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秋。
早上六點左右,灰白的晨霧偷偷將整個樺郊生產大隊給籠罩。從高處看去,霧氣覆蓋下的山巒、田野、樹木若隱若現,如同仙境一般。
“咯咯咯……”
這時一聲高亢嘹亮的公雞打鳴聲劃破了山村該有的寧靜,也將睡在野豬嶺山腳下一棟老舊土磚房中的黑衣少年‘劉青松’給吵醒了。
他在詫異的爬起來後,連揉了揉睡眼看向了窗外:“哪來的雞叫聲?我住的地方不是市中心的嗎?”
為了確定心中所想。
劉青松連開啟了半掩的窗戶。
當看到外面濃霧繚繞,曬穀場上數只雞鴨在悠閒的散步覓食,有孩童騎著大水牛在門口路過,然後快速消失在霧氣中,他整個人那是呆住了。
要是記憶沒有出錯的話。
這樣的場景只有在兒時,或者夢中才能見到。
“而現在見到了,難道我又做夢了?”劉青松喃喃自語,一時間沒忍住伸手用力掐了一下自己。
見有痛感傳來,劉青松整個人懵逼了。
也才發現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
“難道說……我重生了?重生到了記憶中的老家?”帶著忐忑,帶著疑惑,劉青松連看向了鏡子中的自己。
在看到自己面相稚嫩,頭髮茂密,身形單薄,劉青松錯愕的那是差點失聲喊了出來。
與此同時,重生前的記憶,跟重生後的記憶迅速的在腦海中融合、快放。
這種感覺讓劉青松疼的咬牙切齒,冷汗直冒,一個趔趄沒站穩,直接暈倒在了床上。
再次醒來,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劉青松雖然沒有像之前那樣震驚。
但心情卻是久久不能平復。
因為按照腦海中融合的記憶。
他基本可以確定自己真的重生了。
重生到了1978年的十月二十五號。
這點從牆壁上被雨水侵溼泛黃的日曆就可以看的出來。
而1978年對於他來說可是家裡面最難的一年。
要是沒有記錯,七月份的時候,父母被冤枉偷了大隊的油票,現在人已經抓起來去農場勞改了。
而他也因此失去了讀高中的機會,只能在家種田務農。
七八年樺郊大隊還沒有分田到戶,還是實行集體生產責任制。
也就是說,他跟其他村民一樣,只有在生產隊勞動來賺取工分,以此換取生活必需品或者分配農產品。
這樣的模式按道理是很公平的,至少豐收年大家不愁吃喝。
但問題是父母被抓後,他家就沒有勞壯力了。
憑他二姐,跟他偶爾賺的那點工分根本就沒法養家餬口。
何況他的兩個弟弟現在還在讀書,這每天吃喝拉撒等開銷那都很愁人的。
要不是二姐精打細算,將錢都花在刀刃上,只怕這個家早就散了。
一想到二姐,劉青松就回過神來看向了隔壁的小房間。
小房間的房門是開著的,很顯然二姐已經去廚房忙著去做早飯了,從視窗飄過來的煮紅薯香味就可以看的出來。
就在要去幫忙,順便見見‘年輕’的二姐。
只有五歲大,打著赤腳的么妹‘劉紅霞’卻是小跑著出現在門口:“三哥,廚房裡冇得柴火噠,二姐讓窩喊你去後院背一捆過來。”
“好!好!”劉青松揉了揉么妹瘦弱的小腦袋,轉身就朝後院走去。
他一共有兄弟姐妹六個,大姐劉春花現在已經嫁人了,就嫁在隔壁的黃魚生產大隊,因為丈夫兄弟姐妹多,日子也不是很好過。
至於二姐劉麗娟,今年十八了,本來明年要跟物件結婚的,可結果因為父母勞改告吹了,因為這事二姐不知道聽了多少閒話,哭了多少次。
排行老三的是他自己,為了生活,他跟三叔學過木匠手藝,跟大伯學過泥水匠的手藝,成家立業後更是學過廚藝,幹過機修。
總結起來就一句話。
什麼都會點。
但似乎又什麼都不精通。
所謂藝多不養家,說的就是他這種人。
至於老四劉青石跟老五劉青龍,因為家裡窮長大後都入贅了出去,後面兄弟姐妹幾個雖然沒有斷來往,但實際上一年到頭難得見幾次面。
一想到這。
劉青松就唏噓不已。
也在心裡面暗暗發誓,這輩子既然重生了,第一時間一定要將被冤枉的父母給救出來,一定要讓自己的親人過上富足安康的日子,絕對不會讓他們再為一日三餐,柴米油鹽而操心。
眼見這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後院的大門口,劉青松連收回了思緒,然後伸手推開了厚重殘破的木門。
嘎吱一聲響。
木門被緩緩推開了。
讓劉青松感到錯愕的是,映入眼簾的不是熟悉的後院環境,而是一個無邊無際的垃圾場。
垃圾場中有無數的垃圾堆,有高大的已經聳入雲端。
他整個人站在後院門口跟其一比,那就像是螞蟻一般渺小。
“這……這是怎麼回事?”劉青松以為自己看花眼了,連忙伸手揉了揉眼睛。
再次定睛看向後院時,垃圾場並沒有消失,相反天空中還傳來了滾滾雷聲,以及大量物品掉落在垃圾堆上的聲音。
這一幕把劉青松嚇到了,哪怕他是重生者,此刻也嚇得轉身就跑。
奇怪的是,等他跑遠了回頭看向後院中,垃圾場卻是消失了,出現在眼中的是熟悉的後院環境。
“這什麼情況?”劉青松停下了腳步,整個人呆立在原地。
就在想要回去再檢視一下,么妹邁著小短腿跑過來了:“三哥,你背一個柴火咋磨磨蹭蹭,二姐都在廚房裡發脾氣噠!”
“哦!哦!”劉青松訕笑,在猶豫了一下後,連忙跑進了後院,抱起牆角的一捆乾柴就走向了廚房。
本來心裡面還有些緊張的,見並沒有什麼異樣發生,他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廚房內,乾瘦的二姐‘劉麗娟’蹲坐在柴火灶前正在添撿來的柴火。
因為這些柴火沒有乾透的緣故,此時她被滾滾濃煙燻成了大花臉,眼眸中也有淚水被燻了出來。
走到廚房門口的劉青松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愣,接著連關心的問道:“二姐你咋了?好好的哭什麼,難道有人欺負你了?”
跟在後面的么妹也歪著小腦袋看向了二姐。
二姐以前都是偷偷躲起來哭。
這次居然不躲了。
對於她來說還真是有些奇怪。
“你瞎說啥呢?我才沒被欺負!”劉麗娟聞言白了一眼劉青松,然後伸手將臉上的淚水給擦乾了:“冇看到我是被溼柴火的煙給燻哭的麼?”
“這樣啊!”劉青松訕笑,連將手中成捆的乾柴火放到了二姐的身邊。
正要解開捆住乾柴的稻繩,一個穿著打補丁衣褲的中年婦人探頭探腦出現在廚房門口:“曉麗,下個月八號你家大伯六十歲大壽伱曉得不?”
“曉得,王嬸。”劉麗娟連抬頭回道。
王嬸是他們的鄰居,也是劉家人,所以問大伯六十大壽相關的事情並沒有什麼不妥。
“那你家準備出多少份子錢?”中年婦人,也就是王嬸再次問道。
“您問這個幹啥?”劉麗娟有些疑惑。
畢竟這份子錢往常都是五塊,在整個大隊又不是什麼秘密。
“我……我……”王嬸欲言又止。
劉青松看出了王嬸的來意,他在猶豫了一下後道:“王嬸,您是想問我們家欠的那十五塊錢啥時候還吧?”
這十五塊錢是父母當初被抓時二姐借的,而且借的還不止一個親戚,加起來的金額林林總總一共有一百多塊。
本以為借了這麼多錢能將父母撈出來。
可結果錢花了。
人還是被送了進去。
現在想想,真的是花錢買罪受。
“是的。”王嬸見劉青松居然能猜到她的來意,當下訕笑著也就沒有拐彎抹角了:“我過來就是找你們還錢的,但這也是實在冇辦法,家裡面遇到了困難,下個月又有酒席恰,要不然我也不會一大早找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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