看向李文鴻，“李文鴻，我問你個事啊，你怕死嗎？”
“什麼？”
李文鴻有些詫異，不太明白李塵光這句話的意思。
李塵光冰冷的視線，又掃過那場下眾人，“你們好像都很想活啊，那你們……想想就好了！一群狗屎！！！”
李塵光幾乎是用吼的把最後一句話喊出來，讓天地間迴盪著他的怒罵聲。
“我如果是個垃圾，廢物，你們就是連垃圾廢物都不如的狗屎，你，你們，還有你黑龍王，都是狗屎！”
李塵光憤怒的咆哮，“我憎恨這個世界！我詛咒這個世界！你們想活，憑什麼由我來承擔這個痛苦，我要讓你們也一起來感受我的痛苦，讓整個世界都感受我的痛楚！哈哈哈哈哈……”
“瘋了！”
“徹底瘋了！”
在眾人這個念頭升起的時候，忽然發現了天地的異樣。
如黑炭般的李霜，雙目被刺瞎的青龍，被殺的蝶汐，還有此時被綁，所有人都期望快點去死的自己。
這些畫面在腦海來回閃爍，李塵光恨透了這垃圾又骯髒的世界。
都是垃圾，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是垃圾。
熊熊怒火化在心中燃燒。
“拿走我全部的記憶，獻上我的靈魂也好，吃掉我的肉體也無所謂，把我的一切全部拿走也沒關係，我要讓這世界所有人都後悔！”
隨著李塵光心中的恨意擴散，某一處記憶再次在心底甦醒。
“竟能……孤，就讓……稱讚你吧，告訴……你的名字，孤會……將其刻在你的墓碑上，這是你畢生無上的榮耀。”
鏡花水月開始將他記憶中那最可怕的東西召喚於現實。
如孟章所說，這個世界所有的規則都可以用力量打破，唯有一點規則是任何人都需要遵守的，能量守恆！
當你身體能量不夠支付時，你的記憶，你的肉體，你的生命，便會被獻祭掉，化作能量，來作為代價支付。
那龐大的代價靠李塵光自己是完全沒辦法的，他的手臂，大腿，身軀開始流血，他的七竅都在出血。
但李塵光絲毫不懼，甚至發瘋般大笑，“統統給我死，你們這一幫雜種！都給我下地獄去吧。”
李塵光身前的地面被一片圓形的黑暗所籠罩，那是大門。
連線異界的大門，被鏡花水月強行撕開，有什麼東西，在一點點從那黑暗連線處出來。
大地開始搖晃！
天空也在顫抖！
海浪奔騰翻湧！
空氣都在悲鳴！
所有生物都在慘叫，出逃！
魚兒在水裡瘋狂遊動，不知該逃往何處！
鳥兒失去了方向，在空中來回奔波。
再渺小的蟲子，也紛紛鑽出地面，卻又不知何處何從。
那一刻，當世所有巔峰強者，都感受到了。
感受到一股比死亡更恐怖的滅絕氣息，在這片天地間散開。
天空黑的看不到一點光亮，彷彿是末日降臨的前兆。
李文鴻當時就臉色大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什麼東西，他在召喚什麼東西，李塵光，你在做什麼？”
就連對面向來無所畏懼的黑龍王，也是有生以來第一次露出了對死亡的恐懼，他能清楚感受到，那令自己打從心底畏懼的東西，要出來了。
地面在不斷撕裂，黑龍王都有些站立不穩。
他瞪大眼睛，殺氣騰騰質問道，“李塵光！你做了什麼，你到底在做什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塵光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都在出血，但是心底卻是無比的暢快，肆意。
“這個世界是錯誤的，如果沒有人，就讓我來糾正這個世界！”
與此同時，一道彷彿於無盡深淵中響起的聲音在整個天地間迴盪。
“是你在召喚孤嗎，真有膽量啊，膽敢把孤召喚於現世，就讓孤，好好誇獎下你吧，孤記得你的名字，李塵光！”
當時，李文鴻跟勾翌在聽到這個聲音的同時，饒是兩大絕世高手，也是忍不住的心中顫抖。
渾身都在恐懼。
從那黑暗空間中所緩緩冒出的東西，根本是不應該在現世出現的東西。
當時兩人第一次，意念統一了。
“要殺了李塵光！”
“得馬上殺了李塵光，不能讓他召喚出來！”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