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真是懵住了。
“對不起,我沒聽懂。”
“哪裡沒有聽懂?”麻早詢問。
“你等一下,你等一下……”我雙手虛按,示意暫停。
先說好,我認為自己的接受能力是非常強的,也提前給自己做好了無論她道出的身份和來歷有多麼匪夷所思,我都姑且先無條件接受的思想工作。
哪怕她宣稱自己是窺探到了國家或者大企業的黑暗絕密檔案,目前正在被無數刺客所追殺;或者就像是某些幻想故事裡面出現過的情節一樣,說自己是從某個神秘的研究機關裡面潛逃出來的人工超能力者,我也不是不能夠先站在相信她的角度上思考問題。
但是,時空穿梭、文明終結、末日降臨?
你這個敘事的廣度是不是一下子飛躍過頭了,原來我拿的不是都市怪談,或者犯罪驚悚片的劇本嗎?反倒是更加像我以前看過的科幻災難大片……之後總不會再出現一個從未來穿越到現在追殺她,或者是意欲刺殺這個時代某個重要人士的恐怖反派機器人吧。
況且,作為一個穿越者,不是應該保守自己的秘密,利用價值連城的未來資訊為自己謀取最大化利益才正確嗎?還是說其實是我網路小說看得太多才會那麼思考,沒有經歷過網路小說文化薰陶的末日來客無法第一時間想到這一點?
不妨先聽她繼續敘說吧。縱使她真是在編故事消遣我,好歹也要給我編個足以充當消遣的故事,而我也就當聽說書接著聽下去便是了。至於今天的課,我等下就拿手機向學校請假。上課何時都能上,眼下這般魔幻的交談卻是千載難逢。
“你是多少天前穿越過來的?”我先是問了這個。
“如果我之前只睡了一夜,那就是昨天。”她回答的速度不像是在現編。
“剛才你說了‘末日’,那具體是什麼樣的末日?”我再問,“是有著能夠把人類化為行屍走肉的病毒傳播到了全世界嗎?還是說天上有小行星墜落了,亦或是核戰爭終於打起來了?”
她肯定捕捉到了我的懷疑,卻同樣決定先把話題繼續下去。
與一開始裝睡偷襲我的時候相比較,她的態度不知為何變得軟化了。
“末日的起因是什麼,人類文明對於末日做過何種程度的抗爭……這些我無從得知。自我懂事起,世界就已經是末日的時代了。很長一段時間,我甚至以為世界原本就應該是那樣的……”她短暫而又真切地流露出了追憶的情緒,旋即收起表情,耐心地說了下去,“對比現在的世界和末日的世界,兩者最大的差別就是時空——末日世界的時間和空間是畸變的,倖存者隨時都有可能遭遇怪異而又離奇的現象。
“再加上還有數量眾多、力量強大的魔物出沒,縱使人類之中有著賜福修士的存在,卻依舊無法收回失地,更加無法復興人類文明,只能一步步地走向衰亡,生存方式亦在衰亡的過程中愈發扭曲。”
沒想到不是科幻災難大片,而是魔幻廢土故事……聽著聽著,我的耳朵捕捉到了某個無法坐視不理的詞語。
“‘賜福修士’是什麼?”
“用現在這個時代的話來說,應該是‘超能力者’?”她不確切地說。
“現在這個時代果然也是有超能力者的?”
“大概有吧,我聽說是有的……但是與末日時代不一樣,現在這個時代的超能力者好像聲名不顯。”
“難道說是他們在這個時代的數量很少,末日之後反而由於某種因素而急劇增加?”我聯想到了很多網路上的末日小說的設定。
“不……雖然數量是多是少我沒辦法打包票,但是我聽說他們在這個時代有著非常龐大的勢力……”話題顯然來到了她不熟悉的領域,她無法再像是一開始那麼對答如流,語氣變得吞吞吐吐,“至於為何聲名不顯,我就不清楚了……或許是存在著某種禁忌和規矩吧。我昨天剛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就打聽過關於他們的線索,卻沒有能夠馬上就找出來。”
能夠馬上找出來就有鬼了,我去過很多名山秀水探訪仙人和鬼神,也試探過很多裝神弄鬼的算命道士和風水大師,更是不知道多少次調查了大量坊間流傳的都市怪談,到頭來皆是敗興而歸。
這個時代真的存在著龐大的超能力者勢力嗎?就算真的有某種禁忌和規矩,也總該不小心被我撞到至少一次吧?
她果然是在欺騙我嗎?
我嚥下了心裡話,同時注意到話題被帶偏到了其他方向,便先將其拉扯回來。
“既然你是時空穿越者,那麼你穿越到這個時代的手段是什麼?”
“你誤會了……並不是我使了某種手段才會來到這個時代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穿越。我在那個時代做的最後一件事情,就是與朋友一起努力逃離大魔的手掌心……”說到這裡,她浮現出了落寞的顏色,“但是我與大魔之間的力量差距過於懸殊,我們無論跑到哪裡都會被追上。最後我嘗試使用空間轉移帶著朋友做最後一次掙扎,卻不知為何把我自己轉移到了這個時代,而朋友則不知去向……一定都是因為我……”
“——嗯?”我覺察到了關鍵點,“你?力量差距?空間轉移?”
“對了……忘記說明了。”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就是剛才提到的賜福修士。”
“就是說,你也會超能力?”
“是的。”
“說實話,你剛才講的那些事情,我一個標點符號都無法相信。突然跟我說什麼末日時代,我只覺得天馬行空。”我先是坦言。
“我想也是。”她毫不意外地點頭。
“但是既然你會超能力,一切就都好說了。”我聚精會神地凝視著她,“只要你當著我的面用出至少一次超能力,我就願意相信你,你說什麼我都相信你。”
我是真心的。
然而她卻是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遲疑是不是應該誠實答覆。
片刻後,她才吃力地回答:“我做不到。”
“為什麼?”
“我在逃離大魔的時候被灼傷了靈魂,來到這個時代之後還勉強自己使用了賜福——也就是超能力,那件事情加劇了我靈魂的創傷。”她咬牙切齒地說,“之前你和警察對話的時候,我已經在房間裡嘗試過使用力量了,結果就是做不到。”
看來在我的面前承認自己的虛弱令她感到非常不甘心。
“你這麼說,我就無法信任你了……”我說,“而且說到底,為什麼你要把那麼重要的事情告訴給我這個局外人呢?”
一開始,她渾身是刺,口氣專橫強硬,對我展現的是威嚇姿態;
而現在的她,儘管仍然對我維持著露骨的警戒和距離感,卻是變得願意花費很多唇舌,像是毫無城府一樣盡心盡力地回答我的每一個問題。
我不清楚她是經歷了何種心路歷程,難道是因為我在警察的面前包庇了她?還是說我之前裝好人的臺詞和演技真的有那麼精彩,就連她冰冷多疑的心靈也被觸動了?
她再次回答了我的問題。
“其實沒有那麼複雜。雖然不知道我為什麼會來到這個時代,但是我已經想清楚了。如果說我的穿越真的蘊含著某種重大的意義,那麼或許就是讓我在這個時代阻止末日的降臨。”她正色,“關於末日將近的訊息,我勢必要警告給更多的人,而你只不過是其中的第一個。我想要試探你這個‘生活在末日之前的人’會對我的預言做出何種反應,以便於我今後取信於更多的人。”
“那麼現在你也試探出來結果了。只要你用出超能力,大多數人都會至少先相信你一半的。可惜你用不出來。”我小小地刺了她一句。
“哼……”聞言,她臉色一臭,立刻反擊,“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已經沒事找你了。現在我要離開這裡,沒空繼續陪……”
說話的同時,她撐著膝蓋就要從床上站起來,卻突然身體一軟,摔倒下去。
很多低血壓低血糖的人在深蹲之後猛地站起來就會眼前一黑,她現在的症狀與那很相似,甚至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我連忙上前攙扶住了她柔軟嬌小的身體,而她已經再次昏迷過去了。
真是會給人添麻煩的傢伙。
我把她在床上攤平,然後到書桌旁邊坐下,邊看著她稚嫩可愛的面容,邊推敲著她先前向我交代的末日資訊。
末日降臨、時空穿梭、賜福修士和超能力者……
在我看來,麻早與我刻板印象裡的“冷血、殘酷、自私的末日求生者”形象不大吻合,最多就是個身手高強、性格乖僻的神秘美少女而已。“末日降臨”和“時空穿梭”更是天方夜譚,我無法馬上相信這些“設定”在現實中真實存在。
但是,我相信“超能力者”在現實中真實存在。
朋友過去的話語,浮現在了我的腦海裡。
——既然你從來都沒有見過真正的超自然力量,又為什麼一直在調查怪談和傳說?
——總得有一些正反饋……有一些相關的證據或者線索才能夠堅持下去,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的,我有。
我有超自然力量真實存在的線索和證據。
那就是我自身。
我是一個超能力者。