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宮殿中,如今幾乎是空蕩蕩的一片,像是往日的榮光不復存在。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
周最後的一片土地,也就是王畿之地,封給了周國公子根,如今的周王看似依舊是天下共主,所有國家都要聽從他的號令,但其實早就成了空中的樓閣。
姬扁坐在大殿中思索著過去的榮光,心頭的悲憤逐漸的升騰起來。
“昔日武王留下的基業,難道便在寡人這裡被毀了個一乾二淨麼?就連一絲一毫的東西都不曾剩下?”
他的頭上冠冕早已經去除,站起來的時候身後的長髮披在那裡,看起來有些許狼狽。
姬扁的手中拿著鍾錘,朝著不遠處的編鐘走去,他看著那斑斑的青銅編鐘,猛地將手中的鐘錘砸下。
這帶著歷史厚重聲音的編鐘聲響徹整個大殿,大殿外的人都站立在那裡,靜靜的等待著這位周王殿下的一切。
“咚——”
“咚——”
“咚——”
每一聲鐘聲的響起,都讓姬扁更加憤怒,處於情緒中央的他根本無法釋懷。
可這一切又能如何呢?
不過是無可奈何花落去罷了。
........
秦國。
黑嘉府邸。
蛞蝓望著面前的黑嘉,神色中帶著些得意:“您讓我傳播陳野的聲名,我已然做到了。”
“如今無論魏趙還是遠在苦寒之地的燕楚具都是知道了陳野之名,且對其有很重的擔憂,從魏國國君身邊的探子那裡得到訊息,魏國國君的寵臣為魏國國君獻上了計策。”
“其欲挑撥商鞅、陳野之間的關係。”
“令其自相殘殺。”
蛞蝓的神色中帶著激動和興奮,他似乎看到了這兩個人在計策下自相殘殺後,秦國只剩下了他們能夠佔據多數的利益,新法也被迫終止。
而黑嘉則是皺著眉頭,他並不這樣以為。
“魏國國君身邊怎麼可能有你我的探子?恐怕此訊息是他故意令人傳出的,而且——”
黑嘉冷笑一聲:“這訊息的真實性不怎麼可靠。”
蛞蝓微微一愣,繼而說道:“應當不會吧?畢竟除掉陳野和商鞅最好的辦法,便是挑撥二人的關係了。”
“怎麼會在這種事情上作假?”
黑嘉微微一笑,心中已然有了猜測:“這話不是假的,但應當不是令兩虎相爭,而是三虎!”
三虎?
蛞蝓並不是蠢材,他幾乎立刻就猜測到了這被隱藏的另外一虎是誰,整個秦國除卻他們之外,還有誰能夠站在這個位置被稱為虎,且與商鞅、陳野兩人有關係呢?
他神色猛地一變:“那我們難道就這樣看著新法繼續實施麼?”
黑嘉微微搖頭,他看著蛞蝓說道:“如今只需要等。”
“看一看商鞅、陳野那邊是什麼反應,繼而才能夠落子。”
“須知,無論何時,心急的人永遠都無法成為最後的勝利者,最後的勝利者一定屬於耐心充足的人。”
他轉過頭,神色沉穩:“而老夫,恰恰最不缺少的便是耐心了。”
........
流言向來是傳播的很快,尤其是關於國內那些大人物的留言,無論是黔首還是流民,只要是人都會有好奇心和分享的慾望。
而這些慾望正是發起進攻最好的武器。
短短的五天,整個櫟陽城都在流傳關於陳野以及商鞅的關係。
所有的黔首都在暗中討論著這一對萍水的老師與弟子。
討論他們之間是否真的是師徒的關係,討論陳野的秉公執法,討論公孫氏族為何會有如此多的人反對、詆譭新法。
更甚者,他們開始討論商鞅和陳野之間誰能夠贏得最後的勝利。
這些流言還未曾傳遍整個櫟陽城的時候,商鞅就知道了這個訊息,但他並沒有阻擋這些訊息的傳播。
阻止一個流言的傳播有兩個最好的機會。
第一,流言還未曾開始,處於萌芽中的時候。
第二,流言傳的沸沸揚揚,正處於頂峰的時候。
這個時間不能早也不能晚。
若是早了,人們對流言的知曉性沒有那麼強,反而會起到宣傳的作用;若是晚了,人們已然將這個流言忘到了腦後。
出乎黑嘉意料的是,不僅僅是商鞅,就連陳野在面對這幾乎是鋪遍了櫟陽城的流言也沒有絲毫反應。
就像兩個釣魚的人悠閒的看著魚兒在水中游來游去,最後盪漾起一圈圈的波紋。
五天之後。
隨著時間的陸續過去,流言終於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黔首們因為沒有受到限制,也是幾乎僅有的機會可以討論算是國事的事情,他們的熱情空前高漲。
便在此時,商鞅出手了。
或者說,出手的不僅僅是商鞅,還有一直沉默著的陳野。
一輛車輦從陳野的府邸中緩緩出發,速度並不快,幾乎可以讓所有人都能看到,車輦上端坐著的正是處於流言和輿論中心的陳野。
陳野的神色沒有一絲的急躁,像是沉默的枯樹。
左庶長府邸的門口,商鞅穩穩的站立在那裡,臉上帶著平和的笑容,他在等待著一個並不算遠道而來的客人。
圍繞著商鞅府邸的那些探子們在看到商鞅出門的一瞬間,就將訊息傳了回去。
遠處的風輕悄悄的吹過,一片片葉子落在地上。
車輪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在風中緩緩將落葉碾在輪子下方,乾枯葉子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便碎裂開來,而還未曾完全散去水分的葉子則是隨著車輪的轉動飄向遠處。
人們的目光和言語隨著車輦的行動而行動,所有人都在好奇,這位司寇閉府近十天的第一次出府會去往何處?
聰慧的人早已經猜到了結局。
比如黑嘉、蛞蝓、秦孝公以及公子虔、秦國內所有的貴族也好、大臣也好,宗室也好,全都知道了這個訊息。
黑嘉在得知這個訊息的時候,不僅沒有絲毫的低落,反而仰天長笑,笑聲幾乎是要將這遍地的秋風以及落地給遮掩下去了。
蛞蝓站在他的身旁十分迷茫。
“黑公何故發笑?”
黑嘉則是一臉愉悅的看向遠處的府邸:“我笑那商鞅、陳野無論此前到底是假的斷義還是真的割袍,此時兩人之間的關係,再無迴旋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