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來人進門後當即對著李嗣業叉手唱了個肥喏,“隴右道安西大都護府判官岑參拜見李使君,天寶十二載安康。”
“喏。”李嗣業叉手回禮,“天寶十二載安康。”
見過禮,岑參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指著滿地糞水問道:“李使君,這是做甚?”
李嗣業目光四下裡一掃,沉聲道:“好叫岑判官知曉,適才有一妖人作祟,某這才喚來軍士潑灑糞水以驅邪,不過此邪祟甚是難纏,尋常穢物竟對它無用,某正欲命軍士前往馬市採買黑狗血及公雞血。”
“邪祟?”岑參聞言皺了下眉頭。
作為一個儒生,岑參從來不信鬼神之說。
反正長這麼大,岑參從來沒有見過鬼神。
當下岑參從衣襟中取出一封密札雙手捧著遞給李嗣業。
“李使君,下官這裡有封大夫給你的密札,還請過目。”
“封節帥的密札?”李嗣業聞言神情一凜,當即雙手接過。
等到看完密札,李嗣業立刻換了一副笑臉,熱切的問岑參:“岑判官,封節帥的大軍已經從龜茲開拔了嗎?”
“年前就開拔了,這會想必已經到了疏勒。”岑參微笑頷首。
“太好了,總算可以跟吐蕃人大幹一仗了!”李嗣業用力擊節,又道,“之前總是看著隴右軍在吐谷渾故地跟吐蕃人打得熱鬧,這回終於輪到我們安西軍了。”
岑參笑道:“使君,還是儘快召集於闐大軍然後調集糧草輜重吧。”
李嗣業道:“我們于闐軍一直都在枕戈待戰,糧草輜重也是早就備齊,只需將於闐國的胡騎召集起來即可開拔。”
岑參當即讚道:“李使君真有古之名將之姿。”
兩人正說話時,一名小吏入內稟報說:“喏,有自稱是歸仁軍第九團隊正陸溫者,說有萬急軍情陳於將軍。”
岑參聞言臉色微微一沉。
“歸仁軍隊正?怎麼跑于闐來求援?”
李嗣業也是皺眉頭問道:“可有公文?”
“有。”小吏當即雙手遞上一封火漆密札。
看過密札,李嗣業當即變了臉色,又按照官場慣例遞給岑參。
岑參看完之後卻搖頭說:“李使君,賽呂堡並非于闐軍之汛地,不可救。”
“這是什麼話?”李嗣業怫然說道,“賽呂堡雖非於闐軍汛地,但是歸仁軍與于闐軍同屬安西軍帳下,今袍澤有難,豈能坐視。”
岑參說道:“李使君難道就不覺得奇怪嗎?賽呂堡在遭受吐蕃軍攻擊後,第一時間便點燃了墩臺烽火,歸仁軍鎮守使田軫為何不去救?”
李嗣業蹙眉道:“此事確實奇怪,據我所知歸仁軍第九團之校尉田大甲,乃是田軫之族侄,也向來被田軫寄予厚望,不該見死不救呀。”
“原因恐怕只有一個。”岑參道,“有人不讓他去。”
“有人?”李嗣業怒道,“誰?誰不讓田軫去救賽呂堡?”
岑參道:“封大夫大軍開拔前,命邊監門先一步去孽多城籌備糧草輜重。”
“邊令誠?這就難怪了。”李嗣業忿然說道,“此等閹奴向來貪財又畏死,不願隨軍赴險也在情理之中。”
岑參哂道:“此番怕另有原因。”
李嗣業道:“岑判官此話何解?”
岑參說道:“賽呂堡依山傍水,地勢極險峻,堡中雖然只有歸仁軍第九團之區區二百募兵,然而吐蕃軍要想拿下賽呂堡非得苦戰幾個月、死上幾千人不可,待彼時,吐蕃大軍已然是師老兵疲矣,歸仁軍再趁勢擊之,則一戰可破。”
李嗣業對此也是贊同:“此話倒也有幾分道理。”
岑參哂道:“如此一來,邊監門便可在聖人面前搏個知兵美名,他日召回長安之後便能伴隨聖人左右,以顧問兵事。”
“就憑他?”李嗣業不屑的道,“也配稱知兵?”
“他配或不配不重要,只要聖人覺得他配就行。”岑參輕嘆一聲,又說道,“所以李使君斷不可救賽呂堡,否則必遭彼記恨。”
李嗣業默然,感到十分的無奈。
邊令誠睚眥必報,真若得罪他,必定會跑到聖人的面前去進饞言。
聖人又年事已高,已然不復壯年時之明見萬里,沒準真就信了邊令誠的一面之詞,彼時他李嗣業別說留在安西為大唐開疆拓土、建功立業,沒準性命都不保。
岑參又接著勸道:“不管怎麼說,遭受攻擊的都是歸仁軍之第九團,而非於闐鎮下第九團,使君不發兵救援,也是無可指摘。”
……
陸小寧再也聽不下去了。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岑參。
更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李嗣業。
你們兩個是要對賽呂堡見死不救?
賽呂堡內可不止歸仁軍的第九團。
除了第九團,還有數百安西軍屬。
這些可都是老百姓,真實的大唐百姓。
那都是鮮活的生命,而不是虛擬的數字生命。
反正陸小寧不能看著安西百姓被人扔抹布一樣扔掉。
安西軍如果連老百姓都保護不了,當什麼兵?打什麼仗?
合著就是為了皇帝?就為了讓皇帝的文治武功冠蓋古今?
合著在你們的眼裡,得到皇帝恩寵然後加官進爵遠比賽呂城內的安西將士以及數百名軍屬的性命更重要,是吧?
陸小寧堅決站在安西百姓的這邊。
因為他自己就是個普通小老百姓。
明明是個小老百姓,卻總是站在統治階級立場考慮問題,那是傻,只有傻子才願意成為不惜一切代價中的代價。
所以必須得讓李嗣業出兵。
只不過這次,陸小寧多了個心眼。
他沒有再像剛才那樣輕易的開口,之前草率了。
於是翻出了之前很少用的變聲器,使得自己的聲音變得渾厚低沉,充滿威嚴,再然後戴上耳機對著麥克風說道:“袍澤有難而見死不救,你們是想遭天譴嗎?”
……
突如其來的威嚴聲音讓岑參嚇了一大跳:“誰?”
李嗣業卻勃然大怒:“大膽邪祟,竟然還敢來,簡直就是自取滅亡!”
“啊?此即為邪祟?!”岑參瞠目結舌,原來鬼神之說並非虛妄,世上竟真有鬼神?瞬間岑參整個人都不好了。
“李嗣業,你好大的膽子!”那威嚴的聲音又厲聲喝斥道,“你幾次三番的辱罵於本天師,真以為本天師奈何不了你?”
“哼,你能奈我何?”李嗣業自恃血氣充盈,絲毫不懼道,“來人,速拿黑狗血公雞血潑灑大堂,今日本將軍非要此邪祟顯出原形不可。”
十幾個安西軍再次湧進來,拿剛取來的黑狗血、公雞血四處潑灑。
然而這些並沒有什麼卵用,空中那個威嚴的聲音竟絲毫不受影響。
“冥頑不靈,今日就讓爾等凡夫俗子見識一下本天師的仙家手段!”
“李嗣業,念你於國有功,又未嘗做什麼惡事,本天師不動用雷霆手段滅了你,而只用其他手段對你略施懲誡,急急如律令,北斗神咒起!”
隨即空中響起鼓點,繼之以仙樂,再然後咒聲響起。
“北斗九宸、中天大神、上朝金闕、下覆崑崙、調理綱紀……”
正在潑灑黑狗血和公雞血的安西軍不知不覺間就停了下來,陸天師的北斗神咒,有點好聽啊?是九天玄女在唸咒麼?
岑參也是悠然神往,這北斗神咒屬實有些上頭。
只有李嗣業不住的冷笑:“就這?一介妖女唸咒還能咒殺我李嗣業?”
然而這個念頭才剛轉完,咒語聲便從空中降下,嗖的鑽進他的耳朵,這下唸咒聲幾乎就是直接在他的耳孔之中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