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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無知詭謀

堂中,文姬正襟危坐於木案後,漂亮的眸子盯著對面一身花衣的老婦,面容平靜,無喜無悲。

老婦來自大龜裡,以為人做媒伐柯出名,鄉人稱其為劉媼。

劉媼今日上門,是為徐氏老二徐無知來伐柯,對方想要娶文姬為妻。

秦代禮教初成,還沒有形成後世嚴格要求的三綱五常、三從四德等倫理規範,女子受到的約束相對比較小。

《日書》中有“娶妻,妻不到已生子”的條目,表明這時代婚前發生關係,未婚先孕的現象並不少見。

至於寡婦改嫁,那更是稀鬆平常了,甚至還出現過寡婦嫁五六次的情況。

文姬自小家境殷實,頗知禮儀文學,談吐舉止遠勝普通的鄉里女子,加上容貌不俗,在吳仲死後被許多男人看上。

有暗中進行騷擾的,也有不怕秦朝官府對“後父”的歧視,光明正大請媒人前來伐柯的。

文姬對此都是嚴詞拒絕。

現在徐無知騷擾不成,竟然找媒人上門,文姬自然不會答應。

她搖頭道:“多謝劉媼關懷。只是吾女尚幼,我想盡心照料她成長,沒有再嫁的想法,還請劉媼轉述徐君知曉。”

“文家女子,你可知道現在這世道不太平。山野中常有亡人、盜匪出沒,聽說隔壁鄉就發生了好幾件盜賊入室劫掠殺人的事情,要是沒男人在家,你們母子就不怕出事嗎?”

劉媼繼續勸說,甚至加碼道:“而且官府的賦稅一年比一年收的重,早晚讓你們繳納不起,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文姬平靜道:“吳氏尚有宗族兄弟在,對於我母女多有照料,這些事就不勞劉媼費心了。”

見眼前女子軟硬不吃,劉媼不由怒氣上頭。

她做媒這麼多年,可謂無往而不利,沒想到今日在文姬這裡折戟,看對方的模樣,已經是鐵了心的不同意。

劉媼想到自己之前對徐無知拍著胸膛許下的承諾,以及徐氏給出的豐厚報酬,頓時忍耐不住。

“宗族兄弟?呵呵,莫不是那個你養大的吳家老三,聽說他長得高高大大,倒是根可棲的良木。”劉媼說到這裡,話音一轉,冷笑起來:“但你要知道以前楚國的時候,或許有兄亡收嫂,弟亡收婦的事情,但當今皇帝詔令天下‘男女禮順’,禁了此種事項,你這樣的寡……”

“劉媼安得此無禮之言!”

“無恥老婦,竟敢在此胡言亂語!”

一男一女的聲音在這屋中同時響起。

劉媼嚇了一跳,回頭望去,只見門口站了個八尺大漢,正對她怒目而視,眼中熾烈燃燒的怒火,讓她不敢對視。

劉媼自知失言,忙擠出難看的笑容:“兩位恕罪,恕罪。剛才是老婦失禮,不要放在心上。”

文姬此時已恢復平靜,冰冷的說道:“時辰已經不早,現今路上不太平,劉媼當早日歸去,免得家人擔憂。”

劉媼聽出文姬話中的怒意,又被吳廣死死盯著,哪裡還敢多留,拱了拱手,說了聲“告辭”,便灰溜溜鑽出屋子往外快步走去。

吳廣冷冷看著對方離去。

他很憤怒,但對方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太婆,不好動手,只能將這事記在徐無知的頭上。

秦法禁私鬥,特別是對這種老年人多有保護,伱敢動手,下場很悽慘。

待劉媼倉皇離去後,吳廣轉頭看向文姬。

嫂嫂剛才氣急下起身,動作猛了些,使得髮髻微散,幾縷秀髮垂落,配上她精緻的五官,以及憤怒後的些許暈紅,更顯得別有一番魅力。

兩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吳廣想到剛才劉媼的胡言亂語,臉色微紅。

他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剛才老婦胡言亂語,還請嫂嫂勿要生氣。若是嫂嫂怕名聲受累,我日後少來……”

“不用如此。”

文姬卻是平靜道:“只要吾等清白,立身出世,就無需懼怕他人言語。剛才劉媼說的那些話,不過是被我拒絕後的氣急之語,我不會當真,你也勿要放在心上。”

話雖如此,但因為有劉媼之事在前,屋中氣氛終歸有些微妙,吳廣說了句“嫂嫂說的是”後,便不好再開口。

幸好這時小萱兒跑進來問吳廣道:“叔父,之前你說要為我尋條狗來看家,什麼時候能找來啊?”

“前兩天我託你牛叔去幫忙找了,我這就去問問他,一定給萱兒弄條好狗。”

“好呀好呀,叔父快去牛叔家問一問,我最喜歡養狗了。”

望著吳廣牽著小萱兒離去的背影,文姬狀若平靜的目光起了些許波瀾。

她輕聲自語:“廣弟長大了,到了娶妻的年紀,我該為他尋一良配才是。”

……

太康鄉大龜裡。

佔地頗為廣大的徐氏宅邸中。

年近五十的徐山一襲寬袍大袖,坐在案邊小口抿著杯中漿水,眉頭皺成了一團。

他的前方,身材矮胖的徐無知臉色漲紅,手舞足蹈的叫嚷:“伯兄,你不知道我是整日整夜都在想她,躺在榻上一閉眼,腦子裡就全是她的模樣。”

徐山放下杯子,搖頭道:“我徐氏如今是太康有頭有臉的家族,你何必揪著一寡婦不放,非要去給人當後父。以我徐氏的條件,你大可再娶未婚女子。”

官府對後父十分歧視,將其視作與贅婿同列,徵兵徭戍的時候常常優先徵發。

所以徐山對二弟非要娶一寡婦的事情,一直不怎麼同意。

“伯兄,你不懂!”

“當初我在文氏府中為僕,將她的模樣深深記在心頭,這麼多年來從未忘記,她就是我少年時逝去的夢啊!”

徐無知激動道:“莊弟教我背的那首詩就寫的好。窈窕淑女,我夢求之,求之不得,輾轉反側。我想她呀!我愛她呀!我做夢都想抱著她睡覺!”

徐山無奈道:“好吧,文家女子我也見過,確是一個美人。她若想嫁你,也就算了,可如今劉媼上門被其拒絕,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伯兄,我有辦法!”

“什麼辦法?”

“文姬不想嫁我,哼哼,那我就先將稻米做成熟飯,讓她不得不嫁。她家屋宇在裡牆旁側,我可趁著夜色翻牆或是打洞潛入她屋中,強行和她做了好事。”

徐無知眼露邪淫,低聲道:“我在文氏為僕多年,知道文家女子最重臉面,她見我潛入宅邸,必然不敢聲張,我再以她孤女進行威脅,由不得她不從。到時候把柄在我手裡,我就算不娶她為妻,她也得夜夜與我同睡,嘿嘿嘿。”

徐山盯著二弟,嫌棄道:“一個寡婦用得著這樣嗎?這事情敗露了可不好解決。”

徐無知低笑起來:“怕什麼,伯兄與鄉吏有舊,季弟又得縣尉賞識做了秦吏,整個太康鄉誰不給我徐氏幾分薄面?如果事情洩露,我只說文姬與我通姦,她母家被遷入關中,吳氏早已衰落,翻不起什麼浪來。就算洩露出去,伯兄只需上下打點,保管無事。”

徐山黑著臉不吭聲。

徐無知見狀,趴在地上邊磕頭邊哭:“伯兄,我已經是害了相思,如果得不到她,要不了多久就會鬱鬱而終。伯兄,你要救我性命啊!”

見到二弟哀泣痛哭,徐山想起十多年前他還沒有發家,自家弟弟去給人做僕役的事情,心頭起了憐憫之意。

罷了。

徐山嘆道:“你既如此愛她,那就這樣吧。”

徐無知大喜道:“伯兄放心,我行事周密,絕不會有失。”

徐山點了點頭,又想到一事,問道:“她家中可有狗?莫要鬧起來,驚動了裡中人。”

“我已問過劉媼,文姬家中無狗!”

徐無知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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