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任何地方,能混到權力的中樞,都不是簡單角色。
縣長徐志軍如此,常務副縣長趙春紅更是如此。
二人搭檔這五年,雖然很默契,幾乎前者怎麼安排,後者就怎麼辦事。
可是,兩人始終都不清楚對方的底牌是什麼?不清楚對方背後到底站著的是誰!
人人都知道徐志軍背景不簡單,一畢業能成為省選調生,是自身優秀。
但頻繁的調動升遷,剛過四十歲,上面就已經傳言徐志軍要升任副廳了,這可不是光靠自己能力就行的。
同樣。
趙春紅如果上面沒人,他不可能在全縣隻手遮天,更不可能一個黑煤礦能挖六年還不出事。
只不過,雙方都不知道彼此的靠山。
眼下煤礦暴露,縣長徐志軍很適宜的提出問題,試圖扒出趙春紅的底牌。
“縣長,瞧您這話說得……”
趙春紅一臉尷尬,依然繞著彎道:“哪有什麼誰給頒發許可證,都是我這些年花錢打點的關係。”
“市國土局的採礦證,是我找王副局長,花了五萬拿下來的……”
“環衛和工商許可,也都是託老王的關係,找到相關部門的責任人……”
說著話,趙春紅便將面前的材料袋開啟,利索的從裡面取出來檔案,往徐志軍面前一擺。
“吶!都在這上面呢,您看看……”
徐志軍意味深長的笑笑,抖著身上的夾克衫,換了個坐姿。
只是瞟了一眼材料,便將目光收回道:“春紅同志,如果是這樣,那你只能自求多福,誰也救不了你。”
“……”
趙春紅滿臉不解:“縣長,這話……怎麼講?”
“春紅同志,你好歹也是當了半輩子的官,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
徐志軍哭笑不得的道:“煤礦的性質極其嚴重,在龍海縣委縣政府內,我們沒有絕對的勝算,因為縣委書記韓元洲不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如果你僅憑這點關係,就想要壓得住韓元洲嗎?”
趙春紅聽得稍稍愣神,但似乎還沒徹底想透。
“如果你有能力……”
徐志軍順著話茬,一本正經的繼續道:“就讓咱們江寧市市委書記,或者市長過來一趟,到杏林鄉煤礦考察一番。”
“然後透過市電視臺相關媒體進行一番報道,將煤礦從暗處轉向明處,打造成龍海縣支柱產業之一。”
“這樣一來,龍海縣還有人會計較煤礦的過去嗎?”
嘶——
趙春紅聽明白後兩眼一凸,本能的吸了口冷氣。
思維開始飛速轉動,怔怔看著徐志軍那張似笑非笑的嘴臉,趙春紅只感覺格外害怕。
他終於明白徐志軍這個縣長,為什麼不生氣了。
因為早就猜到了自己在江寧市政府是有關係的,並且徐志軍想要利用這種關係,將煤礦的負面輿論,轉化為正面影響。
如此一來,他徐志軍不僅能夠順利結束龍海縣任期,而且還撈了一筆政績。
最關鍵,趙春紅還沒有拒絕的理由。
如果不按照徐志軍這個建議進行,明天一早,縣委書記韓元洲、以及政法委書記宋永盛等一幫人,馬上就會徹查煤礦。
如果有市委市政府的領匯出面,縣委書記韓元洲顧忌自身的退休待遇,必然會乖乖就範。
“還是瞞不過縣長啊。”
趙春紅一臉挫敗的苦笑起來:“給我辦這些煤礦證件的,是……是江寧市政府秘書長鄭明旭。”
“市政府的鄭秘書長?”
徐志軍咂了咂嘴嘆息一聲:“可惜啊!”
“可惜什麼?”
趙春紅已經完全被拿捏,顯得愈發被動。
“春紅同志,你依靠的要是市委秘書長就好了……”
畢竟市委和市政府是兩個系統,市委秘書長一般都是市常委之一,身兼要職,話語權很重的。
可如果市政府秘書長,就稍顯遜色的多。
徐志軍故作惋惜的搖搖頭,旋即又道:“不過……春紅同志,能讓他請來市長或者副市長嗎?”
杏林鄉煤礦,如果有市委市政府的一二把手站臺,才能徹底夯實他趙春紅的後路。
“我……我可以試試。”
趙春紅有些不確定的道:“鄭秘書長跟我說過,如果有需要,他可以想辦法請咱們於市長過來。”
“……”
聞言,徐志軍瞳孔一怔,不由得對趙春紅刮目相看了一番。
所謂的於市長,正是江寧市市長於鳳琴,而不是某個副市長,或者什麼其他二把手。
單憑這句話,就讓徐志軍不得不懷疑,趙春紅所謂的真實底牌,到底是市政府秘書長,還是市長,這就太耐人尋味了。
“如果於市長能來,那是最好。”
徐志軍隱隱有些興奮:“春紅同志,你我搭檔五年,勝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千萬不能這時候毀在煤礦上。”
“我明白!縣長,我馬上去辦……”
趙春紅著實沒了退路。
煤礦這顆雷如果不徹底解決,一旦爆炸,徐志軍這個縣長會怎樣不確定,可他這個常務副縣長百分之百要被追責到底。
敲定了計劃,當即起身離開了縣長辦公室。
……&……
自改開到來,八十年代開始,全國上下進入追逐經濟的大熱潮。
國企虧損,職工下崗,大批大批的人紛紛踏上離家外出謀生的道路。
在這過程中,車匪路霸、偷盜流氓的出現,更是加劇了治安環境的惡劣。
因此。
各類刑事案件呈爆發式的出現,又因戶籍系統的不完善,牽扯到大量的人口失蹤案。
光是整個八十年代,龍海縣公安局就接到了上百個人口失蹤的警情,有的找到了,有的直接石沉大海。
正是在這種大環境下,杏林鄉煤礦所謀害的十幾條人命,最後均以人口失蹤擱置起來。
上輩子,葉炳文也是在為趙家做狗的八年裡,逐漸知曉的這些內幕。
他清楚煤礦埋葬的每一條人命大概資訊,更清楚其中有一名被害人,正是來自江寧市,而且身份很不一般。
或許。
這就是挖開杏林鄉黑煤礦的希望之一。
從公安局拿上相關人口的失蹤案卷宗,葉炳文悄悄換上一身便裝,便隻身踏上了前往江寧市的大巴車。
趙春紅能讓幾個市局為他服務,就說明此人的能量波及到了市委市政府。
所以。
葉炳文必須得儘快找到對等的力量,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經過兩個半小時的車程,傍晚五點半,大巴車進入了江寧市汽車站。
從被打暈住院到現在,幾乎三天沒吃東西,一路上餓的肚子嘰裡咕嚕的叫。
下了車,葉炳文第一時間就鑽進旁邊飯館,要了兩大碗麵。
一邊吃著,一邊拿出兜裡的電話簿翻閱起來,上面記錄著一個個戰友的聯絡方式,以及相關地址。
全班戰友幾乎沒有一個地方的,就算有同一座城市的其他班戰友,可所做的工作又幫不上什麼忙。
“連長?”
焦灼間。
葉炳文忽地想到了一個關鍵人物,直接將電話薄翻到最後一頁。
他當兵時,所在部隊的連長跟自己是同鄉,而且關係相當不錯。
最重要的,連長轉業後,被分配到了江寧市檢察院,成了一名偵監科的副科長。
尤其是上輩子,葉炳文靠著趙家關係,成為龍海縣公安局副局長。
後來又靠著其他關係,一步步升遷上去,這個過程中,老連長一直在盯著自己,好幾次險些被他抓到貪汙受賄的證據。
而現在,這位連長,就是自己最有希望借用的力量。
一念至此,匆匆嗦完碗裡的面,付了錢,起身就快速離開。
在車站附近找了個公用電話,按照號碼,撥了過去。
嘟——
“喂?”
電話接通,聽筒裡傳來一名男人的聲音:“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