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船艙，雕欄玉砌。
其奢華程度，甚至就連桌上的碗筷都是由純金純銀打造，主打的就是一個尊貴感。
若不說這是海盜的船艙，都以為是哪個宮殿。
‘買賣？’
聽到這兩字的瞬間，懵逼的汪直頃刻反應了過來。
他好歹也是縱橫東亞、東南亞的一代海賊王，單就個人魄力而言，汪直的魄力在這世上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存在。
若不然也不可能僅僅只用十年時間，從一個剛下海給人打工的馬仔混到如今的海賊王。
稍吸一口氣便是鎮定了下來。
‘這嘉靖皇帝是怎麼跑到我船上來的？’
‘戚繼光為什麼稱這奇異之人為仙師？’
‘仙師？莫不真是神仙？’
‘不對，這胡宗憲素來老詐，難不成是故意找的人故意詐我？’
汪直腦海中飛快思索著，他若是就這般輕易信了，他就不是汪直。
然而，轉念一想。
‘也不對，這是我的船，不可能有人悄無聲息的摸上來，更不可能進入這主艙。’
為了安全起見。
汪老闆對自己所在的船素來保護的極為隱秘。
整個船隊之中，與汪直所在的這條船，單從外表上來看，一模一樣的就有著九條，外人根本分不清哪條才是汪老闆所在。
並且船上各處出入口都是有著扛槍的小弟守著，根本不存在偷摸上來的可能。
正當汪老闆在心中盤算著自己的小九九之時。
嘉靖神仙瞥了眼胡宗憲。
“胡宗憲，你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跪著的老胡瞬間心頭咯噔，連忙磕頭。
畢竟就大海賊給自己行賄，當場被皇帝抓包這件事，就算沒收，自己身為朝廷命官和海賊勾結一處，喝酒作樂。
賜自己一個自盡，絕對是毫不為過。
“臣，萬死！”
“臣斗膽請陛下明察，臣斷然不敢收這汪賊的銀子！”
“整個直浙都知道，臣胡宗憲與汪直這盜人勢不兩立，今日來此赴宴，亦是為了探明賊子虛實，他日好一舉剿滅！”
汪直聽的一愣一愣的，看向胡宗憲：老子給你送銀子，你他孃的反咬我一口，張口汪賊閉口盜人，伱先前喊徽王的時候比誰都順口。
“為何不要？”
“就算你胡宗憲不要，你就不會把這五萬兩送到京師來給朕？！”
嘉靖神仙的一句話，胡總督愣了，破防了。
還能這樣操作？！
這一番話，瞬間給胡宗憲開啟了新世界，他突然發現，自個給張首輔送銀子不行，那以後就給皇帝送啊！
“蠢蛋。”
扔下一句。
接著，嘉靖看向跪在一旁的戚繼光。
“你就是戚繼光？”
聞聲，正在糾結以後要不要給皇帝送銀子的戚太保身軀一顫，連忙稱是。
他已經從張居正的信中得知，自己能夠在這短短几年從一個寂寂無名的武官升任浙江副總兵官，全因皇帝陛下器重。
“嗯，不錯。”
嘉靖神仙之所以這樣連升戚繼光，主要原因是因為課間時間時，從其他天子口中聽到了之前去登州衛偷扁擔的事，也就記住了戚繼光這個名字。
在朱厚熜看來，既然是師尊看重的人，那就是有仙緣之人，自然要用，而且要重用。
“即日起，加五軍都督府左都督同知，節制浙江都司。”
跪著的戚繼光一愣。
‘？？？’
‘這，這就又升官了？！’
在明制武職之上，其實並沒有總兵官這個官職。
總兵官並無恆定的品級，最初只是一個戰時官職，由朝廷派人前往地方節制兵馬的武將擔任，一般戰後就會即刻收回，只是到了中後期，在一些長期受擾的邊境地區，這個總兵官慢慢取代了都司都指揮使，成了當地的最高軍事長官。
這操作，與文官中的巡撫制度很像。
起初巡撫只是代表朝廷去巡視地方，久而久之巡久了，就成為了常駐，取代了布政使，成了當地一把手。
所以，現在的戚繼光雖然是浙江副總兵官，但實際上他的官職並不是副總兵，而是掛了一個浙江都指揮使司的都指揮同知。
而現在升了五軍都督府的左都督同知，節制浙江都司，就等於是從副總兵升了總兵官。
當然，從隸屬上，他還是歸胡宗憲這個直浙總督管轄，畢竟直浙總督的許可權是節制浙江、福建、南直隸等一眾軍務。
“臣戚繼光，當以死報國！不負陛下聖恩！”
戚繼光撲通一個頭，磕的邦兒響。
他這頭磕的，一點不虧。
畢竟這一年的戚繼光還不滿三十，二十幾歲的總兵官，整個明朝都找不出來。
“別跪著了，起來談生意吧。”
季伯鷹拍了拍汪直的肩膀，隨後拉了把椅子坐下，嘉靖神仙有樣學樣，也是跟著拉了把椅子坐在季伯鷹側位。
胡宗憲和戚繼光以及徐渭都是深吸了口氣，這才站起身來，他們當然不敢坐，都是低頭退在一側站著。
至於汪直。
汪老闆深吸了一口氣，菸捲灼燒小半段，接著鼻腔有著白煙滾滾湧出。
這操作，很是熟稔。
顯然，作為東亞及東南亞的商貿老大，汪老闆早就從西班牙人手裡見過類似菸捲的菸草，只是沒見過這麼精緻化的。
取下嘴角菸捲，起身，汪直凝望著季伯鷹和嘉靖神仙。
“不知仙師，陛下，準備和汪某談一筆怎樣的買賣。”
嘉靖神仙沒有說話，因為他也不知道，只是打量著這位海賊王，看的汪直渾身發顫。
畢竟…
這可是皇帝啊！
在季伯鷹眼中，皇帝是個很普通的生物。
可是在大明的任何一個臣民，哪怕是汪直這樣的海賊王眼中，皇帝都是絕對至尊無上的存在。
“大明可以允許你汪直，自由海貿。”
一話音落。
汪直瞬間一怔，臉上湧現出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等這一天，實在是等了太久了！
世人都知道他汪直是個縱橫東南沿海的超級大海賊，更是在倭國劃地開‘國’可汪直骨子裡，依舊認定自己是大明之人，是漢家子弟，是生活在陸地上的炎黃子孫。
從原本的歷史線中，正值兵強馬壯的汪直接受了胡宗憲的招安就能看出，汪直內心是一直想上岸的。
若不然，以他當時的實力，麾下上萬眾，又有海量白銀支撐，足可以在海外逍遙一生，大明根本拿他毫無辦法。
“但是，有幾個條件。”
季伯鷹瞥了眼正處於激動中的汪直。
果然啊，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下海與下海都是被逼無奈。
“只要朝廷允許我自由海貿，不論提什麼條件，我汪直都一併答應。”
嘉靖神仙微皺著眉頭。
他當然聽過汪直的名頭，依他過去對海禁的態度，非得把這個走私犯給幹到死為止。
“一，自今日起，你麾下所有邑從的兵械火器，花費用度，均由朝廷發放，不得私自裝備。”
“二，從今以後，你的船隊不得私自向大明百姓採集貨物，從大明流出海外的貨物，均由官府向百姓採購，由官府統一裝貨，統一定價。”
“三，你在海外商貿中所賺得的所有白銀，不論是從大明採購貨物倒賣，還是從西班牙等國倒賣火器的貨差收益，均歸朝廷所有，朝廷每年給你貿易額的一分利為薪俸。”
“另外，從今往後，你在海上貿易遇見的一切問題，直浙總督都會第一時間為你解決，整個大明都會在後為你撐腰。”
“你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將你的海貿規模迅速擴大化，大明要的，不僅是東南沿海，還有大西洋，地中海，印度海，我要你將大明的海貿生意擴充套件至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片海域。”
“功成之日，朝廷會冊你為一等靖海侯，世襲罔替，後人立廟供祠，香火不斷。”
原本聽見前面幾句還意見很大的汪直，越往後聽神色越發變得激動，尤其是在聽到這最後一句‘世襲罔替’的時候，心中再無任何猶豫。
整個人就像一隻火雞，瞬間燃起來了。
孃的！
幹海賊王還能幹一輩子不成？！
就算現在看起來風光無限，可指不定哪天就被人黑吃黑了，死了連個全屍都沒有，這種事汪老闆自己沒少幹。
這也是為什麼，汪直從不帶家人下海的原因，因為他自己知道風險太大。
雖說風浪越大魚越貴，但汪老闆更清楚，自己只要在這風浪中翻一次船，那就是萬劫不復。
還是入編制爽啊！
世襲的一等侯爵，老汪家這八輩子打著燈籠也難找。
而且…！
汪老闆也是個有理想的人。
既然是海賊王，那目標自然是無垠大海，汪老闆早就不滿足於在這東南沿海折騰，早想把事業進一步擴張了。
從佛郎機的口中，他早就知道在大陸另一側的海域，各國海貿進展的如火如荼。
可惜之前自己只是個私營老闆，沒人兜底，也不敢貿然向西進軍。
但，現在不一樣了。
老子搖身一變，成國企老總了！
有國家發工資兜底，怕個jer！
“如何？”
季伯鷹平靜看了眼正處於亢奮期的汪直。
嘉靖神仙也是看向汪直，眉頭皺著。
撲通。
原本已經站起來的汪直，又是跪了下去。
這一次，跪的那叫一個真誠。
“臣，汪直，此生願為國盡忠，為陛下效命，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邦’的就是一個響頭磕了下去。
“嗯，你先去準備吧，這幾天就落實下去。”
季伯鷹擺了擺手。
由私企變國企，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首先，汪老闆得殺一批人，然後還得空降幾個領導。
“是！”
汪老闆行禮，正準備折身離去。
突然，腳步一頓，他想到一件事。
“仙師，陛下，臣還有個問題。”
“可否將國內的火器賣給倭國，倭國當下正值戰亂，火器量需求極大，其中利潤極大，只要我汪直開價，五到十倍的差價不成問題。”
“我這些年都是倒賣佛郎機的火器，就那點數量，都讓佛郎機那幫崽子吃撐了。”
不等季伯鷹開口。
“朕準了！”
嘉靖神仙一聽到五到十倍的差價，眼珠子都在放光。
那等於一百兩銀子砸進去，轉手回來就是一千兩，這種買賣，簡直不要太爽。
這雞賊的模樣讓季伯鷹莫名想起了後世的鷹醬，這狗鷹，就靠這玩意發家，並且為了賣這玩意，天天披著世界保安的皮到處折騰政變。
“嗯。”
季伯鷹微微點了點頭。
汪直這才行禮，退出了艙門。
當踏出門的那一刻，汪老闆整個人還有一種做夢的感覺，長呼了口氣，頓感這整個世界都變得清明瞭，他終於能光明正大的帶著家人逛杭州了。
‘這天，真他孃的亮。’
‘從今天開始，老子也是有身份的人了。’
再次深吸一口氣，汪直看向身側左右，神色一厲。
“都給我聽好了，今日這扇門，任何人不準入內。”
“違者，殺無赦。”
“另，即刻去把各船船主叫來。”
於此時。
艙內。
“師尊，給他總貿額的一分利，是不是太高了？”
嘉靖神仙皺著眉頭，敢情他一直在糾結這件事。
不過嘉靖神仙也算的沒錯。
這海貿要真徹底放開，一年的商貿白銀都是數以億級，縱然是一分利，那也是幾百萬兩白銀。
“你以為他汪直是個傻子？”
“他既然願意歸附，給你辦事，那就自然心中有斤兩。”
嘉靖何等聰明，瞬間明白了仙師這話的意思。
這個一分利的銀子，汪直斷然是不敢真的拿，最後必然要上書請嘉靖神仙收歸這一分利，然後再厚賜俸祿，比如定個一年幾十萬兩白銀的官俸。
從始至終。
胡宗憲和戚繼光都在旁邊聽著，二人都有點聽傻了。
他們早就知道朝廷隱有開海之意，但是絕對沒想到是以這樣的方式。
“胡宗憲。”
季伯鷹目光看了過去，正在發愣的胡宗憲瞬間一頓。
只要不是傻子，此刻都能看的出來，嘉靖皇帝是聽這位仙師的。
“今日汪直之事，不得與任何人提起，朝廷表面之上，依舊是維持禁海。”
“而你所要做的，就是協同汪直，將國內其他所有的走私團伙，尤其是如劉氏家族，不論其規模大小，全數鏟滅。”
“大明的走私，哦不。”
“大明的海貿，只能允許汪直一人。”
胡宗憲聽愣了。
‘？？？’
啥意思這是？
不是要開海禁嗎？開了海禁，哪還來的走私？
“沒聽清楚？！”
嘉靖神仙冷聲追言一語。
咯噔。
胡宗憲也管不得這混沌的腦子想沒想清楚，連忙是撲通跪地。
“臣胡宗憲，遵旨！”
“你且先在一旁候著，我還有話與你說。”
季伯鷹將目光從胡宗憲身上收回，胡宗憲深吸一口氣，連忙是退到一邊，他有一種自己成了黑惡勢力保護傘的錯覺。
“戚繼光。”
目光，落在戚繼光之身。
“仙師。”
戚繼光趕忙行禮，神色極其激動。
“即日起，你開始組建操練大明海軍，但有所需，兵員、戰船、器械，一應報來，朝廷無有不準。”
“你的職責只有一個，那就是組建一支戰無不勝的海軍，除卻保證汪直的商船在海上能夠暢行無阻之外，你還要讓其他各國的艦船見到大明旗幟的那一刻，就心神膽寒。”
“記住，我給你定下的目標。”
“全殲佛郎機無敵艦隊。”
大明分不清葡萄牙和西班牙，統稱為佛郎機。
在嘉靖三十一年的這個時代，也就是公元1552年，西班牙無敵艦隊橫行於地中海和大西洋，光是大戰艦有三百餘艘，主力戰艦上千艘，整隊排水量超過後世鷹醬的一個航母編隊，皆是配備了這個時代最先進的火炮和武器，是真正的海洋霸主。
“功臣之日，賜爾一等定海侯，建廟立祠，受後人香火供奉。”
該畫的餅，一個都不能少。
瞬間，戚繼光和剛才的汪直一般，瞬間燃起來了。
這片九州大地滋養下的血脈，骨子裡都存留著蔭庇子孫的慣性，尤其是對於一個武將，封侯世襲，可謂是畢生追求。
話音言罷，季伯鷹的目光重新落在一側的胡宗憲身上。
“朱厚熜，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也聽清楚。”
一旁打醬油的嘉靖神仙也是打起精神來。
“胡宗憲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你想問既然允許汪直海貿，為什麼不直接開放海禁。”
胡宗憲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
PS：求月票！推薦票！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