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事,陸小寧卻絲毫不覺意外,因為他是知道歷史經緯的。
從當年王孝傑、張孝嵩先後吊打西域諸國開始,大唐的赫赫威名就傳遍整個中亞,當時還沒有分裂的勃律國也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大唐屬國,並且開始派遣王子前往長安留學,之後將近百年朝貢不絕。
即便後來投降吐蕃,大勃律國也沒有中斷對大唐的朝貢,更沒有停止派譴留學生,眼前這個能講一口流利的大唐官話的利離泥,顯然就是留學生中的一個。
換言之,大勃律國對大唐向來親善,叛唐投蕃其實是迫於無奈。
半個月前羊同部大軍在賽呂堡慘敗,只有羊同王子朵布桑率三千輕騎逃走。
從時間上來看,大勃律王差不也應該得到訊息,再加上這之前的十幾年間,吐蕃在唐蕃戰爭之中屢戰屢敗,累積喪師數十萬,失地幾千裡,所以大勃律王就認為重歸於大唐的契機已經出現了,於是就派了王子利離泥前來遞送降書。
得承認,大勃律王還是有點眼力,選擇的時機也是非常的巧妙。
趁著安西軍駐紮在邊境,還沒有進入大勃律國,提前遞送降書,就可以使大勃律國免遭兵災,頂多就提供部分錢糧。
而且這部分錢糧還有機會找補回來。
因為大唐聖人歷來就很大方,對前去朝貢的小國賞賜極其豐厚,經常是周邊小國隨便敬獻幾樣所謂的祥瑞,就能換回絲綢茶葉瓷器甚至於經史子集等珍品,而且數量還不少,這對於周邊的小國來說,簡直就是一筆橫財。
歷史上,大勃律王也的確是得逞了。
封常清在攻下賀薩勞城之後,僅只是受降而還,並沒有將大勃律國滅國改置軍州,甚至國王都沒換,依然是原來的國王蘇弗舍。
但這回,陸小寧絕對不可能再讓大勃律王得逞。
這時候,封常清準備從利離泥的手中接過降書。
利離泥並不認識封常清,但是看到主位上沒人,只有一個居於右側首位的中年武將上前來接受降書,不免有些猶豫。
利離泥詢問道:“閣下是何人?”
封常清沒有理會利離泥,這時候答話有些丟份。
旁邊的岑參便起身喝道:“利離泥,這位便是大唐安西節度使封節帥!”
“利離泥有眼無珠,竟不識得封節帥。”利離泥便趕緊雙手將降書奉上。
封常清悶哼了一聲,以單手接過降書,再然後改以雙手陳送到主位前,恭聲說:“大勃律降書在此,請陸天師過目。”
“天師?”利離泥愣住。
可是主位上明明是空的,哪有什麼天師?
下一刻,主位上方傳來一個雄渾的聲音:“降書本天師就不看了,還是先請利離泥王子下去歇著吧。”
利離泥的眼睛驀然瞪大,這聲音哪來的?
“王子,請吧。”杜嶽卻大步上前肅手道。
“喏!”利離泥只好叉手唱了個喏,然後跟著杜嶽離開。
不過臨出帳前,利離泥忍不住又回過頭看了一眼空空蕩蕩的王座。
陸小寧沒有理會利離泥,對現在的他來說,利離泥不過就是螻蟻,一根小手指就能輕易將之碾死,而且他也確實不打算放過大勃律國。
不光是大勃律,小勃律國也在清算的行列。
不過在此之前,得首先敲定另外一件大事——攻滅吐蕃!
當下陸小寧問封常清道:“封常清,大勃律國已經獻降了,你打算怎麼辦?”
“大勃律王之言辭甚恭……”封常清說了半句就反應過來,當即就改口道,“如何處置大勃律國,當由陸天師定奪。”
說完,封常清還掃了一眼左右兩班。
發現無論是李嗣業、段秀實這些安西文武,還是阿多裴羅、尉氏曜等胡人,臉上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神色,可見所有人都認為這事該由陸天師拿主意。
陸小寧也沒有客氣,問道:“我聽說,李隆基快滿七十歲了?”
“喏!”封常清對著長安方向叉手唱了個喏,又說道,“明年聖人將年屆六十九歲,按人間之習俗,明年九月就該給聖人做七十歲大壽了。”
“呵。”陸小寧笑道,“所以你打算打一場大勝仗給他做壽禮?”
封常清沒有否認,也不敢否認,只是叉手說:“讓天師見笑了。”
“臣子給皇帝備賀禮,這是人之常情。”陸小寧說道,“只不過,只是攻滅區區一個大勃律國給李隆基做七十壽禮,未免小家子氣。”
封常清聞言一愣,道:“不知陸天師有何高見?”
陸小寧道:“既然要送壽禮,那我們就不妨給李隆基送個大的!”
稍稍一頓,陸小寧又石破天驚的說道:“從安西發兵攻滅吐蕃,拿吐蕃送給李隆基作為七十歲的壽禮,這個排面才夠大。”
“嗯?”封常清的臉色微微一變。
岑參、李嗣業、段秀實等也變了臉色。
阿多裴羅、尉氏曜等能聽懂大唐官話的胡人首領更是臉色大變,不愧是大唐天師,口氣就是大啊,居然要發兵攻滅吐蕃。
不過,單憑安西軍就能攻滅吐蕃?
封常清也有同樣的疑問,但是他沒有直接反對。
封常清十分委婉的說道:“陸天師,攻滅吐蕃乃是大唐之夙願,聖人為此殫精竭慮已然三十餘載,然而吐蕃之根基在以邏些為中心之衛藏,距此兩千餘里,中間盡是雪域高原道路極為崎嶇,更可慮者糧草也是難以補給。”
陸小寧道:“所以呢?你想要說什麼?”
封常清道:“所以攻伐吐蕃還需從長計議。”
陸小寧道:“封常清,你剛才也已經說了,李隆基為了謀劃攻滅吐蕃之事,已經殫精竭慮三十載有餘,如果從李世民時期算起,更是已經超過了百年,可是直到現在,大唐也沒能把吐蕃給滅掉,所以你說的從長是多長?”
“這……”封常清頓時語塞,這話他可真的不敢隨便亂說。
“封常清,本天師早就演算過天機,大唐直到最終滅亡也沒能夠攻滅吐蕃,甚至還一度被吐蕃大軍攻破了長安城。”陸小寧說道,“而你,還有高仙芝,也將在兩年之後的一場叛亂之中兵敗潼關,雙雙因此遭到李隆基誅殺。”
封常清的一句不可能,險些就脫口而出。
不過話到了嘴邊,又被他硬生生咽回去。
“我知道你不信,不過終有一天你會相信。”
陸小寧接著說道:“說回吐蕃的事,攻滅吐蕃的契機已然出現,如果錯失這次機會,大唐將永遠錯失攻滅吐蕃的機會,你可想清楚了。”
封常清顯然還沒有被說服,低著頭沒有吱聲。
陸小寧便立刻將鏡頭推到崔河跟前再以指尖輕觸螢幕上的崔河。
下一刻,陸小寧的周圍環境便立刻從出租屋切換到了羊同牙帳。
崔河能感覺到陸天師上身,但是已經不再像之前那樣驚慌失措,甚至還感覺到榮耀,陸天師上他身,那是對他的器重。
崔河大步流星走到了牙帳北側的主位前站定。
封常清、李嗣業他們雖然聽說過陸天師能上身的事,但沒見過。
此刻親眼看到陸天師居然真的上了崔河的身,仍舊感覺到吃驚。
“陸溫,把你準備好的屏風抬上來。”崔河口吐陸天師的聲音道。
“喏!”陸溫便趕緊起身,然後帶著裴真把準備好的屏風抬出來,屏風的表面還覆蓋了一塊白綾,看不見底下的圖案。
在眾人的注視下,崔河一把揭開白綾。
眾人再定睛看時,屏風上竟繪製了一幅輿圖。
而且從輿圖形狀,明顯是一幅吐蕃的地輿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