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高的!你他孃的陰我?!’
張居正心頭一緊。
短短一年的時間,李春芳和殷士瞻都被已經高拱排擠出了內閣。
當下隆慶內閣,只有他和高拱兩個人。
張居正心裡很清楚,高拱之所以一直未對他出手。
一是因為兩人曾經的情誼。
二則是一直把他張居正當成自己人看。
但從現在高拱這話來看,顯然是已經開始懷疑自己的忠實度了。
“高公,收銀之事純屬荒謬,請高公勿聽小人讒言!”
對高拱的稱呼,瞬間就變了。
接著,張居正一臉憤慨,指天發誓。
“我張居正若是收了徐階三萬兩白銀,就讓我全家被抄,名譽盡毀,子孫不得善終!”
見張居正都開始急的發毒咒了,高拱這才咧嘴一笑,拍了拍張居正的肩膀。
究竟收沒收這個銀子並不重要,對高拱來說,重要的是張居正的態度。
“哎呀叔大,一點小事而已,你搞得這麼緊張幹嘛。”
“況且這種空穴來風的傳言,我素來都是不信的,你我是什麼關係,豈是這些小人流言能夠輕易離間得了。”
言罷,高拱這才滿意的揹著手,哼著小調離開了張居正的班房。
望著高拱悠哉離去的背影,額頭滲汗的張居正眼神逐漸冰冷。
這白銀徐階送沒送張居正收沒有,張居正和高拱其實心裡都有數,自然是送了,也自然是收了。
徐階歸養,高拱上臺之後,還沒成為首輔之前。
先是借海瑞的手搞掉徐階兼併的田不算。
接著徐階的長子更是繼而獲罪充軍,餘子被削職為民,就連徐階本人,若不是張居正在內閣斡旋護著,可能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就張居正為徐階做的這些,收徐老師三萬兩白銀,當真是一點也不過分。
張居正心中明白,自己雖然與高拱有著很深的舊誼,但他畢竟是徐階的門生,是徐階一手破格提拔上來的,若不然也做不到以五品官入閣。
如果再不找機會出手,魚死網破之際,怕是最終出局的還得是自己。
而老張,顯然不想出局,他還有一腔抱負沒有施展。
轟…!
天際驟然雷響,同時有著狂風在這班房之外大作,可見剛走到庭院的高拱身影差些被突起的狂風吹倒,多虧是從侍扶住,不然高低栽個狗吃屎。
‘這天,怎麼還打雷起風了。’
深吸一口氣,張居正並沒有對這怪異的天氣多想,他準備去找馮保商量點事,要搞定高拱,靠他一個人不行。
而就在這時。
一道聲音,在這班房內響起。
“想不想做首輔?”
張居正瞬間一怔,下意識聞聲望去。
在他的身後,屬於他的次輔班位之上,此刻正坐著一個他從未見過的男子,不論是服飾還是打扮,都充滿著一股讓人看不懂的風格。
“閣下是?”
張居正自然不傻,自個這班房攏共就這麼大點地,就這麼一個門,剛才除了高拱走出去之外,壓根就沒人進來過
“我是能讓伱坐上首輔位置的人。”
“我是能讓你為大明續命五百年的人。”
“我是能讓你名傳後世,不用再死後被抄家削譽,罪昭天下之人。”
咯噔。
張居正聽的心頭驚愣。
每一句,都讓他心神澎湃,同時又是額頭直冒冷汗。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有著一個聲音在告訴張居正。
信他!
季伯鷹起身,戴著太陽鏡,雙手背於身後,緩步向這位隆慶時空的張居正走去。
他按照天子程序線,將大明劃分成了三個時期,明前期,明中期,明後期(南明暫不在此列)。
每一個時期,在國家意志層面,都有著極大的區別不同。
明前期(洪武、建文、永樂、洪熙、宣德)的大明,天子的意志可以貫徹整個國家。
哪怕是朱高熾和朱瞻基這等初具重文輕武傾向的天子,只要他們在處理國家大事上的態度果決一些,這艘大明巨輪,依舊是在他們的主導下,按照他們意志定下的航向航行。
而進入明中期(正統-景泰、天順、成化、弘治、正德、嘉靖),誰來主舵這艘大明巨輪,這一點就開始逐漸發生變化了。
有時候這艘巨輪可以在天子意志下航行,比如正統時期、成化時期、嘉靖前中期。
也有很多時候這艘大船完全是在文官集團的主導下,又或者是君主和文官互相爭奪著把舵航行,比如弘治、正德。
當然,還有商量著來的,比如景泰,天順。
而等到明後期(隆慶、萬曆、泰昌、天啟、崇禎),那就又是另外一個場面。
從隆慶開始,這艘大明巨輪的舵就徹底握在了文官的手中,畢竟船長要不就是沒能力管事,要不就是擺爛,要不就是被秒殺。
隆慶、萬曆、泰昌。
直到天啟,放了條活了九千歲的狗,用狗嘴勉強把這巨輪的舵權收了回來。
可等到這舵權傳到崇禎手裡的時候,問題又來了。
崇禎這小夥是個典型的鬼火少年,做事極其容易上腦,信你和忌你只在一瞬之間,比女人翻臉還快。
並且踩油門和踩剎車都是一踩到底的那種,偏偏打方向盤的時候就猶豫不決。
原本巨輪就駛入了危險海域。
這下好了,直接翻船。
“閣下究竟為何人,又是從何處來,為何又口出此言。”
張居正凝視著朝自己走近的季伯鷹,他下意識的想要用他這內閣次輔的威壓,給面前人一些壓迫感。
然而他發現,屁用沒有。
“你不需要知道我從哪裡來,你只需告訴我。”
“想,還是不想。“
冷汗,自張居正雙鬢滑落。
在這幅太陽鏡的注視下,鬼使神差之下,他點下了頭。
而就在張居正點下頭的下一刻。
他的瞳孔,猛的一縮。
因為,映入他眼前之景,已經徹底變了。
這,再不是他所在的內閣班房,而是像極了國子監的學堂。
早年張居正做過國子監司業,對學堂布局很是熟悉。
他的目光,第一眼落在了這兩側垂下的巨大的豎幅,其上龍飛鳳舞寫著的陽明四句教,赫然映入張居正眼中,不禁心神一怔。
史載之中,張居正掌權後大力壓制書院心學,但這並不代表他不信奉心學。
相反,張居正是正兒八經的心學信徒。
之所以打壓書院心學,主要是因為這幫人藉著心學之名各種抨擊抵制新政,這就影響到了張居正的改革,自然要打壓。
而這幫被打壓的心學門人,實際上也是心學發展路上的誤入歧途者,他們將心學的全部關注點都集中在了心性釋放,將心性釋放走到極端,行動上則是變成空談和務虛。
陽明心學講究的是知行合一,不僅強調心性,更強調實踐。
當時正兒八經的心學大家,如何心隱等人,實際上還是很欽佩張居正敢想敢幹的大手筆,雖然也受到了波及,但並沒有去刻意形成輿論去抵制張居正。
張居正的目光,接著落在了這學堂內烏泱泱的幾十號人,更是瞳孔猛縮。
‘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
‘為什麼這麼多穿龍袍和蟒袍的!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
‘咦?這個人是…!’
張居正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個身形似鶴的中年人身上,越看越是心驚。
‘先帝!’
正當張居正一臉懵逼的時候。
“大人,請隨這邊來。”
惜玉已然是微笑著來到張居正身前,把張居正從震驚中拉了回來。
帶著發矇的腦袋,張居正跟著惜玉來到了主堂右側面的位置。
當下主堂的左右側面,各自放著八張椅子。
左側已經坐滿了,依次是劉伯溫、姚廣孝、夏原吉、楊榮、楊士奇、李賢、李秉、劉健。
右側則是坐著兩個,王陽明以及張璁,如果加上剛剛落座的張居正,那就是三個。
落座後的張居正,望著周遭陌生的一切,心中惴惴不安。
他完全搞不清楚這究竟是什麼狀況。
“敢問二位是?”
初來乍到,先主動打招呼總是沒錯的。
張璁看了眼張居正,他並不認識張居正,但並不妨礙投去和善的微笑,畢竟能夠入學到此的都是各個時空的當世人傑。
“在下張孚敬。”
“這位是王陽明先生。”
“堂內這左右四句教,就是出自於陽明先生之學。”
張璁順帶就把旁邊的王陽明給介紹了,王陽明亦是順便給了張居正一個慈師般的笑容。
嗡…!
張居正腦瓜子瞬間嗡嗡作響。
張孚敬,他一生最為崇拜的改革偶像。
王陽明,他一生奉為神明的至聖先師。
開什麼玩笑…!
“沒睡醒,肯定是沒睡醒。”
“做夢呢這。”
張居正自個苦笑了笑,然後自顧自坐在位置上。
‘啪’。
左一個巴掌。
‘啪’。
右一個巴掌。
旁邊的張璁和王陽明都看愣了,互視一眼,這孩子自閉?
這巴掌聲響起,在整個醉仙樓主堂,還是有那麼一點響度的,引起了不少天子儲君的關注。
講臺上。
老朱瞥了眼坐在位置上扇自己耳光的張居正,眉頭微皺。
上一次幻境中,老朱自然是見過張居正的,對張居正這把美髯須印象很深,再加上考成法和一條鞭法的講解,總體印象很是不錯。
“兄長,你說的這位張太嶽,咱怎麼看起來,感覺腦子不大正常。”
季伯鷹坐在講臺中心的太師椅,瞥了眼自扇耳光的張居正。
“讓他緩緩便是。”
之所以選擇先繞過隆慶,把張居正這個臣子弄過來。
其中原因也簡單。
隆慶這小子,那是真的佔著皇位不管事。
隆慶皇帝朱載坖,為嘉靖第三子,自幼不被嘉靖神仙所喜,只是因為老大老二都先後掛了,自己順手就撿了個便宜龍椅。
再加上嘉靖神仙秉承著二龍不相見的原則。
隆慶這小子直到登基之前,連個太子都沒混上,被嘉靖搞得性子怯弱,遇事能躲就躲。
當上皇帝就信奉一條:垂拱而治。
這個拱,是高拱的拱。
隆慶皇帝上朝時,任由下面的大臣吵翻了天,隆慶就坐在龍椅上,臉上帶著標誌性假笑,對眼前一切假裝什麼也沒看見,完全就是一副置身事外。
等吵完了,拍拍屁股,第一時間下班回後宮繼續玩他最愛的射擊多人小遊戲。
相比較弘治朱祐樘這個被文官集團忽悠的皇帝,大明的舵,是由文官忽悠著皇帝把向。
那這隆慶一朝,隆慶就是直接主動把舵交了出來,自己轉身變成了這艘豪華巨輪上的首席超級SSSVIP貴賓會員。
“吵什麼吵?!都給咱坐好!”
老朱瞥了眼還有些亂遭的課堂,一聲斷喝。
天子第二班的班長成化帝朱見深,亦是連忙起身,負責將自己這一班的人都安靜下來。
幾秒鐘之後。
整個主堂,徹底安靜。
就連扇耳光的張居正,這會都是不扇了。
一是發現怎麼扇都沒用。
二是著實是有點腫了,疼。
張居正的目光,此刻落在講臺上的季伯鷹身上。
亦是落在後方那張巨大的宣旨之上,望向那寫著的兩行字,不由一愣。
「如何維持帝國的基本盤」
「隆慶——美女才是世上最溫暖的港灣」
“現在,正式開始上課。”
季伯鷹淡淡一語出,同時目光掃過眼前的這幫落座的天子儲君。
“原本是要你們先交作業的,但是既然臨時提前了上課時間,收作業就且略過了。”
話語一出。
老朱棣、朱老四、以及已經從昏迷中醒來,強撐著病體來上課的洪熙大胖,宣德帝,以及第二期的天子們,一個個都是心頭長呼了一口氣。
這作業,硬是一個字都沒寫。
“丁一,身體感覺怎麼樣,可還吃得消?”
季伯鷹仙師看了眼洪熙大胖,投去幾分關懷。
“回,回仙師,好多了,勞仙師掛念,高,高熾心中有愧。”
洪熙大胖很是激動,在洪熙朱瞻基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艱難的朝季伯鷹行禮。
“這幾節缺堂的內容,我都已經從瞻基筆記中學來,請,請仙師放心。”
“好了,你先坐下,身體痊癒之前,無需起身回答。”
季伯鷹壓了壓手,他生怕洪熙大胖當場又暈了。
然後掃了眼在場眾天子儲君,
“等第三期學員全數到齊之後,我要對你們的身體進行一場大體檢。”
“體檢成績,同樣要計入對你們的綜合考量,成為你們的最終評級之一。”
“在第三期學員入學,以及體檢結束之後,我將會頒佈你們每個人的個人評級,這個評級將直接影響你們在天闕的天運。”
話音落,在場天子儲君都是神色凝重。
如果是單純的評級,那不過是面子問題,忍忍還能過去。
可若是關乎到自身天運,那就不一樣了!
尤其是嘉靖神仙和少年朱厚熜,眼珠子都發光了。
承天道之運,得道豈不是朝夕之間!
季伯鷹之所以如此,那是因為在他看來,這些在職天子的身體健康狀況,與國祚有著極其緊密的關係,比如老朱和老朱棣他兩哪怕是多活一年,都能對各自時空的國祚產生極大的影響。
“另外。”
“在講解上節課留下的話題之前。”
“我們插入一個新的課題。”
言罷,季伯鷹起身,拿起這筆架上的鬥筆,於面板宣紙之上,寫下了新的一行字。
「世界武器發展史」
“核彈是天工院的畢業造物之一,這給不了你們一個全方位的概念。”
“原本這節課應該由你們各個時空的皇家天工院院長來聽,但考慮到你們各個時空的天工院現在還處在土木建設之中。”
“這堂課,還是由你們這些天子先上。”
季伯鷹想罷,折身在這剛寫的一行字下面,又寫下了兩行小字。
「凡爾登」
「沙漠風暴」
這兩個名詞落在這幫天子儲君,以及旁聽席的重臣們眼中,滿是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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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